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爻與蕭萬立歸的地方，如同一塊小盆地。四麵環繞著巍峨的山崖，山巒疊嶂，群峰競秀。四間茅草屋搭在西邊的山涯下麵，周園嘉住在蕭氏爺孫的隔別。在群山環抱之中，夏無酷暑，冬無嚴寒。

蕭爻自六七歲起，就跟著蕭萬立去過鎮上。那時蕭萬立怕他走丟，總要他寸步不離。後來，蕭爻漸漸長大，記了路，能自己去鎮上，也能自己找路回來，蕭萬立看他就鬆弛了。

近幾年來，蕭爻漸漸長壯，蕭萬立有時候懶得，就將買辦貨的事，給蕭爻。蕭爻正好得到多見世麵的機會，也認識了鎮上的一些人。

但他們一直出較，通常要到買大米、牛、茶酒等貨，或者是添置纔去鎮上，其他時段是不會出的。算下來，一年中也就去那麼三四趟，元宵節去一次，置辦貨，也順便看看燈會。端午節去一次，中秋節去一次。霜降前幾天會去一次，如果中秋節那一趟置辦的貨已夠過冬，霜降前的這一趟就可去可不去。一年出三四趟門，蕭爻卻已嫌多。

他換了服，揣著他那青草的錢袋子，別了蕭萬立和周園嘉，尋路而行。

過了座木橋，沿小徑向東走去。走了約有半裡，前麵便是一座陡峭的山崖阻著了去路。轉而向南，再走約半裡路時，就有一道缺口。這是唯一能通向外麵的缺口。

蕭爻走到懸崖邊的一塊大石壁上，站定子往下看去，但見山穀中霧氣靄靄，不能見底，不知山穀有多深。蕭爻以前每次出山，總要到這大石壁上呼喊幾聲，這次仍不例外。

蕭爻放開嗓子向山穀下喊道：“我蕭爻！”穀中頓時傳來迴音。像是有人在山穀下喊“我蕭爻！我蕭爻、、、、、、。”迴旋了十來聲後，迴音才止息。

蕭爻道：“你為什麼學我說話？”山穀下麵也是同一個聲音跟著喊：“你為什麼學我說話、、、、、、。”

蕭爻又道：“不要學我，再學我揍你！”那山穀下自也跟著響應：“不要學我，再學我揍你！”

蕭爻心想：“我說什麼，山穀裡就原封不的回應什麼。既是這樣，就讓它倒足大黴。”

蕭爻忽然說道：“我是王八蛋！”那山穀裡也一字不差的說道：“我是王八蛋！”

蕭爻哈哈大笑。道：“哈哈，你上當啦！”山穀底下也回應道：“哈哈，你上當啦！”

蕭爻向來無拘無束，雖年已弱冠，卻從不以來標榜自己。率意而為，隻求舒適泰然。一通胡鬧之後，心下大是愉悅，這才尋路下山。

卻是懸崖峭壁，蕭爻隻得附著藤蔓，順著崖壁斜向下行。也不敢大意，慢慢挨下山來。到了穀底，沿著一條石徑向東走。一路上杳無人跡，走了十來裡，才繞出山穀。

蕭萬立當年攜蕭爻居時，生怕自己定力不夠，退不久又重履江湖，才選了這樣一個避世絕塵的地方。

蕭爻繞出山穀，順著山道走了五六裡後，見到村落，也見到了路人。蕭爻了錢袋子，沿路往鎮上的街市走去。

越靠近街市，路人就越多，喧鬧聲也越來越響。蕭爻從最繁華的街區走過，一直走到街尾。

街尾卻有五六家賣酒的。蕭爻走到左起第三家，門額上寫著‘吳記酒館’四個黑漆大字。這五六家酒館賣的酒，都是自蒸自釀，卻是吳記酒館出的酒味道最為醇厚，也是吳記酒館生意最好。

蕭爻以前便是來吳記酒館沽酒。記得吳記灑館老闆的名字，吳纔有。這名字聽來像無纔有，有生於無，先有無，後纔有有。蕭爻自從聽過吳纔有的名字後，就記得了。

蕭爻走進酒館，一濃烈的酒味頓時撲鼻而來。又看到寬大的屋子裡擺了很多堆酒壇。每一堆擺六壇，擺作金字塔形。底下一層三壇，中間兩壇，頂層放一壇。

櫃臺那邊，見吳纔有正給人拿酒。吳纔有是個矮胖的中年人，一顆大頭著肩膀，幾乎看不到子。額頭很凸，像極了壁畫上的福星。隻見他在最左邊頂上一層酒壇底下一托，便將那大酒壇舉了起來。

吳纔有托著酒壇走來櫃臺。一麵說道：“一百斤酒，四百五十文錢。”

櫃臺外麵一個中年黑臉漢子就從兜裡掏出一大把銅幣來，放到臺上。道：“吳老闆，你點個數。”

吳纔有道：“你數多了沒有？”

黑臉漢咧一笑。道：“我數過，不多不，正好是兩百文。”

吳纔有道：“就怕你數多了。”

中年人哈的一笑。道：“萬一多了也不要。”

吳纔有笑了笑，將銅幣收回屜裡。中年人托著酒壇，掂了掂，忽然向空中拋去，酒壇旋轉著向空中飛去。待下落時，中年人便手接住。沒濺出一點酒來。

蕭爻喝道：“好功夫！”

那黑臉漢子向蕭爻看來。笑道：“雕蟲小技，貽笑方家。”卻聽東麵一人說道：“功夫不好，人卻很黑。”他說的這八個字，正好接應上黑臉漢子的八個字。既然是雕蟲小技，自然功夫不好。之所以貽笑方家，便是因為你長得太黑，已不像是中國人了。

黑臉漢子怒了，瞪著那人。他一怒，臉上更黑，彷彿用稀煤的模子。那人卻看著桌上的酒杯，眼始終不看黑臉漢子。

隻聽吳纔有說道：“屋子小，作不得戰場。”

黑臉漢子道：“好，我就不在屋裡手。”看著那人。說道：“出去打架！”

蕭爻這時也在看著那人。那人約二十七八歲，上穿著雪白的裳。形極瘦，下很尖，角邊有一顆痣，痣上有一撮小鬍子，一雙眼睛很是靈活。隻聽他說道：“不去！”

黑臉漢子道：“不敢嗎？”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想。”

黑臉漢子道：“你就直接說你敢不敢跟我打。”那人顯得不以為然，喝了杯酒。

黑臉漢子道：“你不跟我打，那麼我說話時，你來什麼？”

那人道：“君子口不手。”

黑臉漢子道：“既然君子口不手。那麼我你祖宗。我隻口沒手，我是君子。”黑臉漢子很得意，以為能激怒那人。

那人卻說道：“我和你的祖宗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的祖宗是你祖宗的祖宗。隻要你祖宗答應，你盡管。”

風雲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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