何謂儒門？一群接了同一個思想被團結在一起的修行者，卻又因思想之分歧而分不同脈的人。書趣樓()

儒門究竟起源自哪裡已不可考，典籍錄中也隻留下一個總結出修行綱要禮法六藝「至聖先師」的名字，而究竟是指一個人，或是很多人，杜芳霖私以為該是後者。仙有仙道，佛有佛經，儒門以人為本，總不了天下紛爭。北域之行收穫幾何，正是其中一例。

當春秋硯主踏上疏樓西風之時，疏樓龍宿正趁著天雲疏朗，立於小樓之前庭院之中，持筆伏案細細畫著一局棋。大龍困於零散，有分而蠶食之勢，正是杜芳霖在北隅皇城用以困住北辰胤的那局棋。棋之一道，他雖不能自稱天下巔峰，卻已得其中三味，用之以陣，更是神鬼難測。

疏樓龍宿畫著畫著，嘆為觀止。這局明示以棋，又與戰陣相關，且蘊含有集結群力圍困之法，幸好北辰胤悟不錯，亦能有所得。

而那正是對付楚王孫，替針對地理司所佈之局贏得時間的關鍵。疏樓龍宿拾起團扇，手指扇柄名貴寶石心想，便是失敗那人也一定已準備好另一套辦法，無論結果如何左右不出意料。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玄黑儒袍麵容疏朗清雅，唯有表似若靜穆的儒者，正一手攤開墨骨摺扇，在左近掃地侍者默言歆躬行禮下，一腳踏進了疏樓西風的正門。

龍湖那次私訪不算。這還是百年以來，建立近乎千載的儒門天下兩位執掌者的頭一次會麵。

「龍宿，汝逾禮了。」杜芳霖遠遠便將摺扇前指。正從後方收到傳喚匆匆帶著茶而來的穆仙立刻放緩了腳步，思索片刻，決定先泡茶再出來。

疏樓龍宿華麗宮扇一揚，案上棋譜立刻隨風而化。儒門六藝為本，禮樂書數，無論哪一種說法總以禮為先，可見禮法不可逾越。「夫禮，冠、昏、喪、祭、鄉，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硯主多慮了。」

在儒門，是知禮法而狂傲，而非是不通規則之自大。

杜芳霖「嗬」了一聲，已不會發生的事是沒有什麼好追究的。說到底儒門天下的利益與他自己息息相關，這塊招牌要是倒了，也會砸傷孚言山。

「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春秋左傳之釋義，原來龍宿也還記得。」

上下尊卑，倫理綱常，儒門等級之森嚴，往往沒有麵可講。

論尊卑，儒門天下之中，龍宿為首。說倫理，曾與太史侯論的杜芳霖卻位列前輩。不過坐在這裡的兩個人，都不喜儒教部那種隻看等級不問能力之作風，此時兩句話的功夫，穆仙已使人送上案幾，備好茶水。於是杜芳霖便穩穩噹噹地坐了下來。他之前就有看見疏樓龍宿正在研究的棋譜，不然也不會說出那句話。一方麵算是敲打，一方麵也是提醒。

三教已避塵而去，卻並非完全不存。舊的製度仍在執行，是人便不了塵世的規律。儒門天下後來那般無所作為，其中緣由不無與疏樓龍宿之過分作為有關。禮，也；得事不，後事難繼！

「傲笑紅塵可有安居樂業？」沒有了傲笑紅塵拖著殘軀遠行北上三千裡，武林當生事端。

「伊自然是滿意的。」有了臺階下的疏樓龍宿如果還不能把方方麵麵都擺平，這個儒首可以被彈劾不用做了：「硯輔遠上北域，倒是見證了一番『雷霆雨，皆為恩』。」北隅政權一夕改朝換代，一日流河，對比起來究竟是誰比較更過分？

「禮之於人也，猶酒之有糵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

杜芳霖聲音淡淡的，認為自己不過是以雷霆手段針對小人，最終得利的其實還是北隅百姓。他抬手，抿了一口穆仙送上的清茶：「況且『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地理司當然不能算佳人。

這個指的是疏樓龍宿的人。

「耶。」沐浴在輝輝下，疏樓龍宿抬扇掩麵，端是一華彩風姿卓越：「許久未見，硯主仍是這般『千障悠遠，詩墨潭寒』。」用形容硯臺的詞來形容人，大概是指此人越來越黑。

杜芳霖放下玉杯，結束這個話題：「滄海珠。」

旁聽的人如雲繞霧，疏樓龍宿目中一閃：「崑山在北。」

有一首詩同時寫到這兩，在這種時候提起，自然是與北隅有關。杜芳霖的意思是，你的人，恐怕了什麼。

「兵戈之地。」杜芳霖起拾起扇子：「其餘事，你自己查。」要給龍宿找點事做，免得再看傲笑紅塵不順眼。何況北隅皇城確實還有一樁利益可圖，非常適合此時的龍宿。

之後杜芳霖直接回去了孚言山。

久未歸來，山道依然乾淨整潔，但屋舍中已然沒有了邪靈蹤影。大概是見他已見過了野人兄，所以破陣而走，還拐帶了一名小弟子，正是孚言山大管家鯉魚魚吞墨。

桃花依舊。杜芳霖坐在桃花樹下，自然有侍從送來了毯子。從年歲而論，他早已是位老人家，近年來越發不喜彈。但算算時間，恐怕真正清凈的歲月即將一去不復返。不知不為，既然知道了一些什麼，如若不做，則易障。

大地輕微震，由西北方向起，是嗜者餘孽邪之子已西佛國，引了一極為龐大的邪之力。從此時起，西佛國鎏法天宮將迎來一重佛劫。

「藏識本非染，清凈無暇穢，長時積福智，喻若凈月。」

西佛國統治者，小活佛梵剎伽藍要亡了。

接著東方天穹，有一縷清氣陡然衝破雲層，一陣風將天邊雲霞吹散再凝，似蓮形。曾被遊歷中原的小活佛撿到魂魄的某位中原棟樑終於因緣際會以純凈之回歸世間。

「可喜可賀。」杜芳霖位於桃花之下，撚起一顆棋子：「……清香白蓮。」

孚言山上有魚歸來。

紅髮青年魚吞墨前本為孚言山靈，後因變故魚重修。他一回來，整座山靈氣躍，桃花越發顯得艷。杜芳霖看著心也好上不：「可有所得？」

這尾魚擅畫。

「春秋，你那樣重視北隅，我就去看了看。」紅髮青年兩手平舉一張紙，目清澈一臉單純：「是這個人嗎？」

淡淡墨痕，描繪著一名高高在上的帝王，赫然正是年輕的北辰元凰，而皇座之下則是萬民臣服。杜芳霖甚至還看到，在匍匐的人群當中，還有一人簪似竹，手持扇。看著這畫麵，令人想起消失在歷史之中的另一幅畫，那也是北辰元凰，卻是腳踏著累累骨。

「這樣很好。」杜芳霖道：「你辛苦了。」

「遊山玩水，我不累。」紅髮青年很快活地道。

「嗯。」杜芳霖又抬手拈起一顆棋子：「既然不累，那便再下山一次，去幫吾監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