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半，謝家公館。

李青將車開到大門外的時候，覺頗為訝異。

出了這麼大的新聞，但謝家公館外卻是一個記者都沒有。由此看來那些狗仔記者也隻會撿柿子，麵對謝家這種龐然大，竟然是連窺探點兒訊息的勇氣都沒有。

他這一次謝家之行相當順利，那麵無表的老管家竟然是罕見的開了大門，將李青連人帶車放了進去。

李青下了車，開啟後備箱：「這是給雨煙帶的一些滋補品，讓調養子。」

「李先生費心了。」老管家招招手，讓一邊的傭人將東西取走，而後沖著李青微微一欠，「李先生，我們家主在後院，請隨我來。」

「多謝。」李青道了聲謝，隨著老管家往後走，一路到了謝雨煙獨居的小院。

踏過一座小木橋，李青側耳細聽，似乎能夠聽到嬰兒的啼哭聲。

老管家在門前停下，抬手敲了敲房門：「家主，李先生到了。」

「嗯，讓他進來吧。」

老管家拉開房門，向著李青微微點頭：「請。」

他邁步走進屋子，謝雨煙空靈的嗓音再度響起：「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我不，不準來。」

「是。」老管家恭敬的一欠，和屋子裡的兩名傭一齊退了下去。

李青穿過客廳，走進了寬敞明亮的臥房。屋子正中央拉起了一道簾子，後麵的人影模模糊糊，並不真切。

這是世家大族流傳下來的規矩，一來是子產子過後畏冷，擋風寒之用；二來則是老舊的習慣，生了孩子的人，頭七天不能見除丈夫外的其他男子。謝家書香門第，在這些繁文縟節上尤其講究。

李青自然不顧忌這些，徑自扯起簾子繞到後麵去看謝雨煙和孩子。

「你跑得還真快啊。」謝雨煙輕輕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來得比我本家的親眷都要早。」

「嗬嗬，我今早一看到訊息，就迫不及待的趕過來了。」李青連忙湊到床邊，迫不及待的說道，「給我抱抱孩子。」

「還是太著急了，會惹人懷疑的．．．」謝雨煙說著，將懷裡的寶寶給了李青。他小心翼翼的接過來，猶如捧著無上的珍寶。

李青著寶寶那玉般白的小臉，笑得合不攏。

可是小孩子顯然不太給麵子，在李青懷裡沒呆多一會兒，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哎呦，怎麼哭了．．．」

「還是給我吧，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會抱孩子呢。」謝雨煙輕輕翻了個白眼兒，從李青懷裡將寶寶接過，哄了好一會兒才使得漸漸安靜下來。

李青湊近了，眨眨眼瞧瞧：「雨煙，這孩子長得可真像你。」

「嗬，像麼？」謝雨煙冷笑了一聲，眼底泛起些許深意，「小孩子嘛，能看出什麼來呢。這種千篇一律的客套話，無非就是說出來哄人開心罷了。」

李青角輕輕一瞥：「你可真不通人，我說的是實話嘛，你看這寶寶的眼睛，多像．．．」

謝雨煙直接將孩子抱到了一邊，轉而問道：「你不是要結婚麼？什麼時候？」

「哦，秋秋說，婚禮不辦了。」

「呦？這可新鮮。」謝雨煙秀眉微微一挑，「什麼意思？」

李青嘆了口氣，緩緩坐直了：「秋秋大概還是為我考慮吧。」

「為你考慮？」

「說婚禮終究不過是一種形式，不能為了個人的喜好，讓其他人到傷害。」李青低聲說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真是委屈了，我心裡清楚，是很看重這些儀式的東西的。」

眸微微一閃，謝雨煙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李青抬頭去看，發覺謝雨煙的神很奇怪，的角微微上翹，但卻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李青不問道：「你在想什麼？」

「林秋秋這個人，很有意思。」謝雨煙輕笑道，「看似給你邊的其他人開啟了一扇大門，盡顯寬容，但實際上卻反而把所有的可能悉數封死了。這種懂取捨，知進退的大智之才，放在古時候怎麼也得混個將相王侯啊。」

李青眉頭一蹙，顯得有些不高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嗬，這就不樂意了？」謝雨煙輕輕「嗤」了一聲，「也難怪，你現在對林秋秋滿心歉疚，當然是聽不進別人說的不好了。如果我沒料錯，慕兒那個小傻瓜都要對激涕零了吧。」

「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聲怪氣的？」

謝雨煙微微揚起俏臉：「我說得不對麼？你現在是不是對林秋秋滿心歉疚？慕兒是不是對激涕零？從此以後，你還不對死心蹋地？這種收買人心的法子，是傳自老祖宗的智慧啊，可憐你平日裡不學無，就不知道多看一些書。」

李青臉微微發僵：「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秋秋沒你想得這麼齷蹉。」

「齷蹉這種詞是你說的，我可從一開始就沒有提過。」謝雨煙淡淡的說道，「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兩麵，我不過是幫你選取了另外一個角度看待問題。」

「你的這個角度不對。」

「不對？哪裡不對？」謝雨煙輕輕眨了下眸，「事到如此，再去猜測林秋秋是怎麼想已經沒有意義。但你卻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出於哪種目的，最後都將是現在的結果。」

「什麼邪門歪理．．．」李青嘟嚷了一聲，徑自起，「你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嘖嘖，這就走啦？」

「嗯。」李青悶悶的點了下頭，「再呆下去，我非得讓你活活氣死。」

謝雨煙不急不緩的開口：「慢走，不送。」

李青向外邁了一步，扭回頭來看看和孩子，又是不捨：「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畏寒的話就多穿服，但可別再點火盆了。你能得了，孩子太小，肯定不了。」

謝雨煙倒是毫也不領：「你廢話可真多。」

「嘖，一點兒慈母的樣子都沒有，生了孩子反倒是越發刻薄起來了。」李青撇著嘟嚷一聲，轉徑自出門去了。

李青無疑是聰明的，謝雨煙對林秋秋的評價讓他心生不快，就好像是自己了侮辱一樣。但他卻不能在這種時候同這位剛剛做了母親的人發生爭吵，所以權衡之下，隻好先一步離去。

可即便如此，李青坐回車裡，依然是被氣得夠嗆。

「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李青嘀咕了一聲，正打算髮車子，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了子的哭聲。

「嗯？」他的眉頭微微一蹙，搖下車窗向外看去，隻見得兩名謝家保鏢正拖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人往外走。那人哭得異常淒慘，頭髮散，服上也蹭了不塵土。

老管家站在一旁連連嘆氣：「唉，不都說好了嘛，你又瞎鬧騰什麼．．．」

他驀地看到李青，臉陡然一變，而後沖著那兩名保鏢遞了個眼，轉向著李青所在的轎車小跑過來，笑嗬嗬的問道：「李先生，這麼快就要走了？」

這個時候，那人已經被兩名謝家保鏢拖離了視線，李青便收回目，悶悶的哼了一聲：「嗯，我要是再呆一會兒，非得讓氣死不可。」

「嘿嘿。」老管家乾笑道，「這個時候的人嘛，脾氣都壞得很，您多擔待。」

「我想不擔待也不啊，畢竟．．．」李青微微停頓了一下，「這麼多年的朋友了嘛。」

老管家連連點頭：「是是，我這就讓他們開門，送您出去。」

「哎。」見那老管家打算轉而去，李青忽然又住了他，「剛剛那個人．．．怎麼回事？」

老管家驀然變，旋即又沉沉嘆了口氣：「唉，這人的丈夫在謝家做工，前兩天出了意外，一不小心呢，死掉了。該賠的錢我們也賠了，但就是不依不饒，隔三岔五就來吵鬧。」

「哦。」李青輕輕點了下頭，「親人離世，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是啊。」老管家應了一聲，「可人死不能復生啊，天這麼鬧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吧？剛剛正琢磨著再給加點兒錢，將人趁早打發走。畢竟家主正在休養，這個時候最怕打擾了。」

「嗯，終究是謝家的短，希你們能好好善待。」

「李先生放心，我謝家在這一點上，不會有任何問題。」老管家輕輕欠了下，而後沖著大門擺了擺手，「李先生，一路慢走。」

「好的。」李青應了一聲，發車子駛出了謝家公館。

他在開車下坡的時候，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胡風。直到現在，李青也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對謝雨煙究竟是忠誠多一些，還是慕更多一些。可憐他早早死在了鎮藩古樓，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連骨都無法收殮。如果胡風還活著，李青真有好些話想和他說。他總覺得好像從胡風那裡瞭解到的謝雨煙，要更真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