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大垃圾

秦濃到底不是吃素的貨，臨開機前，兩邊還是來回撕。秦濃不同意加戲，李念一定要加，丁聰元夾在中間裝死。

最後戲還是加上了，可是沒能拿到獨孤劍客的劇，丁導委婉勸解：「白楊樣子太了，真不合適，我再給你加一段，加義男配，最後為救男主死了，這個肯定也歡迎。」

李念並不接他的話，只問：「那獨孤劍客誰拿了？」

丁導沉默了一下：「李今。」

李念就不說話了。過了片刻笑道：「秦濃是不是又給李今加了一段。」

丁導拭汗：「你知道我難做就好，你們這個也加，那個也加，我這戲還要不要拍了，差不多就行了，都加上了天，到最後書迷要罵的。」

李念懶得和他多說：「都是丁導的心，對不住您。」

丁導不肯掛電話：「唉，我們這個後期，到現在還是困難得很。配角戲太多，我這心裡擔驚怕。」

李念笑起來：「三千萬，好不好？」

丁導十分高興：「我給你加打戲，你放心，這個角，能文能武，一定討巧。」

劇在開機之前改了又改，這也沒什麼，反正誰也不是主角，指原原味的書迷只能說是太天真。電視劇並不是書迷圓夢的地方，而是各方娛樂勢力角逐的角鬥場。獨孤劍客的劇被改得媽不認識，現在獨孤劍客不主，改秦濃演的師父了，師父順便還跟姜睿昀有段師徒，是姜睿昀的白月。

李念知道只說噁心：「秦濃這個瑪麗蘇好什麼時候才能畢業。」

春天就這樣過去了。時間是不等人的，忙著，著，來不及惋惜春。

李念在無人的時候問鐘越：「我讓白楊去了，把你撤了，生氣嗎？」

鐘越兩眼裡一潭清水：「念、念哥，不會……不會做、錯。」

李念黯然地托起鐘越的手：「你不知道我多想看你演戲。」

鐘越垂下眼簾，不知該往哪裡看。

「你這口吃的問題，一定要改。白楊算什麼，以後有的是你大紅大紫的時候。」李念說著，掏出不薄不厚的一打紙：「你把這個唸給我聽。」

鐘越翻開臉就紅了。

李念並不在意他的臉紅：「這是姜睿昀的本子。都是他和主的戲。你說話不是病理的，而是心病，越是說不出口的，你越要說。」

鐘越認真地點頭。

李念刀一樣瞪他。

鐘越慌忙說：「對。」

李念又放緩了臉：「我要你對我念這些話。」

鐘越的臉又漲紅起來。

李念慢慢將手攀上鐘越的下：「我要你對我說你我。」

鐘越覺得心臟要炸了。

李念驟然住鐘越的下，附在鐘越耳邊，聲音卻極輕極綿：「——說不說？」

鐘越被他住下，想張口也無從張口，隻眼看著李念，眼淚在眶裡打轉。

李念忽而溫地一笑，愈加放低了聲音：「等我從橫店回來，我要聽你一句一句讀給我聽，你我，想要我，不能沒有我。」

他鬆開了手。

鐘越的眼淚順著下流下來，心還在腔裡狂地撞。

李念關切地看著他：「我是不是手重了？」

鐘越搖搖頭，又急忙張：「沒、沒有，念哥……是為我好。」

李念欣地一他的臉：「你最懂事。」

七月十二大吉。劇組開機。李念和世安一起陪著白楊去了橫店，整整帶了兩車的人，世安驚訝：「怎麼去這麼多人？」

李念笑笑：「你的心肝寶貝，總不能帶個我吧？這是原先在公司跑狗仔的小妹小弟，知道規矩，又知知底，我調了幾個過來，給白楊當助理。」

世安不知明星還有助理這一說，躊躇起來：「一般人都配幾個？」

「他這種十八線的，兩三個也就夠了。我給你配了五個，你別再說嫌了，還嫌白楊不夠點眼？」

世安讚許地點頭，回吩咐鄭容：「給那邊酒店安排好，要最好最近的，全部豪華間，再派兩個大車跟著。」

李念對這種人傻錢多的燒包行為不予置評。白楊倒是很得意，一群人捧著自己招搖過市擺駕橫店，雖然還沒當上巨星，但巨星的覺他已經找到了。

白楊不知道他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不，不是白楊的噩夢，應該是丁導的噩夢才對。

「這位兄臺……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我們同（行），可好？」

「小兄弟是青城人？江湖險惡，我勸你走道吧。」

「這……這怕什麼……越是危險的地方……才越有趣呢……啊……」

啊你媽個頭啊……你還能演得再假一點嗎？

丁導癱著臉把話筒扔在地上：「咔咔咔！！！！！」

——丁導捫心自問執導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不會演戲的人。

有句講句，丁聰元對李念是非常給面子，按理說白楊這樣的配角戲，本犯不著丁聰元親上陣，丁導想不開，非要做人，特意地親督陣。

第一場戲白楊就讓他有了自殺的衝。

他丁聰元帶過老闆的小，帶過大腕的二，帶過製作人的兔兒爺，連不會說中國話的老外他都帶過。白楊真是行，能突破一切智障的下限，丁導非常的好奇，怎麼居然有這種人，臺詞背得滾瓜爛，演戲比木頭還木頭，一張全是棒讀，連帶臉上完全無表。

丁導都後悔沒給白楊獨孤劍客，他應該給白楊獨孤劍客，並且改智障劍客。平時丁導一發怒就摔本子大罵「演的什麼狗屎」，對著白楊他愣是張閉沒罵出來。

丁導演左思右想，畢竟這屎在他邊相伴多年，他實在是不忍心拿白楊的演技侮辱屎。

說實話這也不能全賴白楊，丁導對他期太高，導致泡沫破碎的傷害太大。主角矯造作到現在還沒進組，丁導先拍配角和姜睿昀的戲。白楊慘遭公開刑，跟姜睿昀同框簡直目不忍視。

基本觀就是左邊的演技是我心永恆，右邊的演技是的供養。

丁導無從下，李念替丁導盡出氣：「你怎麼回事？臺詞在家背的好好的你是怎麼搞的？花錢培訓那麼久你張吃了閉拉嗎？丁導多忙的人，專門專程地在這陪著你，你看看你一上午，一上午重拍了十次，你有一次演得能看嗎？跟組演員不是做過嗎？講過的機位怎麼上去就忘？你啊是拿後腦勺演戲？演戲的時候瞟我幹什麼？我在場邊跳舞了嗎？爭點氣，爭點氣行不行啊白爺爺？白祖宗？我是不要臉的人，你給丁導留點臉好不好？」

白楊垂著頭被罵得像個小學生。

李念罵這樣，丁導反而不好說什麼，給李念遞了支菸：「消消氣，新人都是這樣，誰不是這樣過來的。還好姜睿昀也是新人，時間多，慢慢來。」

丁導走了，李念還沒有停止的意思，把白楊揪到外面繼續罵：「你看見姜睿昀沒有？」

都對手戲演了一上午能沒看見嗎？白楊又沒瞎。白楊點點頭。

李念笑一笑：「都是差不多年紀，他也就比你早出道一年，人家演的是什麼？你演的是什麼？白楊，我真的從來沒指你能拳打劉德華腳踢梁朝偉，你就順順當當說完臺詞、走對機位，帶個表，我就給你磕頭了。看你平時也鬼頭鬼腦不像個傻，攝影機一開你魂沒了嗎？」

白楊被罵得萬箭穿心。

他是真難了。

姜睿昀的名字他以前聽說過，電視上看也就普普通通，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他演個八番配，姜睿昀演大男主，白楊當初心裡還覺得很不服氣。

見了姜睿昀他就更不服氣了。姜睿昀不高不矮，長相也平常，清湯寡水的斯文掛，一雙眼睛像是常年沒睡醒，睜開了還是個三皮眼。講真姜睿昀要是長得跟鐘越一樣豔群芳，白楊也就不說什麼，姜睿昀長得這麼寡淡，白楊心裡真是一萬個看不上。

很快他就被打臉。

姜睿昀是真正的整容般的演技。

上來一對戲白楊就慌了——真的慌了。姜睿昀在場下像是節電模式，一直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甫一上場，只拿眼睛向四下一看。

那眼睛真的，猶如萬道劍芒，華流轉。姜睿昀穿著麻戲服，灰頭土臉，還帶著個斗笠，只一雙眼睛從斗笠下冷峻地出來，燦若寒星。導演尚未喊開拍，姜睿昀臉上也沒有任何表，只是看了看白楊，又四下了一圈。

白楊的扮相也真算清秀，一白，輕靈跳，兩人站在河邊，頭上是細柳如煙，腳下是綠草如茵。

好一副江湖畫卷。

所有人都安靜了，殺氣從姜睿昀上緩緩地流出，又茫茫地收攏。

姜睿昀轉過，向白楊和煦地笑了。

那一轉一看裡，說不盡的風雲意氣，俠骨腸。他向白楊一笑，卻又笑出幾分萍水相逢的浪豪。

導演樂了，導演默默地示意機子跟上。

姜睿昀把長劍在手中微微一翻，不冷不熱地寒暄：「小兄弟何故阻我去路？」

這詞兒白楊記得，白楊接得上，白楊從善如流立刻接腔：「這位兄臺……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我們……」

導演枯萎了。

所有人都萎了。

白楊眼地說完了臺詞，等著姜睿昀接腔。姜睿昀並不接他的戲，只盯著白楊看了一會兒，眉頭皺起又展開。

「還沒開拍，試一下戲，你別張。」

姜睿昀耷下眼睛，回歸了節電模式。

……拽什麼啊！白楊不服氣！一萬個不服氣！

這裡世安不好直接去片場，怕再見了秦濃又惹出什麼風波，只在酒店裡枯等。五個小助理番地火線往返報送軍：

「小白哥被罵了。」

「小白哥又被罵了。」

「小白哥看著真辛苦的。」

世安只問：「導演說什麼？」

助理小牛不敢直說，又不敢編，張閉了半天。

世安著急：「你就照實說。」

小牛哭喪著臉：「導演也沒說什麼，就是李總把小白哥罵了好久，導演大概不好意思跟著罵。」

世安不說什麼，只是嘆氣。

這一天世安過得坐立難安，恨不得一步踏去片場，又怕當面見了白楊挨罵，更傷了白楊的心。等又不是，去又不是，酒店沒有紙筆，世安無可排遣，只在房間裡悶頭打轉。想當初生初登金陵大劇院，他也沒有這樣張過。

白楊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回來。

世安在白楊房裡，正朦朦朧朧打盹，聽見門有響，睜眼看見白楊撲在床上。

世安連忙走到床邊：「是不是累壞了？」

白楊把臉埋在床裡，也不抬頭，也不說話。

世安坐在床邊，手想一白楊的腦袋，白楊悶悶地埋著臉問他：「金世安，我是不是個大垃圾？」

世安把他架起來：「誰這麼說你？」

白楊無打采：「李總。」

世安無可奈何：「他是為你著急。」

白楊推開世安，又撲回床上：「你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世安看他半晌，又覺心疼，又覺好笑，只說「你洗了再睡。」

白楊一不：「不洗。」

世安只好又問：「明天幾點起來？」

「五點。」

世安忍著笑，從櫃子裡拿條毯子，鋪在白楊上，帶上門出去了。

李念正在外面菸。

世安見了他就有些來氣：「你這脾氣也太大了，白楊再怎麼不好也不該那樣罵他。」

李念顯然已經做好了世安抱怨的充分準備，他在這兒了半天煙，專為等他。

說實話，他跟金世安說話已經說煩了，過去金世安把秦濃在他手上，也沒見他這樣千叮嚀萬囑咐，那時候金世安還隔三差五地跑出去吃，不得秦濃泡在片場。現在金世安是改了向連德行都改了，從行走的生變了狗皮大膏藥，李念有種恍惚的錯覺，白楊這不是找了個金主，而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爹。

李念不急不躁地吐煙圈：「我要是不罵他，導演就該罵了，我罵兩句沒什麼，導演煩了，白楊以後就真沒戲了。」

這說得有理，世安無法反駁。

李念敲敲世安的肩膀：「金董事長，你要在橫店呆多久？」

世安隨口道：「陪著你們拍完。」

李念的煙從裡掉下來，半天才笑起來：「鄭容真是上輩子欠你，你真是滿分甩手掌櫃。」

世安只笑。

李念重新點了煙：「白楊是被姜睿昀震住了。那小子真是會演戲，一的戲骨。也不知道秦濃從哪兒泡來的。」

世安沒說話，心裡翻來覆去的難。若姜睿昀是個老將，白楊被他震住，倒也不失什麼面，可姜睿昀偏偏和白楊是一樣大的，又同是新人。

世安不住在心裡怨丁聰元不會辦事，上來對誰不好，先對個王牌。

李念看他臉了又，在一旁笑：「又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其實我讓丁導清個場，他倆多對幾次，白楊也就習慣了。」

世安立刻抱怨：「那你今天做什麼呢？！」

李念放淡了臉：「你要這麼寵著白楊，就沒意思了。新人新上來，上來就清場——以後怎麼辦？以後時裝戲還要到街上拍，你也堵了路一個人不許過來？就是清場也還有群演在，白楊一輩子在真空瓶裡演戲？」

世安被他說倒，也無可奈何地起煙來。

李念把手頭的半包煙扔給他：「你在這慢慢站著，今天這最後一次，我聽你抱怨，你要留在橫店，就跟我來這套。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不是什麼地方都是你金董事長拿錢砸道理的。」

說完他也不等世安說話，掉頭就走。

金世安願意寵白楊，他李念可沒這個好。更何況白楊算什麼東西，也配清場演戲。

他從來不喜歡憐憫弱者。

弱者只配被踩在腳下。

李念迎風走下樓去，心裡湧起一陣惡意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