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帝國》第15章

此間,黃家大院有了靜,有幾個人推著小車,跳著扁擔進了大院,似乎是僱工到東家來幹活了。書趣樓()從空中可以看到,黃老爺子在門口東瞧西了一番,然後小心地關閉了大門,他與那幾個人在院子裡商量事,黃家老太太不時在旁邊手舞足蹈比劃著什麼,顯得比誰都激。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人放下手上的扁擔籮筐,推著自行車急匆匆出了門,一路向北去了。

林秀軒和馬強低帽子,從瓜田旁的一瓜棚經過,想試試這次偽裝過關了沒有,果然看瓜的老人隻是瞄了兩人一眼,並不多看,林長難免心花怒放。但是馬強的包袱裡突然響起的聲音,著實把看瓜棚的老頭嚇了一跳,手裡的蒼蠅拍都掉到了地上。

三人趕走到半裡外的甘蔗地裡蔽,馬強掏出了對講機。

「黑龍,還沒到通訊時間,什麼況?」

「黃鼠狼,你指定監視的那家人有靜了,剛纔有人到了院子裡,然後騎著自行車氣匆匆出門了,和你們去的方向不同,向北走了。」

「很好,跟蹤騎車人,看他往哪裡去。」

「明白。還有,你們走路時散開些,怎麼看都像行軍,要是被抓了一點兒不冤。」

「嗬嗬,知道了,我還真沒注意。」

三人鬼鬼祟祟走出甘蔗林,繼續上路。一路到了金衛鎮邊上,找了一片林子貓起來,遠遠就看到了城頭上飄揚的日本旗。

這座城池始建於明朝,是鄉民湊錢修來抗倭的,建造者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城門上竟然了一麵倭寇的旗子。

「怎麼小鎮裡會有日本人?七月份了,日軍應該收兵力才對?」林長顯然有些吃驚,他隻是按照大概的歷史作出判斷——本地應該沒有日軍。

「組長,如果有日本人,黃家要找救兵,不該向北,應該直接來這裡才對。」馬強說道,他與419號的艇員不同,通常不林秀軒長,而是組長。

「隻是一麵旗子,也許城裡沒有日本兵。」陸大道,「還是我去打探一下的好,你們不會說本地話,還是留在這裡等著。」

「行,你先去看看,小心些。」

陸大的口音和穿戴似乎都沒有問題,這種事自然非他莫數,林秀軒對自己和馬強能否出現在人多眼雜的地方沒有信心,暫時隻能遠遠地躲著,用遠鏡看。

隻見水手長在遠攔下一個挑擔的農民,打聽起了什麼。遠鏡的視野繼續移,轉到金衛鎮城牆上,就在日本旗下麵的城垛上,齊刷刷掛著一排木籠子,裡麵全是腐爛的人頭。日本旗子的旁邊,同時著汪偽的青天白日旗,但是比日本旗要矮一頭,顯然尊卑有別。這麵旗子與國民黨的旗幟類似,隻是多了一塊三角巾,上書:「*、和平、建國」六個字。

城門口沒有看到日本兵或者漢武裝的守衛,人員進出無阻。有大群的百姓,在城門口圍觀張的告示,容看不清。再移遠鏡,城牆上刷的大字異常醒目:「強化治安,清鄉*。」

此時陸大也走到城門邊上,進了圍觀的人群。過了2分鐘,他了出來,在城門口張了一番,又攔下一個老頭問著什麼。磨蹭了一會兒,提著長衫前擺,匆匆回來了。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水手長穿長衫裝民國人,已經有模有樣了,而兩個吃報飯的特工,卻躲在樹林裡,不敢出去。

陸大回到樹林裡,將打探到的訊息一一說明。

原來城裡本沒有日本人,這麵旗子是本地維持會自作主張掛的,因為汪偽財政部督辦的用中儲券驅逐法幣任務,從年初推行到現在,一直在鄉間裹足不前,法幣流通照樣無阻,所以纔想出掛日本旗嚇唬老百姓的法子。

整個金山縣特區公署境,如今沒有日本兵,最近的日本兵遠在平湖,也隻有有一個中隊,次近的在上海市區,那人數就多了去了。

清鄉主力是駐朱涇倉橋的偽政府警備隊,有幾百人。目前金衛鎮上,隻有鎮維持會和一個派出所,有十來個管戶口的偽警察。

至於城牆上的人頭,是不久前雙槍黃八妹率部攻打新倉金四娘橋失利時,被打死的進隊員,因為這些殉國者大多是本鄉本土人,駐平湖日軍要求金山縣各維持會,派人去驗明死者正,按照保甲連坐法整治親屬,本地漢們靈機一,覺得還可以借人頭來威嚇民間的反抗,於是又將砍頭,與日本旗一併展示。

「這幫狗漢,老子……活剝了他們,」馬強聽到這裡,一拳揮出打在旁的楊樹上,哢嚓一聲,樹榦凹陷下去一塊,整片樹林裡吵鬧的知了都停了下來,有一隻立足未穩的,還從樹上跌落下來。被馬強一腳踩陷進泥地裡。

「我們是在偵察的,切記意氣用事。」林秀軒改用嚴肅的口氣,再次提醒馬強。

馬強不做聲,拳頭收回時,碎屑狀的樹皮紛紛掉落下來。

「這麼說,黃家是派人到朱涇找警備隊了,來回近二百裡路,今天怕是到不了了。」水手長上一句。

「來了又怎麼樣?」馬強一臉的不屑。

「嗯,就是來了也不能怎麼樣;既然城裡沒什麼像樣的武裝,咱們進城。」林秀軒下了決心。

長分析了境,黃老爺子告發他侄的可能更大,其實也無所謂,無人機頭上盯著,諒他們玩出什麼花樣,也在掌控之中。

三個人一前一後進了城。走到城門口一撇,果然是鎮維持會發布的金四娘橋大捷的公告,大意是悍匪黃八妹不自量力,襲新倉政府,被日軍擊潰,折損五十七人,似無網,目前正在清點死,尋找黃八妹骸。

低矮的城頭上掛著高度腐爛的人頭,隻有群的蒼蠅飛來飛去,沒有任何人看管,但是圍觀的人群中,並沒有誰敢登上城樓去替這些鄉鄰收斂,更沒人敢去撅了那麵日本旗。

金衛老鎮已經有了幾百年的歷史,上一次修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坑窪狹窄的市井街道上,凹陷坑窪,積滿了臭水。主街兩旁低矮的商鋪隻有一半開張,不挑著柴,趕著鵝的商販,就赤腳在街上行走,踩進汙水裡也不以為然。

街邊聚集的不人,看上去神獃滯,目恍惚,或走、或站,或站在大太地下發獃。林秀軒注意到不人將一方破布襟上,上麵寫著戶籍姓名,保長為誰。

這是什麼樣的世界?什麼樣的一群人?

「要柴嗎?」有人喊道。

林秀軒擺了擺手,避免說話,他的上海話帶寧波口音,在這裡容易餡。

「要小孩嗎?行行好,家裡養不活了,給口飯吃的就能養活。」

又有一個聲音問道。

他們繼續走。

街邊一家鋪子剛剛拉開鋪板,剛才還在街邊發獃的人群,突然醒轉起來,蜂擁著了進去。林秀軒抬頭看,隻見金子招牌上寫著:《戒煙堂》。旁邊還有小字:江蘇省戒煙總局覈準,金山地方土膏行公賣。

門口夥計大聲大聲喊道:「行家都來看一看,宏濟善堂波斯運抵正貨。戒煙總局專營,絕無假貨。」

隨即一個黑瘦的老頭,被膀大腰圓的夥計從人群中揪出來,狠狠推下臺階。

「前幾日賒的賬還沒清,老不死的又來混?」

老頭橫躺在汙水中,猶在求饒:「行行好,賞個煙炮吧?」

「去去去,沒錢免進,再鬧事打斷你的!」

「小兄弟,讓我在門口聞一聞也行啊?」

見無人理睬,老頭支起子,慢慢站立起來,毫無生氣地慢慢消失在街口,如同一一般。

「組長,這他媽什麼鬼地方?看著烏煙瘴氣的?」馬強小聲問道。

「大煙館,別多說話。」

那名頭夥計猶站在門口,脖子上紋著一條龍,顯然不是什麼善茬兒,他叉著手上下打量起人群中桀驁的馬強,兩廂眼神一鋒,這名夥計很快被馬強毫不退讓的伶俐氣勢住,自覺避開了馬強的視線,不過他已經被嚇到了,吆喝的聲音都進而有了一些變調。

陣陣腐爛惡臭撲鼻而來,多走了幾步,赫然看到街腳旁倒閉的上草草蓋著一塊破席子,席子上有紅萬字標記,一雙黑的腳從席子下麵出,上麵圍繞著一團蒼蠅。行走兩旁的人,掩鼻快行,並沒有人多看一眼。

再往前就是一家客棧,掛著「眾福旅社」的招牌,旅社門口兩側分別著五維新政府旗子和汪偽青天白日旗。旅社對麵,是鎮上唯一的三層磚石建築,牌匾上寫著「金衛鎮維持會」旁邊豎著的牌子上寫著,金衛鎮警察署東門派出所。看來維持會和偽警察機構都在這裡聯合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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