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來的先生》第19章
第19章:侮辱
世安還真就老老實實在廊上完了半包煙,完半包意猶未盡,回房也含著煙沉思。
他想明天還是得跟著白楊去,管他秦濃說什麼呢?秦濃再狠也不能當街殺了白楊吧。再者說李念不是說秦濃針對的是鐘越嗎?
如此翻來覆去,直弄到凌晨兩三點,世安還在窗前呆坐。
有人敲他的門。
世安疑心自己聽錯。
過了半天,又敲了兩下。白楊悶悶的聲音傳進來:「金世安……你睡了嗎……」
世安忍不住笑起來。這麼小的聲音,他要是真睡了是萬萬聽不見,還好他沒睡。世安邊笑邊躡手躡腳向門邊走。
白楊好像哼哧了兩聲,又委委屈屈地小聲門:「金世安……睡了嗎?」
這怎麼弄得像丟家的小狗,世安站在門邊,只笑,不出聲。
白楊又哼唧了兩聲,樣子看著是要走,世安剛開門,就聽見白楊嘰嘰咕咕道:「一頭豬,倒頭就睡。」說完又不甘心,又問一遍,金世安,睡了嗎?
世安好笑地開門:「睡了。」
白楊本不回頭,抱頭就跑。
世安一把捉他進來:「怎麼這時候還不睡覺,不是說五點要起來。」
白楊見他不生氣,頓時一包委屈都掛在臉上,埋頭撲在金世安懷裡:「金總裁,金爺爺,幫個忙啦。」
世安被他這麼一撲一鬧,心像放在棉花上滾了幾趟,地跳個不停。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時何時,秉燭夜會。世安被白楊賴在懷裡,居然覺得有幾分旖旎的臉熱。
他把白楊放下來:「怎麼了?坐下說。」
白楊拿出劇本:「我想讓你幫我想想明天怎麼演……」
白楊這算是歪打正著地找對了人。
兩個人一夜未眠,劇本世安早看得了,又聽白楊將姜睿昀的神態說了一遍,白楊邊說邊學,世安放聲大笑:「你這學得倒是很出彩。」
說完他自己也愣了一愣:「說不定這是你的天分。」
白楊很善於模仿。他不是個善於想像的人,但見過的東西,他會非常機械地模仿出來,甚至非常肖似。
當初他能夠去做平面,想來也是完全模仿自己見過的模特,包括李今。他的演唱也是毫無創造,照貓畫虎去模仿原唱,鐘越教他怎樣唱,他就怎樣唱。
世安又看劇本,這是個虛構的故事,跟真實生活毫不相干,並沒有人在白楊眼前演過這個儒雅書生應當是怎樣一舉一。白楊沒有了模仿的對象,自然也就無所適從。
白楊見他想得出神,也不敢說話,只在旁邊托腮看他。
世安同生票過不戲,便在心中慢慢尋思哪一個角與這個書生相似。戲裡書生很多,多的是才子佳人,世安想來想去,展一笑:「有了。」
只見他站起來,輕輕向白楊揖了一禮,卻輕輕向前將虛無的袖子一牽:「這位兄臺,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同行可好?」
他學的是《牡丹亭》裡的柳夢梅。
想來白楊並不知道什麼是牡丹亭,也不會知道誰是柳夢梅,世安只向白楊笑道:「你來學我。」
白楊早就看傻眼了:「金世安,你還有這個功能啊?」
世安催他:「要學就快,天快亮了。」
如此兩人一個邊想邊做,一個邊看邊學,直弄到晨熹微。世安心中暗暗好笑,這一番作態,原本是對著杜麗娘,現下卻對著男主角,真是笑也笑死了。
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導演都敢讓白楊對著男主念越人歌了不是嗎。
白楊當真聰明,學得極快極好,臨到五點,世安說:「這次我不帶你,我裝作姜睿昀,你來走一遍我看。」
白楊信心滿滿,從頭到尾地做了一遍——實事求是地說,世安高鼻深眼,材魁梧,又沒有扮上,做這個樣子其實是有些稽的。白楊卻天生了一張才子佳人的油臉蛋,風流俊俏,扮都不用扮——只看他俏皮地行了一禮,將不存在的袖子輕輕一牽,抬首出一對烏黑靈的眼睛:「這位兄臺!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同行,可好?」
他這麼一說,正對著世安的眼睛。
這一看一牽,原是柳生對麗娘勾起水袖:「姐姐,小生那一不尋訪小姐來,卻在這裡!」
是哪曾相見,相看儼然。
世安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意思。
白楊一遍做完,眼眼看著世安,世安卻不說話,只出神地看他。
白楊不知他什麼意思,張得都結了:「到、到底怎麼樣,啊?」
世安這才回過神來,滿面笑容:「不能再好了。」
白楊急急掏出手機看時間:「好好好,金爺爺,真是幫大忙,死你了!等我回來給你一百個香吻!!!!」
說完他就跑了。
世安猶怔在原地。清涼的晨風吹進來,一陣一陣,花香葉香,落在人臉上,搔在人心裡。更惹人無端想起戲中所唱的靡豔辭藻:
鶯逢日暖歌聲,人遇風笑口開。
一徑落花隨水,今朝阮肇到天臺。
白楊再次披掛上陣,前往片場。這次白楊非常的有信心,一定要在姜睿昀面前揚眉吐氣。
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
到了片場,化妝停當,白楊看了看服:「怎麼和昨天的不一樣?」
化妝師表示我只管抹你不管其他。
要怪就怪世安昨天晚上心裡瞎嘀咕丁聰元,丁聰元居然和他心有靈犀,白楊從化妝室裡出來,丁導語重心長地代:「昨天跟小姜對戲,是不太理想,你先自己揣一下,今天換一場。」
白楊一臉懵。
李念在旁邊問:「今天走哪場?」
丁導說:「你放心,今天這個演技絕對沒那麼嚇人,今天走獨孤劍客那場。」
李念的臉瞬間黑了。
白楊也傻了。
李念站在外面了半天煙,白楊憂心忡忡地看他。
此時此刻白楊覺得他真是錯怪李念了,李念真是為他好,一聽說換戲表瞬間凍結。白楊很疚,同時在心裡捶頓足。
要換你早說啊!白特麼練了一夜。現在怎麼辦?上場又是一瞎。
李念的臉前所未有地鷙,只一遍一遍在手裡熄滅的菸頭。到滿地煙紙屑。
李念溫和地抬起臉:「白楊,今天讓小牛他們陪著你,好不好。」
白楊驚呆了:「你不陪我啊李總?」白楊要哭了,「獨孤劍客誰演的啊?」
別告訴他這又是一個姜睿昀等級的怪啊!
李念的眼睛突然出兇:「不要跟我提這個人。」
白楊被他嚇到了。
李念重新放緩了臉:「姜睿昀那種演技又不是遍地都有,今天這個不會多厲害,你也不要怕。昨天是我話說重了,今天你好好加油。」
說完他來小牛和小謝:「陪著你們小白哥,有事打我電話。」
白楊茫然地看他快步走了。
李念這不是坑他嗎?
枉他五分鐘前還覺得李總是個好人呢!
更坑的還在後面。
白楊是個很容易緒影響的人。這個他自己知道。但是這個「影響」的幅度到底有多大,白楊自己就不知道了。
現在他看到李今,他有點知道了。
白楊背了那麼久的臺詞,萬萬沒想到這個獨孤劍客會是李今。打照面的瞬間他臉就綠了。
白楊有種想把李念吊起來打一頓的衝,但是回頭想想,李念又不知道李今跟他有過一段。
李念大概就是純粹的撂挑子。
李今早就坐在片場裡,正拿著劇本在看。
他還是那麼和氣,又高又瘦,看上去像個無害的大暖男。
白楊以為自己早對李今沒覺了,可是當面看見,還是覺得一往頭上衝。頭暈,眼脹,他想起李今過去說的話做的事,無名的噁心湧上來。
李今也看見白楊了。李今含著一縷莫名的笑意,客客氣氣地跟白楊點頭。
如果白楊像過去的金世安一樣花天酒地,就知道這種眼會在很多喜歡約炮的人臉上出現。他們看過去集過的郵,上過的妞,就是這樣的眼神。
而李今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全在白楊上,他向白楊邊看了幾眼,然後笑了。
白楊覺得他笑裡又像失,又像得意。
總之無比的噁心。
導演沒有時間理會他們複雜微妙的緒,「全場地注意,獨孤劍客和石曉生,第一場,先走一遍。」
過程就不說了吧。太慘了。
丁導有一種淒風苦雨的覺。他到底是做了什麼孽,為什麼要財迷心竅貪李念那三千萬,這是誠心跟自己過不去啊!
他已經五十歲了,經不起這個折磨,再看下去他腦溢要發作了。
白楊還在場上磕磕地棒讀:「你這魔教妖孽……今天你抓我到這裡……雲中風一定會來救我……快說我兄弟的師父在哪裡……啊……」
別啊了,丁導哭著想,你這是給大爺我哭喪呢?
李今教過白楊怎樣舒展地面對鏡頭。
今天白楊把一切都當面還給了李今。
白楊沒有演出今天早上說好的風流俏皮,白楊被殭上了,全程表猙獰面部搐。
劇務們都在想這一點也不像獨孤劍客抓了石曉生,這覺是石曉生在恐嚇獨孤劍客。
丁導需要自救,丁導拉過分組的梁導:「你來、你來、你來吧。」
丁導迫切需要去旁邊磕一瓶速效救心丸。
拍了一上午又一中午,沒有一條過。
所有人都覺得吃了一堆屎。雖然幹這行吃屎都已經吃習慣了,但是像白楊這麼一大包屎,大家還是吃得非常尷尬。
這到底還能不能拍。李念搞什麼東西,拉這麼個傻子過來。
大家都在猜測後面可能丁導會直接放棄,砍掉白楊的戲,隨便給兩個後腦勺就算了。
人都散了,丁導吩咐轉移去另一個場地,時間要,他已經沒有耐心跟白楊瞎折騰了,先拍姜睿昀和配的戲。
白楊一個人坐在魔教大殿裡。
李今也站著。
小牛和小謝非常張,兩個人急地給李念打電話,本打不通。兩人回頭找一起的小馬,小馬不見了。
「沒人來接你?」李今說。
白楊沒理他。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白楊都有點佩服李今了,一個人的無恥可以到達這種程度,明知道別人恨不得殺了自己,居然還好意思站在這若無其事地賣人。
李今走到他邊,無比的歉意溫:「白楊,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白楊在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去跟李今計較,不要去手給李今一個大耳,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反地站起來。
李今看著白楊的眼睛,突然笑了。
笑得像發神經一樣。
「你就是個廢,有什麼好氣的?」
白楊簡直不敢相信李今居然有膽量當面說這麼惡毒的話,雖然好像是大實話。
李今停止了風,低頭看住白楊:「我聽說你找了秦濃以前那個傻多速?他是不是艸你艸得很爽?他鳥很大嗎?」
說著他手拍了拍白楊的屁:「要是他不夠爽,你還可以來找我。」
白楊從未想過斯文暖男如李今,會從裡吐出這麼骯髒的容,一時之間連手摔耳的力氣也沒了,他傻了。
李今非常開心:「人呢,貴在有自知之明,你要是能演戲,我早就帶你演了,你不知道你有多笨,我帶你煩得不得了,床上你也一點沒意思,艸你還不如去找小姐。」說著說著他又愉悅地笑起來:「你就老老實實,回去讓你的傻多速養著,你也就是個被包養的能耐,懂嗎?」
「——他不需要懂這些,誰告訴你白先生是被包養的?」
白楊茫茫然站在原地,心裡又又氣,只聽到有人在自己後這樣朗聲說了一句。
有人一下把他拉進懷裡。
是金世安。
金世安把白楊護在後,面上看不出什麼表,只不疾不徐地問:「這位李今先生是不是?」
助理小馬跟在他旁邊,大聲接腔:「是。」
世安並不看李今,只溫聲問小馬:「他戲份多?」
小馬清明爽亮地回答:「沒有我們小白哥多。」
世安便向李今溫和地一笑:「聽說李先生出道很久,怎麼還在小配上面廝混。」
李今臉十分難看。
世安上下打量李今,又看小馬:「丁導有眼,這角很適合李先生。」
小馬咧一笑:「誰知道呢?都是看濃姐的面子唄!」
李今轉就走。
世安也不攔他,只對白楊說:「別生氣,你是和朋友一起鬥,何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一面對著李今狂怒的背影揚聲道:「他這什麼來著?」
小馬快樂地回答:「吃飯嘛!」
李今早走得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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