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不願意麪對某種困境時，會選擇逃避。

裴霽選擇了逃避，用一個謊言，掩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可既然是謊言，遲早有破的一天，或許是將來，或許是現在。裴霽希是將來，等想到更好的安說詞，有更適合的場合。

而不是像現在，在裴藝葬禮的當天下午，告訴一個期盼回家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剛剛還驕似火的天氣，突然了下來，烏雲翻湧，狂風大作，下起了暴雨。

雨點被刮到窗上，劈啪作響。

宋邇怔了一下，轉向窗子的方向，側耳聽了聽：“下大雨了。”

裴霽看了過去，窗子上一滴滴雨水像珠子一樣，著玻璃滾落下去。

夏天的天氣，就是這樣的，風雨說來就來。窗外沉沉的，雨下了白茫茫的一片，水汽四濺。

惡劣的天氣一襯托，房子裡的冷氣，就有些低了。

“怎麼這樣啊，這麼急，都冇說一聲。”宋邇低聲地說，像是抱怨。

裴霽回過神，看向，過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宋邇相信了的說辭，相信裴藝是接到了急的任務。

裴霽心裡彷彿有一塊石頭，暫時落了地。

其實很心虛，很怕宋邇發現破綻，又地愧疚，是在欺負宋邇看不見。倘若宋邇的眼睛和平常人一樣，看得到，看得到裴霽臉上的神，裴霽本瞞不過去。

裴教授很附和誰，這時出於心虛，附和著說：“是，任務下達得過於急，太不近人了。”

本是覺得這樣附和，同仇敵愾地抱怨一句，能讓宋邇到安，好一些。

不想，剛附和完，宋邇卻又想通了：“那是因為裴藝厲害啊，能者多勞，急的事給，是對的肯定，裴藝自己也高興承擔更多的。”

話裡話外都帶著小小的驕傲，裴霽看了看，沉默下來，心裡的悲傷卻越來越多，讓的心，變得很沉很沉。

謊言總是會穿的，以後，要怎麼告訴宋邇，人早就不在了。

裴霽習慣了在實驗裡用數據用實驗去解決問題，所思考的問題，大多是理的，用各種實驗方式去觀察記錄，用各種數學方法去推導分析，就能得出確鑿無比，獨一無二的答案。

可的問題，要怎麼得出一個準的答案？

失去某個人的痛苦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減弱嗎？

死去的人，會在過了很久之後被忘嗎？

對某個人的喜歡，會因長久不見而淡化嗎？

這些常人的問題，裴霽都不會答。

剛剛還在慶幸宋邇相信了，不必著自己把噩耗說出口。現在卻後悔起來，好像讓事更複雜了。

“裴霽。”宋邇突然了一聲。

裴霽看向，習慣地用眼神示意，過了兩秒，又反應過來宋邇看不到，纔出聲問：“怎麼了？”

宋邇張了下口，停頓了片刻，才說：“你坐得好遠。”

這張沙發是四人座的，們各自坐了一端，中間隔著兩個人的空位。宋邇這樣一說，裴霽才發現，隔得這麼遠，像是要劃清界限，確實不太好。

站起來，朝宋邇那邊走去。宋邇仰頭，聽著越來越近的靜。

明明是看不見的，卻讓裴霽有種被注視著的覺，莫名地張起來。

宋邇的上有一種非常和的香，靠近了才能聞到。

裴霽在邊坐下，端正而拘謹，像是要當著一整個會場的人，做一場重要的學報告一樣，認真嚴肅，又帶著些慎重。

宋邇看不見，但能聽見，聽見裴霽走過來的聲音，輕且慢，聽見緩緩坐下，冇有像一般人一樣調整舒服的坐姿，而是在坐下的一瞬間，直接坐了一座雕像。

宋邇彎了下角，又迅速放平，正想說什麼，裴霽卻先開了口：“我想，喝點東西，我去，廚房看看。”說完，又添了一句，“你要嗎？”

宋邇搖了搖頭：“謝謝，我不要，你去吧。”

廚房就在客廳左手邊的位置，門是推拉的移門，做了全明玻璃的樣式。裴霽推開門進去，裡麵乾乾淨淨的，冇有什麼油煙的痕跡，可見使用次數也不多。

打開冰箱，冰箱裡齊整地碼放了不飲料、水果。水果應該是裴藝走的那天放的，在冰箱裡保鮮，都還算新鮮。

裴霽拿了瓶水，擰開，喝了一口。

冰涼的水順著嚨下，清爽舒適，裴霽覺好了一些，大腦也清醒多了。

擰上瓶蓋，想要出去時，目掃到了門口的垃圾桶。垃圾桶裡有一個塑料打包盒，蓋子半開半掩地開著。

裴霽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裴藝不在，宋邇的三餐是怎麼解決的？

彎下，用指腹輕輕地撥了一下打包盒的蓋子，盒子裡的東西就了出來，是一份水煎包。這個大小的盒子，總共能裝六個，裡麵還剩了四個。

裴霽看了眼表，現在是下午二點二十七分。垃圾桶裡冇有彆的包裝袋，外賣盒了，也就是說，宋邇一整天隻吃了兩個水煎包。

裴霽走到水槽邊，按了洗手，仔仔細細地把手洗了一遍。一邊洗，一邊思考，該怎麼照顧宋邇。

不能讓一個人住在這裡了。

一方麵，這是裴藝的房子，裴藝過世後，這裡就變了產，屬於了的父母，宋邇住在這裡，不合適。另一方麵，的眼睛，也不方便獨居，需要有人照顧。

不能讓宋邇再留在這裡，是肯定的。問題隻在於，宋邇離開了這兒，該去哪裡？

裴霽答應過要照顧，宋邇接下來該去哪裡，好像也很明白了。可是要接納一個人進自己原本平靜簡單而規律的生活，是意味著某種改變與打破。

裴霽不喜歡改變，更不喜歡被打破。

有些抗拒。

後傳來腳步聲，停在了不遠的地方。

裴霽回頭，是宋邇過來了。

站在門邊，左手扶著門，側耳聽了聽，隻聽到嘩嘩的水聲。

“你找不到東西嗎？”宋邇問。

裴霽耽擱得太久，宋邇擔心找不到東西，過來了。

手按下了水龍頭，裴霽詞句簡單地否認：“不是。”

手上還是的，洗手池邊上放了一盒紙巾，了幾張手，又順手把紙巾丟進垃圾桶裡。

宋邇在門口站了會兒，聽了會兒靜，就走了進來。

看不見，裴霽站在裡邊，據發出的細微聲響確定了裴霽的位置，走到前的地方，出右手，在空氣中了。

的手腕很細，又過於白了，顯出幾分弱來。

即將要到裴霽時，裴霽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反手抓住的手腕。

宋邇被抓住了手腕，整個人都頓了一下。

失明的人，往往警惕，對於也更敏。

裴霽以前在眼科實習時，見過不盲人。見的多了以後，這些盲人就被裴霽分為兩類，一類是先天或很年的時候就失明瞭，一類是長大以後失去了。

前者比後者要更警覺，一點風吹草都能引起他們的風聲鶴唳。

裴霽暫時猜不出宋邇是先天的，還是後來出了什麼意外，但不論是哪一種，這樣輕率，都很冒昧。

“不好意思。”裴霽道了歉，忙要鬆開，宋邇的左手抓住了的另一隻手的手臂，順著往下，到的手上，拇指指腹劃過了的手心。

裴霽瞬間就僵住了，宋邇卻很自然地鬆了手，搖了搖頭，用一種看穿你了的語氣問：“想喝什麼？”

誤會了，發現裴霽手裡是空的，以為冇找到想喝的東西，還說謊。

裴霽默默地看了眼放在臺子上，喝了一口的礦泉水瓶，說：“……茶。”

飲水機就在看得到的地方擺著，飲料在冰箱裡，都不難找，隻有茶葉是擱在櫃子裡的，找不到也正常。

宋邇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走到邊上，手到料理臺後，沿著臺子往左走，默數著步數走了幾步，彎下腰，手在櫃子上往左邊平過去，到拉開櫃門的把手，拉開了櫃門。

裴霽的角度隻能看到宋邇在櫃子裡找了會兒，就拿出了一個茶葉罐。茶葉罐是陶瓷製的，一看就知道，裡頭裝了好茶。

宋邇直起，將茶葉罐放到臺子上，然後依然用手著臺子邊沿，往右走了兩步，到水槽的地方，要洗手。裴霽探替打開了水龍頭。

宋邇很仔細地洗了手，就要去找杯子，裴霽阻止了：“我來。”

宋邇冇有堅持，退開了幾步，把位置空了出來，又指點：“杯子在左上方那個櫃子裡。”

裴霽依說的打開櫃子，裡邊是一排的杯子，但杯子的質地都不一樣，陶瓷、木質、玻璃，還有一些比較小眾的材質，形狀也不儘相同，每一種都是一套的。

應該是為了便於宋邇拿取，看不見，但可以據手到的形狀質，判斷想要哪種杯子。

裴霽看了眼臺子上的陶瓷茶葉罐，突然有個猜測，那個放茶葉的櫃子裡，大概全是茶葉，並且每種茶葉都放在材質形狀不同的罐子裡。

對於宋邇來說，方便許多，作為生活來說，也很緻講究。

最後拿了與最近的那套茶，一套琥珀的玻璃茶。

宋邇站在後，冇有發出什麼響，也冇指點裴霽該怎麼做。隻是傾聽著或細微或稍大的各種聲音，有時是水聲，有時是茶撞的輕響，還伴著裴霽走的聲音。

忙了好一會兒，茶泡好了。茶香清雅，裴霽著茶香的水汽裡，瞇了下眼睛，覺頗為。

把茶壺，茶杯放到一個小圓托盤上，端起來的時候，恍惚了一下，怎麼就泡起茶來了。下一秒，又想到，是自己說要喝茶的。

裴霽無奈地彎了下角，端著小圓托盤轉，宋邇就在門邊站著，低斂著眼眸，睫低低地垂著，像是在發呆。

裴霽頓了一下，走到前，宋邇還是在出神。

“宋……”裴霽出聲，音稍稍拖得有點長，在把第二個字說出來前，宋邇回過神來了，抬起頭來，麵上還有幾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