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第2章 第二章

最終,裴霽打給了和裴藝的父親裴裕安。

裴裕安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聽,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惺忪睏意:“裴霽啊?”

“爸。”

裴裕安停頓了一下,再度開口,聲音稍微清醒了點,也更生疏客氣了:“怎麼這個時間打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裴霽順著他的話,看了眼床頭的時鐘,將近淩晨四點。

床頭的睡眠燈散放出舒適和的線,伴隨著裴裕安疏離緩慢的聲音,顯得安詳而寧靜,彷彿裴藝那一通驚險萬分的電話隻是裴霽想象出來的而已。

“什麼事這麼急?”裴裕安的聲音再度傳來,他一麵說,一麵打了個嗬欠,才清醒了些的睡意又深沉了幾分,像是裴霽再不說話,他就要撐不住,睡回去了。

裴霽斟酌了一下言辭,問:“裴藝去了哪裡?”

“小藝?”裴裕安的聲音提高了,“小藝怎麼了?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裴霽答:“就是問問,有冇有提過,要出什麼任務?”

裴裕安冷靜下來:“冇有,冇有聽說過最近有什麼忙的。你大晚上的打電話問這個,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語速又急又快,有一個聲,由遠及近地出現在電話那端:“小藝怎麼了?我聽到你說小藝了。誰打來的?”

裴霽聽出來,是的母親趙芫。裴裕安和趙芫低聲說了幾句。

聽筒裡的聲音就變了趙芫的:“裴霽,你是不是夢到什麼,預到什麼了?你也不是莽撞的孩子,冇什麼事,不至於大晚上的打過來。”

因為裴藝的職業關係,父母一直很的安全。

裴霽隻思索了一秒,就說:“是。”

和裴藝是雙胞胎,趙芫堅信們之間一定會有心靈應,小時候,還做過好幾次試驗。試驗當然不可能功。心靈應隻存在於基因相近的同卵雙胞胎之間,和裴藝是異卵雙胞胎,冇有這份默契。

但趙芫還是固執己見。

聽裴霽給了肯定答案,立刻急了,丟下句:“我去問問。”就掛了電話。

裴霽隻是想父母去確定裴藝的狀況,隻要他們去打聽,目的就達到了。裴藝在電話裡和說的那些話,涉及了個人的取向**,父母未必知道,最好還是替裴藝保

抓著手機,靠在床頭,這時才覺到眼睛十分酸閉上了眼,抬手,打算一麵等,一麵再瞇一會兒。

可惜眼睛雖然疼,也覺得累,神卻很清醒,怎麼也睡不著了。

過了幾分鐘,裴霽認命地下了床,去洗漱。

的生活很規律,睡眠也不錯,但前提是不能打擾。一旦被吵醒,就很難再睡回去。

洗漱完,走到書房,往咖啡機裡塞了個膠囊,咖啡機發出滋滋的聲音。十秒鐘後,裴霽端著杯子,走到書架前,出一本書,到書桌後坐下了看。

這本書的書名“消失的微生”,講的是人們濫用抗生素的危害。裴霽三年前看到這本書後,認為這是一本很好的免疫學和微生學方麵的科普讀,就放在了書架上,需要放鬆時,拿來翻一翻。

但今天,這本書冇起到什麼作用。裴霽翻了好幾頁,都不能集中注意力。把書放到了一邊,點了一下手機螢幕。

四點二十三分。

距離趙芫掛斷電話,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足夠父母在裴藝的領導、同事間打聽一圈了,冇有回電,說明他們冇有打聽出什麼不好的訊息。

這是好事。

可裴霽想到裴藝電話裡那種臨終囑托的語氣,還有電話那端糟糟的聲音,就依然覺得不安心。

喝完了杯子裡剩下的一點咖啡,舌頭被苦味包裹,□□的提神效果不錯,眼睛酸,頭也脹痛,但大腦卻越來越清醒了。

裴霽見待著也靜不下心,乾脆拿了鑰匙出門。

淩晨四點多的城市,再熱鬨的街道都會顯出幾分冷清。路燈昏黃佇立,街上冇有人,隻有非常偶爾地開過一輛不知是晚歸還是早起的車子,開過去老遠了,還能有餘音迴響,寂靜且淒清。

有種落日黃昏後的荒蕪

去年三月,裴藝打電話給,告知父母買了房子,搬了新家,順便還把新家地址也一併告訴了,以免回家走錯地方。

那是們在今天以前的最後一次聯絡。之後一年多,們冇有見過一次麵,也冇有通過一次電話。關係疏淡得連泛泛之都稱不上。

裴霽回想了一下,從小到大二十多年,和裴藝說的話加起來,大概還冇有昨天那位綜藝節目的導演和說的多。

這麼冷淡的關係,裴藝卻在今晚給打了這樣一通電話。裴霽想不通是為什麼,哪怕真的有放不下要托付的,也不應該是托付給

到父母新家的小區外,裴霽被保安攔住,做了訪客登記,才讓進去。

這時黎明已經降臨,太正努力擊退黑暗,而黑暗還在殊死抵抗,雙方勢均力敵,天是半明半暗的。

裴霽放慢了車速,注意著兩側的房屋門外的門牌號。

開了大約五分鐘,找到了父母的房子。

小區裡的房子都是由同一家房產開發商建造,每一棟都相似得像是其他房子的複製品,毫無個可言。

但裴霽下了車,走到門外時,還是看出了一些細微的區彆。

父母彆墅外的大門上著一副木頭做的銘牌,銘牌上寫著“裴藝的家”,裴霽記得這是裴藝九歲那年的手工作業,帶回家後,就被母親掛在了門上,有一段時間,每當有客人來訪,母親都要展示給客人看,再驕傲地誇上一通。

現在,搬了新家,也冇被丟棄。

裴霽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過房子的窗戶,看到裡麵還是漆黑的,並未亮燈,整棟房子都像是籠罩著朦朧睡意。

裴霽覺自己明顯鬆了口氣。

如果裴藝真的出了事,不會不通知的家人,裴裕安和趙芫不可能安穩睡覺。

那通電話也許是裴藝的惡作劇,又或者真的在執行任務時了傷,但不嚴重,裴藝過於張,錯估了傷勢。

坐回車裡,打開導航,計算了一下從這裡出發去研究院的時間,發現還能空出半小時,便決定在這裡再等半小時。

今夜的事對於一向喜歡維持舊有秩序,討厭意外改變的裴霽來說太過奔波盪,但在平靜下來後,裴霽又迅速找回了自己的節奏。

這半小時冇有浪費,拿出了電腦,看了兩篇研究生新上來的論文,並加以修改,把修改意見重新寫了一個文檔,然後發放回去。

在最後一分鐘,裴霽合上電腦,放到副駕駛座上,準備離開時,彆墅二樓的燈突然亮了。

裴霽作一頓,注意力便轉到了那棟房子上。

最多不過兩分鐘,房子的門開了,一對中年夫婦神驚慌的開門出來,他們甚至忘了回手把門帶上,急急地朝著大門衝來。

裴霽下了車。

裴裕安和趙芫慌張地打開門出來,看到裴霽時,都怔了一下。趙芫先反應過來,飛快地說了一句:“小藝出事了,我們去醫院。”

裴霽的心猛地一沉,驚慌在一瞬間占據了的心頭。

他們去的是臨市的醫院,裴霽開車。

裴裕安和趙芫的手握在一起,時不時地互相安,但這些安並冇有起什麼作用。他們隔一會兒就會催促裴霽開得快點,還不斷地和醫院裡裴藝的同事保持聯絡。

到醫院時已經快到中午。

室的燈還亮著,外麵站了一群穿著製服的人,看到他們過來,為首的一箇中年人,朝他們迎了幾步,臉很是嚴肅地握了握裴裕安的手,冇寒暄,開門見山地說:“還在搶救。”

趙芫哭出了聲,連聲說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裴裕安一麵輕拍的背,一麵對那中年人說:“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傷得這麼重?”

“昨天晚上有一群匪徒潛了一個富豪家裡,想要綁架這家人的兒子。撤退的時候,被保姆發現,保姆拉了警報。這夥匪徒策劃了很久,裡應外合,把周圍的環境都得很,設計了好幾套撤退路線。況非常急,人手很缺,裴藝當時正好在我們局接一個任務,就主幫忙了。”

裴裕安怔怔地聽著,趙芫已經泣不聲。

中年人麵為難,像是不忍心,轉頭看到裴霽,認出這位聲名鵲起的免疫學家了,了聲:“裴教授。”

裴霽看了看父母,然後將目落在他上,衝他點了下頭,算是招呼過了:“接著說。”

“然後,我們立了專案組,製定了詳的營救計劃,但過程裡出現了突髮狀況,裴藝為了保護人質……”中年人緩慢地說,斟字酌句,像是想儘量減對家屬的傷害。

他話還冇說完,手室的門突然開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裴裕安和趙芫幾乎是衝過去的。

裴霽落在最後,過人群,看到醫生摘下口罩,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人群瞬間靜止,所有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臉煞白的趙芫發出一聲尖:“不可能!”

抓住醫生的白大褂,眼神兇狠,看起來像是要與人拚命,卻又不知該和誰拚命。

所有人都攔著,裴裕安喊著的名字,要冷靜,可明明他自己都快撐不住了。短短一兩分鐘,他像是被氣神,老了十歲。

那邊吵著鬨著,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裴霽在人群外,格格不

還有點回不過神,冇救過來?

都像是結了冰,到渾冰冷。想到和裴藝寥寥無幾的相,想到很久以前,上大學,裴藝突然來看

那一年,十六,已經快把大學的課程都修完了,而裴藝卻還在上高中。突然出現在麵前,喊名字時,裴霽幾乎冇反應過來,裴藝卻笑得一臉春暖花開,像是心極好,手就抓住的手,說:“你好久冇回家了,我來看你。”

這還是裴藝第一次主去找,印象裡,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次。裴霽抱著一疊書,原本是想去圖書館查點資料的。被這一打岔,自然就改變了行程,帶著,去學校裡的一個小茶吧坐著。

裴藝那天特彆興,高興地對說:“我打算當警察,你說怎麼樣?”

裴霽覺得不錯,就點頭說:“好。”

冇有問,為什麼裴藝突然有了當警察的誌向,也冇有問為什麼那天會突然來找,更冇有問為什麼選擇職業選擇誌向這樣的人生大事,會來問的意見。

明明們關係冷淡,從小到大都不親近。

這些問題,裴霽再也冇有機會得到答案了,就像再也無法知道,為什麼言這麼重要的話,會說給聽。

室裡,裴藝的被推了出來,手室門口的人從中間分開。趙芫哭喊著撲到裴藝的上:“小藝!你看看媽媽,你看看媽媽!”

裴藝的隻是晃了晃,聽不到也看不到。

裴霽在人群外怔怔地看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悶堵,像是有什麼擁有了多年,早已習慣了的東西,被生生地奪走,再也找不回來了。

裴霽抬手了一下自己的臉,滿手的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和的父母一樣,流淚不止。

六月底的天氣,酷熱已然毫不留,驕高高地懸在天上,熾熱猛烈。

裴霽站在一棟居民樓下,抬起頭來看。驕刺眼,反手擋下了,默數著樓層,一層一層,數到第十七層,停了下,稍微地了一會兒,便邁開步子,走進了大門。

這裡是裴藝的住

此時,距離裴藝過世,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裡,父母的狀態一直很差,裴霽走不開,全程持著裴藝的後事。不懂治喪的儀程,幸好有專業的殯葬公司在旁指點,才讓不至於出錯。

出殯後,裴霽向裴裕安要了這裡的地址和備用鑰匙,就直接過來了。

乘坐電梯,到達十七樓,在門牌號1701的門外停下,確定一般地又看了眼門牌,才抬手叩門。

原本是想在追悼會上,向那個宋邇的孩轉達裴藝的願,告訴,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找幫忙,一定會儘力相助。

不時留意追悼會的簽到冊,但直到結束,都冇看到宋邇的名字出現在簽到冊上。

裴霽覺得有些不對,就過來了。

門冇有開,也冇人應聲。

等待了一會兒,裴霽又敲了敲門。

依舊無人應答。

裴霽想了想,拿出鑰匙,把門打開。

冷氣撲麵而來,屋子的模樣就展現在裴霽的眼前。

很乾淨,也很簡潔。沙發、茶幾、電視、書架,還有一些彆的傢俱。但所有傢俱幾乎都是圓或橢圓的形狀,書架這樣的大件,邊角包了布。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地毯,厚得過了頭,踏上去微微下陷。

裴霽站在玄關口,掃了一眼就覺得這裡的佈置有點奇怪,不太協調。像蹣跚學步的兒居住的兒房,擔心他摔倒,擔心他磕,給傢俱和地板都加了一層防護。

往裡走了一步,反手關上門。

左側的一間房間傳來開門的聲音。

裴霽循著聲音轉頭,看到了一個孩。

孩緩緩地走出來,手還握在門把上,子微微側著,朝向門口,角彎起,聲音裡都著開心:“你回來了?”

這一瞬間,裴霽明白了為什麼客廳的佈置會這樣奇怪,也明白了為什麼裴藝這麼放心不下,臨終前要答應照顧宋邇。

因為宋邇是個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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