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達勒：“應該有五天了，等不到我不會回家的。”

“有藥麼？”顧晏掃了一圈，在桌上看到了拆開的藥盒。

“喂過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約書亞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在臥室轉了一圈后，又拿了一件老舊的棉來，在了羅希·達勒被子外面，“希能快點出汗。”

燕綏之瞥了眼落灰的廚臺，問道：“吃藥前吃過東西麼？”

約書亞·達勒搖了搖頭：“沒有，吃不進去，只說暈得難。”

“那不行，得去醫院。這是連凍帶耗出來的病，吃這藥沒用。”

被褥加上棉格外厚重，顯得被在下面的小姑娘愈發瘦小，只有小小一團，裂得發白。

約書亞·達勒揪了一下頭發，轉頭就開始在屋里翻找。

他著急的時候有些嚇人，重手重腳的，活像跟柜子有仇。

“你拆家呢？”燕綏之納悶。

約書亞·達勒：“找錢。”

顧晏搖了搖頭，拎起床上那件棉，一把將被子里的小姑娘裹起來，沖燕綏之道：“車。”

約書亞·達勒蹲在柜子前愣了一下，了手指，犟著脖子道：“我能找到錢，還剩一點，夠去一次醫院。”

“知道，回來還我們。”燕綏之丟了一句給他，轉頭就出了門。

這句話奇跡般地讓約書亞·達勒好了一點，收起了他的犟脾氣。他急匆匆跟在兩人后，道：“有車，巷子里就有車！”

他一出門就直躥進旁邊的巷子里，沖里面一間黑黢黢的屋子喊了一聲：“費克斯！”

約書亞·達勒所說的車，就是燕綏之在樓上看到的那輛。

那位司機就住在這巷子里，被約書亞喊了兩嗓子，便抹了跑出來，拉開駕駛室的門坐了進去。

“去醫院？”名費克斯的司機發車子，問了一句。

他的聲音極為啞，聽得人不大舒服。

燕綏之坐在后座，一聽這聲音便朝后視鏡里看了一眼。這司機還是個面的，臉上有道疤，之前載過他和顧晏。

“對！越快越好！”約書亞·達勒焦急地催促。

費克斯沒再說話，一踩油門車子就沖了出去。

“我之前在那邊樓上的餐廳吃飯，剛好看見你們車開進巷子。”燕綏之說，“還納悶你上哪來的錢車，原來是認識的。”

“嗯。”約書亞·達勒一心盯著妹妹，回答得有點心不在焉，“屋子離得很近，經常會在巷子里見。上午我去看守所找羅希的時候，剛好看見他在跟羅希說話。”

費克斯在前面接話道，“我剛好從那里經過，看見蹲在那里快要暈過去了，畢竟都住在一個巷子里，總不能不管。”

約書亞·達勒魯慣了，聽見這話沒吭聲，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補了一句：“謝謝。”

費克斯在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別那麼客氣。”

他們去的是春藤醫院，離金葉區最近的一家。

這家醫院倒是很有名，在眾多星球都有分院，背后有財團支撐，半慈善質，收費不高，對約書亞·達勒來說非常友好……

哦，對目前的燕綏之來說也是。

這也意味著這里異常繁忙，來來回回的人活像在打仗。

等到把羅希·達勒安頓在輸室，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后了。

約書亞·達勒在輸室幫妹妹按手臂，燕綏之則等在外面。

等候區的大屏幕上一直在放通知，說是春藤醫院本部的專家今天在這邊坐診一天，一共十位，嚴肅至極的照片咣咣咣放出來的時候，活似通緝令。

燕綏之靠著窗子欣賞了一番要多丑有多丑的證件照，余瞥到了屏幕旁邊的醫院守則。里面明晃晃有一條，列明了目前能做基因微調手的分院名稱及地址。

“基因微調……”燕綏之瞇了瞇眼。

“你說什麼？”顧晏怕當事人兄妹倆活活死在醫院，出門去買了點吃的，結果剛回來就聽見燕綏之在嘀咕著什麼。

“沒什麼。”燕綏之瞥了眼他手里打包的食，“這麼多？你確定那兩個瘋了的小鬼胃能承得住？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顧晏沒理他，兀自進了輸室，沒過片刻又出來了，手里的東西了大半，但還留了一點。

他走到窗邊，自己拿了杯咖啡，把剩下的遞給了燕綏之，正繃著臉想說點什麼，大門里又呼啦涌進來一大波人，驚的，哭的，喊“讓一讓”的，一團。

兩張推床從面前呼嘯而過的時候，燕綏之約聽見人群里有人提了句管道炸。

他眉心一，用手肘拱了拱顧晏，道：“誒？說到炸我想起來，你給我的卷宗里炸案好像格外多。”

顧晏手肘架在窗臺上，喝了一口咖啡，“嗯”了一聲。

燕綏之問道：“接那麼多炸案干什麼？”

過了有一會兒，顧晏咽下咖啡，道：“我有一位老師，半年前死在了炸案里。”

作者有話要說： 汪【x

想多一點就晚了，天太冷，簡直不給活路。

第16章 醫院（三）

這麼一句話說得平平靜靜，卻聽得燕綏之心頭一跳。

幾乎全世界都相信那場炸是一個意外，有人慨他的倒霉，有人唏噓他的過世，法學院會把他請進已故名人堂，金克他們會在談論起他的時候把稱呼糾正“前院長”。

等到再過上幾年，那些因為他的死而到難過的人會慢慢不再難過，聊起他的人會越來越，甚至偶爾還能拿他調侃兩句開個玩笑……

這是一條再正常不過的變化軌跡，也是燕綏之心里預料到的。所以他對此適應良好，看得很開。

反倒是顧晏這種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他沒想到除了自己，居然還有其他人在關注那件炸案，會花額外的心思去探究它的真相。

最令他到意外的是，這個人居然是顧晏。

難不這位同學畢業之后兜兜轉轉好幾年，突然又回歸初心，重新敬起他這個老師了？

燕大教授這麼猜測著，心里突然浮上了一丁點兒歉疚——當年應該氣這學生幾回，對他稍微再好點的。

燕綏之這短暫的愣神引來了顧晏打量的目。

“你也是梅茲大學的，難道沒聽說過？”

“嗯？”燕綏之回過神來，點頭應道，“如果你說的是前院長到的那次意外，我當然聽說過。剛才發愣只是因為沒想到你接炸案會是這個原因。怎麼？你覺得那次意外有蹊蹺？”

顧晏斟酌了片刻，道：“僅僅懷疑，沒什麼實證。”

“沒有實證？那為什麼會懷疑？”燕綏之看向他。

顧晏：“看人。”

燕綏之：“？？？”

這話說得太簡單，以至于燕大教授不得不做一下延展理解。一般而言，“看人”就是指這事兒發生在這個人上和發生在其他人上，對待的態度不一樣。

“看人？”燕綏之打趣道，“難不是因為你特別敬重這位老師，所以格外上心想知道真相？”

得虧燕大教授披了張皮，可以肆無忌憚地不要臉。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想嘲諷兩句。

顧晏聞言，用一種“你在開什麼鬼玩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不不慢地喝了口咖啡，淡淡道：“恰恰相反，你如果知道每年教授評分季我給他多分，就不會做出這麼見鬼的猜測了。”

燕綏之：“多分？”

顧晏：“不到50。”

燕綏之：“嘖。”

顧晏看了他一眼。

燕綏之：“你也就仗著是匿名的吧。”

顧晏：“不匿名也許就給20了。”

燕綏之：“嘖。”

同學，你怕是想不到自己在跟誰說老師的壞話。

不過郁悶的是，燕綏之略微設想了一下，就當年顧晏氣急了要麼滾要麼嗆回來的脾氣，當著面打分說不定真能把20分懟他臉上。

他確實干得出來。

所以……還是讓師生見鬼去吧。

燕綏之挑了挑眉，自我安了一下脾氣，卻越想越納悶：“那你說的看人是什麼意思？”

顧晏把喝完的咖啡杯了扔進回收箱，才回道：“沒什麼意思。”

燕綏之正想翻白眼呢，顧晏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那天聽見那幾個實習生說你長得跟他有點像。”

“什麼？”燕綏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翹著角笑了一聲，狀似隨意道：“你說那位倒霉的前院長？以前也有人說過，我自己倒沒發現。你呢？你覺得像麼？”

關于這點，燕綏之其實反而不擔心。因為有那麼一個說法，說陌生人看某個人的長相，看的是整，乍一眼很容易覺得兩個人長得相像。但是越悉的人，看的越是五細節，下意識注意到的是差別，反而不容易覺得像。

就好像總會有人嘆說：“哇，你跟你父母簡直長得一模一樣”，而被嘆的常會訝異說：“像嗎？還好吧”。

比起克他們，顧晏對他的臉實在太了。

況且，就算像又怎麼樣，世界上長得像雙胞胎的陌生人也不。

不過即便這樣，顧晏突然微微躬盯著他五細看的時候，燕綏之還是驚了一跳。

他朝后讓開一點，忍了兩秒還是沒忍住，沒好氣道：“你怎麼不舉個顯微鏡呢？”

說話間，顧晏已經重新站直了，平靜道：“不像。”

果然。

“你如果真的跟他長得那麼像，第一天就會被我請出辦公室了。”顧晏說完也不等他反應，轉便走了。

燕綏之哭笑不得：“你那天是沒請我出辦公室，你請我直接回家了，這壯舉你是不是已經忘了？”

顧晏走在前面，一聲沒吭，也不知是真沒聽見還是裝聾，亦或只是單純地懶得理人。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電梯這邊，然而圍著的人有些多，于是顧晏腳尖一轉，干脆拐到了樓梯口。

“上樓干什麼？”燕綏之一頭霧水地跟在他后上了三樓。

“剛才說話的時候，我們的當事人達勒先生進了電梯。”

照理說醫院該辦的手續都辦完了，該的費用也都了，況且就算沒完，也沒他什麼事，畢竟現在掏錢的是顧晏。羅希·達勒還在一樓輸，他好好的上樓干什麼？

燕綏之回憶了片刻，突然想起來，室搶劫案的害人吉·貝爾就住在這家春藤醫院。

顯然兩人的猜測一樣，他們上了三樓后就極為默契地轉向了通往B座住院部的連廊。

B座3樓是春藤醫院的特別病房，提供給某些份特殊的病人，比如某些保外就醫的罪犯，比如像吉·貝爾這樣案件尚未了結的害人等等。

這層的病房和上下層之間都有碼門相隔，只有這條連廊供醫生和陪護家屬進出。

吉·貝爾的病房門口還守著警隊的人，穿著制服坐在兩邊的休息椅上，其中兩個正靠著墻小憩，看臉已經好幾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顧晏和燕綏之剛進走廊，就看見約書亞·達勒正靠在走廊這一端，遠遠地看著那間病房。

不過從他的角度，只能過敞開的病房門，看見一個白的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