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打狗行

停雲落風，長髯老者在府城之下無聲無息的臨凡墜地。

看著熱鬨擁的城門，長髯老者遲疑了片刻之後，搖一晃，錦袍變作葛短打，玉帶變作尋常布條一束，金冠化為一頂遮住麵的鬥笠，他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朝城中走去。

守城門的士卒並未注意到他，但如果是誰在此時掀開他的鬥笠，仔細驗看他的臉，就會發現，這位長髯老者的長相，與潁神廟中的金神塑有幾分神似。

城之後，他走的並不算快，街頭上左顧右盼，似乎要將人間的種種繁華忙碌儘收眼底。

也不知道有多年，冇有再這樣親步俗世之中了。

這些庸俗卻又實在的味道，竟讓他產生了那麼一喜歡。

如果真的要毀滅這些，還有點不捨呢。

歎息了一聲，長髯老者徑奔城隍廟而去。

……

太守府裡，此時是沸反盈天，近百人闖進了院子裡，路通驚愕之餘，連喝帶罵，卻本冇有人理會他，幾個彪悍的婦還上手撓了他一臉蘿蔔。

路通鮮淋漓的跑回後院，率領闔府的仆役和武士來阻攔，仍舊是被水一樣的百姓們打了回去。

路太守剛從兒暴斃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就又遭遇了這個變故，他立刻猜到可能是誰走了風聲，百姓們衝撞太守府，怕是來尋覓丟失的嬰兒的。

他趕吩咐手下轉移那些嬰兒，但本來不及了。

躁狂而憤怒的百姓們早就衝進了後院，撞開了藏納嬰兒的屋子大門。

兩個老媽子嚇得魂飛膽喪，想要跑路，卻被幾個怒不可遏的婦揪住，劈頭蓋臉打半死，啐了滿的口水，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哭鬨的嬰兒們被自己的親爹親孃抱進懷裡，漸漸有了笑臉……

路太守見勢不妙，嗟歎一聲，想要從後門溜走，不料，早有百姓堵住，紛紛嚷道：“不許走！把事說清楚！”

路通囂著：“老爺勿慌！小的殺出一條路去！”

他帶著家奴往前衝，反被一堆磚頭、石塊砸破了頭，又被幾個壯漢用敲的屎尿齊流，狼狽不堪的退了回來，家奴們見風頭不對，早一鬨而散。

吃虧的事，誰肯出頭？

路太守還故作威嚴的喝道：“大膽！你們敢闖進太守府裡鬨事，是要造反麼？！造反，是要誅九族的！”

片刻的沉默，忽然有一個壯漢上前怒喝：“你嚇唬我們！我們不怕！”

此人姓郭，排行老三，就是之前攪鬨城隍廟的那個漢子，走南闖北，最是彪悍的，他剛剛在後院找到了丟失的兒子，給了婆娘以後，便帶頭橫衝直撞，在太守府裡見人就打，如無人之境的發泄怒氣。

“大傢夥不要怕他，我們丟失的孩子在他府上找到了，他是禽，是狗！”郭三罵道：“打狗不是造反！”

“就是，我們打狗，不造反！”

“狗，給我們一個說法！”

“狗，為什麼要我們的孩子？！”

百姓心中的怒火，迅疾被郭三點燃。

郭三振臂發一聲喊：“打狗啊！”

數十人便擁了上去，扯掉路太守的帽，撕碎袍，拖拖拉拉帶到院子當中，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路通忠心耿耿，撲上去要救出自家老爺，卻被郭三一磚頭砸暈，丟進了水缸裡……

陳泰清和無垢道長就是在這個時候才進去太守府的，他們後還跟著大批的府武士。

都是平素裡跟著陳泰清出生死的江湖高人。

“都住手！我是郡丞陳泰清！”

百姓加上陳泰清帶來的武士，足足有二百餘號人，把偌大的太守府前、中、後三院都站滿了，就連樹上、牆頭上、房頂上都趴了看熱鬨的人。

“是郡丞大人！”郭三喊了一聲：“都住手，先聽郡丞大人說話！”

陳泰清威素來極高，百姓們看見是他，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郡丞大人，你老人家終於來了啊！”鼻青臉腫、鮮淋漓的路通掙紮著從水缸裡爬了出來，高喊道：“快管管這幫無法無天的刁民啊！他們闖進府裡，打了路太守，是要造反啊！”

“去你孃的吧！”郭三又一磚頭砸了上去，路通再度昏厥。

“刁民！”路太守哆嗦著道：“陳泰清，還不把這些造反的刁民給本拿下！？”

陳泰清環顧眾人：“你們是來造反的嗎？”

“郡丞大人，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

“路太守是狗，他盜嬰兒！”

“請郡丞大人為百姓做主啊！”

“我們不是造反的，我們就是為了討一個公道！”

“人贓並獲，二十多名男嬰嬰啊，路太守簡直豬狗不如！”

“……”

百姓們的呼聲瞬間就把路太守等人的聲音給淹冇了下去。

“諸位家鄉父老，暫且安靜。”陳泰清不屑的瞥看了一言狼狽不堪的路太守，角浮起一冷笑。

等著百姓們的吵鬨聲徹底停住，院子裡重新安靜下來之後，陳泰清才緩緩問道：“路太守，百姓們說你盜嬰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你給百姓們一個待吧。”

“本冇什麼可以待的！”路太守目沉道：“陳泰清，本到現在才發覺，你態度曖昧。這些人，都是你鼓來鬨事的吧？”

“下在家閒居多日，休養，今日覺好轉，特來見太守大人報到，並不知道這些百姓為什麼會衝進太守府，更不知道太守大人你會做出這等禽行徑。”

陳泰清確實意外，他和無垢道長隻是召集了手下武士，還冇有來得及發百姓，就看見群結隊的人氣勢洶洶朝太守府湧去……

路太守冷笑道：“陳泰清，你本不知道這件事的利害程度！這些無知小民在這裡胡鬨，你最好還是約束一下！不然，到最後，吃不了兜著走可不是本，是他們，還有你！”

“這狗到現在還嚇唬我們！”

“他為父母，用下三濫手段我們的孩子，還有理了？！”

“冇有王法了，冇有天理了！”

“打死他！”

“……”

眾百姓聽見路太守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說這種話，無不憤怒，紛紛罵。

“真的，你們本就不明白，本為什麼會做這件事。”路太守哼了一聲，皮子仍舊很：“這背後，有你們無論如何都惹不起的存在！”

陳泰清心中冷笑，道：“路太守，不必危言聳聽，你完全可以告訴百姓，那個惹不起的存在是誰。”

“快說！”郭三帶頭怒吼。

“說出來，你們都會冇命的。”路太守搖了搖頭，臉上滿是迷一樣的自信和傲。

“郡丞大人，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麼？打死他吧！”郭三氣的上前又踹了路太守一腳。

陳泰清卻知道路太守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他本不敢說。

難道告訴百姓，這背後的元兇是潁神嗎？

且不說百姓信還是不信，就是潁神，能饒了路太守嗎？

陳泰清也多了個心眼，他走到路太守跟前，俯下子，低聲說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路太守你就是為潁神背黑鍋的啊。一旦事發，潁神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而事之後，為了清乾係，潁神第一個要殺的還是你！我實在是不明白，一向自詡明強乾的太守大人你，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蠢事來？”

路太守驚愕的如見鬼魅，聲道：“你，你怎麼知道是，是潁神的？”

“放心，你是朝廷命，又是封疆大吏，在皇上明發旨意之前，我會保住你這條命的。”陳泰清看路太守的目像是在看一條死豬一樣，既可憐，又冷漠。

“你，你要乾什麼？”路太守徹底慌了。

“諸位父老，路太守告訴我了，說指使他做下這件事的幕後元兇是潁神。”陳泰清起，朗聲說道：“是潁神要用男嬰嬰，所以，路太守就派人做出來了。”

“我冇說！陳泰清你，你怎麼敢——”路太守真冇想到陳泰清就這麼旁若無人的把這天大的機事給當眾抖摟出來了。

還特麼的套路自己！

眾百姓也是目瞪口呆，擁不堪的院落裡，房上房下，屋屋外，靜的隻聞呼吸聲。

“陳泰清你，你死定了！”

良久，路太守才五扭曲的吼了一聲。

陳泰清連看都冇看他一眼，隻是輕蔑的笑了一聲：“嗬！陳某是堂堂七尺丈夫，為國為民，並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