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如往臉上套個子再來吧。”燕大教授心不怎麼樣的時候，就開始微笑著損人了。

被損的那位嘿嘿笑了兩聲，進了門，“你真有意思。”

燕綏之：……沒你有意思。

“顧律師還沒回來？”克輕手輕腳進了屋。他不知道那倆生為什麼一心想調進這個辦公室，反正他一看到顧律師那種靜態圖片似的冰凍臉就慫，還沒認識就先怕起來了。

“他回來了你敢進門？”燕綏之一針見。

“不敢。他看著比我那老師還不好親近。”克撇。

他那位老師霍布斯，銀發鷹眼，瘦削又嚴肅，是個很有英氣質的老律師。但從甩冷臉這方面講，活像顧晏他爸爸。

“你卷宗整理得怎麼樣了？我干了件蠢事。”克道。

“什麼？”

“我一個手抖把那張表拖進了永久碎欄里。”

“哪個表？”燕綏之沒反應過來。

“啊？你還沒看嗎？”克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方形，“就這麼一張表格，列明了卷宗要按什麼順序整理，先什麼文件后什麼文件那個。”

“哦，那個清單？”燕綏之道，坐直了挑著手指給他翻找，“我還沒看。碎了也沒事，讓那位律師再給你發一份。”

克干笑一聲：“我老師？不不不，害怕。”

“……”

“而且他出去了。”克補充了一句，為了顯示自己沒那麼慫，“他好像不太喜歡我，他說去見當事人，但是沒有帶上我。”

燕綏之安道，“這沒什麼，他好歹還告訴你出門原因。”

我那位走前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而且第一天一般是不會帶實習生出去的。”燕教授淡淡道，“對實習生來說是突然多了個整天找事的頭兒，對大律師來說是突然多了個專門添的尾，雙方都需要冷靜一下。”

克：“……”竟然很有道理。

“找到了。”燕綏之將那份按順序寫著“案卷封面、案卷目錄、委托合同”等一溜材料名的清單搜了出來。

“對對就這個。”

“行了你回去吧，我直接傳一份去你腦。”燕綏之道。

克千恩萬謝，搞得燕綏之差點兒懷疑自己不是給他傳了一份文件，而是給他轉了一百萬西。

南十字律所雖然每個律師辦公室都相互獨立，但是因為有共同的人事和事務，所以也有一套專門的部人員聯絡系統。燕綏之在列表里找到克，把清單傳了過去。

他正要收起界面，余瞥到了列表里顧晏的名字，旁邊的狀態顯示的是可聯通。

燕大教授看了兩秒，突然有了個想法。

他挑了挑眉，開顧晏的界面，發過去一句話——

- 顧律師，辦公室晚上能留人麼？

八輩子沒過缺錢的苦，燕大教授是這麼打算的，既然租房到期了，合（便宜）適（有品位）的新住還沒好，那不如這兩天先在辦公室湊合一下。

反正他以前忙起來也沒在辦公室過夜，可謂經驗富。

然而那話發出去半天沒靜。

燕綏之盯著屏幕安了一下自己的脾氣，耐著子又發過去一遍——

- 顧律師？

過了能有一分鐘吧，消息提示終于響了起來。

燕綏之起眼皮一看，顧晏一個字也沒說，直接了當發過來一張隨手截圖。

什麼玩意兒這是？

燕綏之點開一看，發現那圖是從實習生手冊上截下來的，里面是手冊上的一句話：“稱呼禮儀，實習生應當稱指導律師為“老師”，以”

就這麼一句話還來了個腰斬沒截全，可見對方有多敷衍，大概就是隨手一拉就發了過來。

燕大教授微笑著看著對話屏幕，心說：老師？？？？

這位同學你大概是狗膽包天。

這麼的輩分他是真的張不開。

不過他下得了手。

燕綏之從鼻腔里哼笑了一聲，著全息屏給狗膽包天的顧晏去了第三句話。

- 行吧，顧老師，我晚上留辦公室。

這回沒過片刻，顧晏惜字如金地回了兩個字。

- 理由

“為了避免宿街頭”這麼荒謬的事怎麼能讓自己的學生知道，盡管這位學生沒有一點兒該有的學生樣子，但燕綏之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挽救一下面。于是他鬼扯了一句：

- 加班，整理卷宗

顧晏久久沒有回話，大概被他這種斗的神震到了。

又一分鐘后，顧晏的回話來了。

- 回住去加。

我……

燕大教授氣得靠回了椅背上。

去你的吧我要有住我他媽用得著加班？？

他覺得自己生平最大錯事就是教過顧晏這麼個倒霉玩意兒，都畢業多年了，還能準地給他添堵。

好在這種氣悶沒能持續多久，傍晚的時候，被燕綏之一掌關了的對話界面突然炸了尸。

里面是顧晏新發來的一句話：

- 6點鐘，來紐瑟港。

- 干什麼

燕綏之懶懶地回了一句。

- 出差

- ？

第6章 出差（二）

下午燕綏之還跟克說過，律所的慣例是實習生第一天不出外活。沒想到幾個小時后，顧晏就來破例了。

- 出什麼差？去哪里？

顧晏這次沒再晾著他，很快回復：

- 酒城。

酒城？？

燕綏之看到這個地名就是一陣缺氧。

酒城既是一座城市也不是，人們常提起它的時候，指的是天琴星系的一個星球。一個……垃圾場一般的星球，盛產騙子、流氓和小人。

總之，那是一顆有味道的星球，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兒能隔著好幾年的距離熏人一跟頭。

當然，有一個城市也這個名字——就是這顆星球的首都。

所以怎麼理解都行，并不能讓人好一點。

讓他去這個星球，不如給他脖子套繩兒，掛去窗外吊著一了百了。

燕綏之想也不想就干脆地回復：

- 不去。

- ？

- 看見這名字就頭疼，不去。

燕綏之手指抵在額頭邊了太。

對面又沉默了幾秒，而后回了一句話：

- 我記得你應該是個剛職的實習生，你卻似乎認為自己是高級合伙人，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燕綏之：“……”

濃重的嘲諷之味熏了他一臉。

然而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一個燕綏之總忘記的事實。

燕大教授了，自嘲道：真不好意思，忘了人設。

他了手指，正要再回。對面又送來兩張截圖——

第一張來自實習生手冊：出差按照天數給與額外補，一天120西。

第二張也來自實習生手冊：表現評分C級以下的實習生，酌扣取相應薪酬。

燕綏之：“……”

打一掌給一棗，這位同學你長能耐了。

一位知名教授曾經說過，任何企圖用錢來威脅窮人的，都是禽不如的玩意兒。

知名教授放棄地回道：

- 去，現在就去。

- 另外，整天帶著實習生手冊到跑真是辛苦你了，你不嫌累的麼顧老師？

顧晏沒有再回復過什麼，大概是不想再搭理他。

傍晚，燕綏之站在了紐瑟港大廳門口。

這里是德卡馬的通樞紐，十二道出港口從早到晚不間斷地有飛梭和飛船來去。

飛梭便捷快速，總是盡可能走星際間的最短路線，適合商務出行，缺點是軌道變更次數和躍遷次數較多，不適合質太虛弱的人。

飛船的航行路線更浪漫一些，穩當、悠閑，更適合玩樂旅行。

像燕綏之和顧晏這樣的，基本這輩子就釘死在飛梭上了。

傍晚的氣溫比白天更低，燕綏之將黑大的領子立起來，兩手兜掃視了一圈，便看到顧晏隔著人群沖他抬了抬手指，示意自己的位置。

“這作真是顯眼，視力但凡有一點兒瑕疵，恐怕就得找到明年。”燕綏之搖著頭沒好氣地嘲了一句。

輕微開合間，有白的霧氣在面前化散，半擋了一點兒眉眼。

他走到顧晏面前的時候，發現顧晏正微微蹙著眉看他。

“看什麼？”

“沒什麼。”顧晏收回目，撥出自己智能機的屏幕掃了眼，語氣并不是很滿意，“怎麼才到？”

“不是你說的6點？”燕綏之紆尊降貴地從兜里出一只手，瘦長潔凈的手指指了指大廳的班次屏，“6點整，一秒不差，有什麼問題？”

“大學談判課用臉聽的？”顧晏邁步朝大廳里走，灰的羊呢大下擺在轉時掀起了一角，出腰部剪裁合的襯。“沒學過黃金十分鐘？”

黃金十分鐘是說正事提前十分鐘到場的人，總能比徘徊在遲到邊緣的人占據一點心理上的優勢，還沒開口，氣勢上就已經高了一截，因為對方往往會為自己的險些遲到先說聲抱歉。

這燕綏之當然知道，這課還是他要求加上的。然而他本人并沒有將這套理論付諸實踐。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只要沒遲到，哪怕踩著最后一秒讓對方等足了10分鐘，也不會有半點兒抱歉的心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一點兒不手。坦、坦、、。

他管這心理素質過。

顧晏大概會稱為不要臉。

“那課聽了個囫圇就扔了。”燕綏之跟上他，不不慢地答道，“早到別人欠我，遲到我欠別人。比起氣勢迫，我更喜歡兩不相欠。”

更何況誰得了我啊，做夢。

燕綏之心說。

他不僅心里這麼想，他還臭不要臉地付諸于實踐了——

兩人通過票檢，在飛梭坐下的時候，燕綏之了一下指環，在彈出來的全息屏幕上點了幾下。

顧晏的指環便是嗡的一震。

“你發的？”

他的智能機同樣是指環的形式，簡單大氣的款式，套在右手小指上，乍一看像是極為合適的尾戒，襯得得他的手白而修長。

不過他看起來似乎不大喜歡那個突然震的覺，也可能單純是因為信息來自于煩人的實習生。

“什麼東西？車票？”顧晏瞥了眼收到的信息，是一張電子票。

燕綏之倚在的座椅里，扣好裝置，坦然道：“來紐瑟港的通費，報銷。”

顧晏：“……”

飛梭上的座椅非常舒適，自帶放松按功能，哪怕連續坐上兩天兩夜也不會出現腳浮腫或是腰背酸麻的況，休息的時候可以自調節合適的床位。

燕綏之輕車路地從座椅邊的屜里出一副閱讀鏡，架在了鼻梁上。

那長得像古早時候最普通的眼鏡，做工設計倒是致優雅得很，不過它不是用來矯正視力的。燕綏之手指在鏡架邊輕敲了一下，眼前便浮出了圖書目錄，他隨意挑了一本，用來打發時間。

顧晏瞥了他一眼，眉心再度不自覺地皺了一下。又過了幾秒后，他才恢復了面無表的模樣，冷冷道：“不得不提醒一句，這趟飛梭要坐15個小時，你最好中途睡一覺。下了飛梭直接去看守所，別指我給你預留補眠的時間。”

“看守所？”燕綏之扶了一下鏡架，“去見當事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