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琴賣了吧。”桐突然說。

裴云眼眶猛地就紅了，拽了兒子的手：“對不起。”

家里確實沒錢了，當初能抵押的都抵押了，能賣的也都賣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從小就陪著桐的那把琴。

一直在糾結怎麼跟自己兒子說這件事，但是一直也沒能說出口。

那把琴是桐八歲生日的時候，桐的外公送給桐的。

桐的小提琴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學的，桐學了十年。

小的時候天天都得抱著琴睡，誰都不許，誰都不許。

裴云說不出口要賣了桐的那把琴。

知道，琴如果賣了，桐的世界可能就真的變了。

“沒事，以后我賺錢了，就再買回來。”桐裝作不在意，“反正這陣子也沒怎麼拉了，沒事的。”

裴云低著頭沒說話，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了醫院冰涼的地板上。

桐看著他媽這樣也難。

他手抱住了他的媽媽：“沒事的，琴以后再買，別難。”

裴云哭了一會兒，慢慢冷靜了下來。

輕輕朝桐笑了笑，示意他別擔心。

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媽，你幫我問一下琴行，我周末的時候可以過去帶學生。”

“不行。”裴云想都沒想，一口否決。

“沒事的，我就算周末不學，也能拿第一。”桐知道在擔心什麼。

“不行。”裴云完全不商量，“你只用管上學。”

桐皺眉，他媽的表太堅定。

但家里這個況，需要一份收，靠他媽媽肯定也不行。

“你先回去吧，還得上晚自習呢。”裴云在他背上拍了拍，“我在你爸這里再陪他一會兒。”

“嗯。”桐點頭。

他慢慢的走出了醫院，他沒上公車，就那麼一路走回來家里。

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他才想起來他得看看他的琴。

桐在書柜的里格里找到了自己放進去的琴盒。

沉重的黑木看著有點掉漆了，里面抱著的小提琴卻致又細巧。

漂亮的像是在閃。

桐把它拿了出來，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準備放進去的時候，桐后悔了。

他手把琴弓也拿了出來。

桐閉上了眼睛，把小提琴架到了自己的下下，另一只手握了琴弓。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琴弓架在了琴弦上。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樓下的車鳴，樓上的沖水，甚至連風吹過的聲音。

像是按了暫停鍵。

但只是一秒，下一秒。

舒緩輕快的琴聲隨著桐的呼吸，跟著琴弓，趕著微風，圍繞著他這個小房子跳著。

一曲拉完。

熱烈的掌聲突然響起，桐猛地睜開了眼睛。

是周游。

周游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斜靠在門邊，笑著舉著手啪啪鼓掌。

掌聲又大又熱烈。

桐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帶著他的琴，上臺拉完，臺下的掌聲也是這樣。

熱烈又集。

耳邊的掌聲似乎和第一次登臺時候的掌聲融合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怎麼了，桐鼻子一酸，他低下了頭看見了砸在自己小提琴上的水滴。

“哎！”周游站在原地愣了，接著里一連串的喊，“別哭別哭別哭，怎麼哭了，我的掌聲那麼難聽嗎。”

桐哭的更大聲，他覺得不過氣來，索蹲在了地上。

桐抱著他的小提琴，哭的眼角都紅了，就像是在跟過去告別。

明天天一亮，他就要鼓起勇氣徹底迎接一個艱難險阻的世界。

桐覺得難，怎麼就這樣了，他還沒有準備好。

也沒有人提醒他準備好。轉眼間，時間在他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改變了一切。

周游在原地又愣了好一會兒，突然也蹲了下去，張開手臂，把桐連著小提琴一起抱在了自己懷里。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桐這會兒哭的特別像他小時候被丟開的時候。

他那時候也只是希有個人能來抱抱他。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就是陪著。

兩人就像是蘑菇一樣，蹲在地上呆了半個小時。

“……周游。”桐開口，聲音啞了。

“沒事兒，別傷心。”周游像哄小孩一樣，用手心順著他的背一頓呼嚕。

“不是……”桐艱難發聲，“你勒我脖子了……”

“………………”

“我……快不上氣了……”

“………………”

周游連忙把人抱上了床，又手忙腳的據桐的指示在書桌面上找到了那個哮噴霧。

桐吸了一口，他是活生生被周游勒的缺氧的。

“拉的太好，把自己都拉哭了吧。”周游湊了過來開他玩笑，“瞅瞅你那紅眼睛，像兔子。”

桐抹了一把臉，笑了笑，點了點頭，也沒解釋。

有些事只能自己咽下去，消不消化得了都是自己的事。

晚自習桐沒去，他抱著自己的琴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

桐把琴盒在了他媽的手里。

裴云擰著眉，在他臉上了。

桐笑著跟他媽揮了揮手，開門出去了。

剛開門就看著周游。

周游靠著墻，低著頭，雙手在兜里。

肩上斜挎了個背包，拉鏈都沒拉，里頭出個書角。

聽見他開門出來的靜，立馬站直了，沖他招了招手，一笑：“我等老半天了都，你弄啥呢。”

周游神看著不錯，但聲音帶著很濃重的鼻音。

“你冒了？”桐蹙眉問。

“沒事兒。”周游解釋，“昨兒晚上樓上又水了，我去客廳睡了一夜，掉地上了，早上起來就這樣了。”

“我家里有藥，我去幫你拿。”桐說。

“不用！我真沒事兒。”周游著拳頭，做了個大力士的作，“杠杠的。”

“等會兒。”桐開門又進去了。

周游都沒攔住。

沒過一會兒，桐端著一杯溫水和冒藥出來了。

周游吃完藥，又蹲下去看了一眼桐的腳：“走路怎麼還一瘸一拐的，醫院怎麼說？”

“沒事，就是崴到了。”桐說。

“走吧，我抱你下去。”周游站了起來，準備去抱人。

“我自己走下去吧，沒昨天那麼疼了。”桐往后退了一步，又怕他誤會，低頭小聲解釋，“你冒了，上肯定也不舒服。”

“沒事兒！我跟你說過沒有，我以前有一條大狗。”周游嘿嘿的笑，“我抱著你就跟抱著我家以前那條狗似的。”

桐：“…………”

“你比狗重一點兒。”周游還反復強調，“但抱著踏實！”

桐轉頭就下了樓梯。

“哎！咋了！怎麼又生氣了！”周游趕了上去，擰著眉想了一會兒，自己剛剛說錯了哪句話。

說這遲那時快。

周游腦中突然靈一閃，他連忙手把人拽住：“我錯了，我錯了。你比狗輕！真的！”

☆、第十六章

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巷子，桐冷著臉瘸一拐的朝前挪。

周游苦著臉小心翼翼的去勾他背包上的書帶。

走出來不到100米，桐就走不了了，腳腕跟被錘子砸一樣。

“行了。”周游看著他的臉，也不跟他磨嘰了，把人彎腰打橫一抱，“我都道歉了，你是炮仗嗎，一點就炸的。”

桐沒心跟他講話，臉都疼白了。

他媽和醫生都是建議讓他請假在家呆著的，但他沒同意。

家里什麼忙他都幫不上，就像他媽說的，他必須得先把學生的本職工作給穩住了。

周游打了輛車，兩人剛上車。周游就一點兒一點兒的挪了過來，“沒生氣了吧。”

“沒有。”桐心想說他不跟傻子生氣。

“對了。”周游從兜里把手機拿了出來，“你想看看我狗的照片嗎？”

“…………”

桐轉頭看了周游老半天，才確定這句話不是在挑釁他。

而是周游就想單單純純的給他看一眼他狗的照片。

桐長出了一口氣：“看看吧。”

“那你加我微信。”周游說，“加我微信就可以看到了。”

桐愣了一下，心想周游也不算太蠢。

沒那麼明目張膽的跟他要微信，竟然還找了個讓他看狗照片的說辭。

不過，這也提醒了他。要開始暗了。

但是今天腳疼，他懶得，想了想就定明天了。

兩人掃了個微信。

桐看著周游的頭像陷了沉默。

圖片上是一張湊得很近的狗臉。

大黑鼻子 ，看著很兇的黑眼睛上卻兩條短短的棕的搞笑眉，還有一雙立的高高的黑耳朵。

“杜賓？”桐猜道。

“是。”周游像是很開心，“我爺爺小時候送我的，酷吧。”

桐點了點頭，想了想：“跟你長的像的。”

這話說出來不太對，他剛想解釋。

但周游卻一拍大：“是啊，我也覺得我家狗和我長得像。”

“…………”

桐沒說話了，其實周游和狗長得不像。但周游上的那氣質跟杜賓犬很像。

強大忠誠還溫。

“這玩意兒小的時候我跟你講，耳朵立不起來，得跟它綁著，耳朵一松就塌了。”周游嘿嘿的笑，“別提多丑了。”

桐看著他笑出的那口大白牙，決定收回自己在心里的評價。

重新評定，周游就是條哈士奇，最傻的那種。

車到了校門口，桐這次怎麼的都沒讓周游抱了。

扶著周游的胳膊挪進了學校。

兩人剛進教室。

班上一個男生正好放著一摞卷子進來：“周游，李主任說你的校服運過來了，讓你去后勤領。”

“行。”周游也不磨蹭，笑著把人突然又給抱了起來，穿過窄小的走廊，繞過鬧哄哄的人流。

安安穩穩的把人放倒了椅子上，“老妹兒，哥先走了，喝點什麼我給你帶。”

桐：“滾。”

周游笑著在他頭上抓了一把：“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