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白楊

海龍集團，海龍集團，華東有名的金融巨頭，法人代表暴斃了。金世安，年輕有為的董事長，三更半夜調戲男人，從別墅二樓摔進游泳池，撈上來的時候就嚥氣了。這個被調戲的男人沒有辦法，給金總做了十分鐘的人工呼吸，金世安，你不是人，你死就死了，來個半死不活，在民眾醫院躺了一個月。害人的了害者，被害的了嫌疑人，有冤無訴，白楊作為被調戲的那個男人，心裡真是苦。

到底是誰在住院部樓下放江南皮革廠？這醫院管理太差了。更扯的是自己居然還有心玩起自我代，白楊覺得自己沒救了。他站在民眾醫院住院部大樓的花園裡，了一個心力瘁的懶腰。

金世安沒死，並且醒過來了。這消息對白楊來說，是個好事，可是接下來要看金世安怎樣陳述他墜樓溺水的過程：他要是良心尚在化一下事實，白楊就能免於起訴，他如果狼心狗肺瞎說大實話，白楊大概就要去吃牢飯了。

「日了狗……」

白楊鬱悶地踢飛腳邊的石子。

最近兩年他就沒有過順心事。考研失敗、失敗、工作失敗、又失手弄死了金世安，南京這個城市是不是跟他有仇？白楊真覺得自己應該收拾包袱滾回老家了。

事要從白楊那次失敗的說起。

白楊長得帥，這點毋庸置疑，從小學開始就是校草。白楊想進娛樂圈做個大明星，這點也並不稀奇——基本人的值達到了一定水平，總會跟娛樂這個圈子發生集，畢竟漂亮的臉是種稀缺資源。

可能你覺得這個世界好看的人很多，人們常常會想，這個世界明星那麼多，娛樂圈難道不會飽和嗎？並不，好看的人在所有人群裡只佔百分之幾，而好看的人也只能好看那麼幾年而已，值是娛樂圈的消費品，就像打印機消費紙，開汽車消費油，娛樂圈年年都在消費著新鮮的漂亮臉蛋。舊的花謝了，新的花又開。娛樂圈的花瓶裡，總要著新鮮的。

白楊就是這新開的花朵之一。

新花們運氣各不相同，有的花尚未開放就能進金玉瓶，有的花只寂寞地開在野地裡。白楊是野花的命，屬於隨手採來隨手丟的類型。大學時代就有人找過白楊拍廣告，K記M記裡在明星後面張大吃漢堡的那種，白楊自己也去應徵過跟組演員，扮演各種賣菜吃瓜的群眾，和躺在地上的——最大的角是和影帝程遠合作，演他門口站崗的衛兵——老爺子化妝進棚路過白楊，居然也被帥到，稱讚了一句「這孩子，長得真好。」

那一刻白楊簡直覺得自己就要紅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白楊覺得很鬱悶，時常對著鏡子顧影自憐，覺自己和大明星的姿相去並不甚遠，為什麼別人都能大紅大紫，自己卻一直在鹹魚？大學四年，模特比賽參加過，也拿過好幾次冠軍，歌唱比賽也參加過，最好的績是亞軍。按這個履歷娛樂圈早該向他出伯樂的馬鞭了，可是白楊的伯樂似乎一直沒上線。

直到他認識了李今。

說起來，這個時代想要搏出位，還是有很多辦法。真紅做不，還可以做網紅，白楊想紅的心簡直天地可鑑，當然不會放過做網紅的機會。什麼路子他都試過，去B站做唱見啦，串場CP當coser啦，微博雲養貓啦，網紅十八般武藝白楊都干全了，但是你說奇怪不奇怪，這人迷之明質，提起白楊，都說，帥，唱歌好聽，萌萌的小帥哥，可是微博匿版各種BBS上，從來沒為他掀起過腥風雨。COSER也不好當，白楊不看漫畫，出的COS各種OOC到媽不認，提起他簡直就是低劣COS的代名詞，加上圈子難混，白楊四得罪人，這個圈子也對白楊關上了大門。白楊心灰意冷在微博開始雲養貓，貓咪倒比人爭氣，十來歲的老貓居然大紅大紫，白楊那段時間還真看到了一點希的曙。

可是貓咪生病了。

白楊花了所有積蓄給貓咪治病，可是貓天命已近，這隻貓是白楊從收容站領養的老貓，十來歲了，各種老年疾病加在一起，幾乎是絕癥。

但微博不會在意這些客觀原因，鏟屎們把白楊罵了狗。

那時候李今私信了白楊，問他是不是住在建鄴區？白楊看到李今黃澄澄的V字嚇了一跳：「哪個建鄴？」

「南京的建鄴呀……」

「！你是李今本人？？」

李今給他發了兩個doge的表。

第二天傍晚他們見了面，白楊帶著他的貓。

真是李今本人，就是那個超模行、拍過好幾部電視劇、現在還代言著服飾品牌的李今。

白楊抱著貓，看到李今站在夜初降的南京街頭等他，既沒帶帽子也沒帶墨鏡，因為個子太高，稍微有點駝背，兩眼含著笑，背後就是他本人巨大的廣告牌。

白楊激得臉都紅了。

李今問他，「人家微博養貓都是養小貓，你怎麼弄了這麼一隻老貓？」

白楊不好意思地撓頭，「本來只是去收容站做義工，看它沒人要太可憐了。」

李今笑笑，帶白楊去了相的寵診所，兩人費盡力氣，還是沒能挽救老貓的絕癥。醫生憾地表示，年紀太大了，開刀本承不住，不開刀也是個死。

白楊看著相一年多的老貓，忍不住哭了。自己是不是命裡帶衰？連帶把老貓也坑了。

李今水到渠地把他攬到懷裡。

白楊失去了他的老貓，卻在那一刻收穫了他初的。

再後來的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李今拍了照片，把老貓的診斷書發在他自己的方微博上，親給白楊作證，白楊確實無辜。有明星做擔保，老貓事件得以平息。鏟屎們不再指責白楊，倒是對見義勇為的李今一通讚揚。

別人說什麼都不要，白楊認識了李今，可算是因禍得福的最大幸運。那段時間李今也給白楊介紹了幾個模特工作，白楊不是科班出，走不了秀，只能接接平面，給真正的明星當人佈景，可誰不是從人佈景一步步做起的呢？

「不要急，慢慢來，總有機會。」

那時李今對白楊這樣說。

白楊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兩人的離多會，李今時常在北上廣三地奔波，一個月裡只三四天能呆在南京。白楊不知道怎麼找李今，只一天天眼數著日子，等李今回來。

現在想來十分可笑，他拿著李今的電話，卻從來沒有一次敢打過去。

熱的人從來不去計較自己有多傻。

就算一個月裡只有三四天見面，這三四天也足夠把一個月都甜過去。兩人開著車去江寧玩，夏天到山裡去看螢火蟲，秋天去紫金大道，慢慢踩繽紛的落葉。

白楊捫心自問，那段時間不能說不幸福。李今確實教了他不東西，教他怎樣舒展地面對鏡頭，教他怎樣不張，也教了他許多圈子裡的人世故。

「你有點笨的。」李今有時候這樣笑他。

白楊也跟著傻笑。

那時是真的覺得很幸福，幸福到好像未來前程似錦，白楊每天都能做事業雙收的大夢。

幸福的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為了避免過度狗，相似的部分我們跳過，直接來說不幸的部分。

不幸是從李今搭上秦濃開始的。

秦濃白楊當然知道，兩個影后一屆視後，影視圈現在最腥風雨的當紅花旦，人演技叼，跟秦濃比起來，李今只算「圈裡人」，秦濃才是真正意義上廣為人知的「大明星」。

就是今年夏天，李今跟秦濃一起，拍了一部賀歲片，片子純屬涮撈金的腦殘片，李今扮演跟秦濃談的八個男人其中之一。其餘七個都清清白白，只有李今的戲從戲裡拍到了戲外。

平心而論，李今和秦濃單看外表，真算是金玉，如果白楊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大概也會樂於在微博上跟大家一起八卦這對高男低的明星緋聞。

可李今是白楊的男朋友。

白楊很希李今能向他解釋，哪怕一句也好。然而李今好像從南京蒸發了，從白楊所在的世界蒸發了。李今又回到了那個明星們紙片般的世界，在電視裡、螢幕上、採訪裡、微博上，笑容滿面地活著，對過去隻字不提。

不，李今從來沒有公開提過白楊，應該這樣說才對。那條為貓作證的微博也說明不了他們任何關係。

白楊於李今而言，就像吃膩了燕窩的人偶爾在街邊買來的蛋，吃完就算了，難道還要滿世界宣佈這個蛋超好吃嗎？

白楊忍不住給李今打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電話。

電話打得毫無智商，白楊從頭到尾只問了一句話：「你不是喜歡男人的嗎？」

李今的語氣飽含同：「我一個人，並不分別。」

你說得好有道理，令人無言以對。

李今問他：「白楊，你是不是很難過？」

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要白楊怎麼回答呢？

李今說：「萬生長，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們遇見過，已經很好，我希你能幸福，也希你能祝我幸福。」

不愧是和影后搭過戲的男人，說的都是中文但白楊覺自己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李今說，「我不會再回南京了，你保重。」

李今掛上了電話。

白楊總結前後依然沒理解李今到底想表達什麼，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自己確實失了。

白楊在房間裡大哭了一場。不怨李今，也不怨秦濃，怪自己倒霉吧。

那段時間白楊每天行尸走，整天泡在出租屋裡打遊戲。這檔口他居然還沒忘記想紅的事兒，企圖做遊戲界最帥的男主播。

理想是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是不是最帥主播這個不好說，最爛主播大概白楊可以榮膺。白楊的遊戲水平之爛已經突破別下限，別人打了兩個月再不濟也是白銀黃金，白主播還沉醉在青銅菜互啄的世界裡。

考研也失敗了。不失敗才有鬼，每天啄青銅、一頁書都不看的人能考上研就沒有天理了。

白楊想過離開南京。離開這個到都是傷心回憶的地方，紫金大道，新街口廣場，1912，莫愁湖公園，走到哪都目生。

去哪兒呢？北京深圳，錢不夠，去上海，李今在那裡，回老家，心有不甘。

白楊依然窩囊地留在南京，留在這個讓他一直失敗卻一直懷著希的城市裡。這城市跟他真像，說起來哪裡都好，可是總也不會被人第一個想起。

白楊在百無聊賴之餘，打完了工打完了遊戲之餘，居然還沒出息地去李今家門口發呆。

李今明明說過不會回來，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再回來，這地方似乎就變了白楊一個人的，他獨自一人，在這裡憑弔死去的，真是淒然。

萬萬沒想到，白楊在李今故居淒然了幾次，居然看到李今和秦濃從故居出來了。兩人一人一個蛤蟆鏡，時間是凌晨兩點。

白楊：「……」

李今假裝不認識他。

白楊真的覺得很憤怒。

不是因為他們分手了，也不是因為李今劈了，也不是因為李今無視他，甚至都不因為李今跟秦濃居然這麼肆無忌憚地拖著手出現。

——你明明說過不再回南京。

白楊心裡就想著這件事。

連最後一點念想都是騙人的。

白楊忍無可忍地衝上去，對著李今的蛤蟆鏡就是一拳。

秦濃在旁邊抱著手，一聲不吭。從不知哪裡衝出來四五個大漢，把白楊按在地上。

李今用同的聲調在他頭上遙遠地說：「抱歉剛才沒認出你，怎麼這麼衝……」

白楊破口大罵：「李今我你媽！」

李今無辜地說：「你怎麼會變這個樣子？」

秦濃依然一言不發，臉上的蛤蟆鏡戴得嚴合，看不出什麼表。

白楊真想弄死這對狗男。不，秦濃這麼漂亮可以放過，李今必須千刀萬剮。

一陣耀眼的白照亮了他們的事發現場。海龍集團年輕有為的董事長金世安出現了。

金世安從他的法拉利裡探出頭，白楊抬起臉，跟他四目相對。

金世安朝秦濃吐了口唾沫。

秦濃文雅地向後退了一步。唾沫不幸地掉在白楊臉上。

金世安下了車，一把拎起白楊，塞進車裡。

「要點臉。」

金世安說。

然後他們酷炫地丟下了這對狗男，坐著包的紅法拉利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