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帝國》第16章

維持會門口站著一個穿黃短袖製服的偽警察,大蓋帽上是五共和帽徽。書趣樓()日本人走馬換將,扶持汪衛替換梁鴻誌的時間也不短了,但是鄉下地方還來不及更換汪偽的青天白日帽徽。隻見這個傢夥歪戴著帽子,裡叼著香煙,站沒個站相,腋下夾著一捲紙,手裡提著一桶漿糊,可能要上哪裡去告示,上倒是沒有武裝。

林秀軒眼觀瞧,一樓派出所裡,有一桌子的警察正在打牌,顯得戒備不嚴。

眾福客棧似乎是這個小鎮唯一的旅社,並且正對著偽政府可以實施監視。林秀軒示意陸大去試探一下。三個人走到門口,立即有跑堂迎上前來,本來要幫著提行李,一看見馬強的樣子有些怯了,又了回去。

水手長幾步走上臺階,過門檻,一個買煙的小孩兒也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到前麵:「哈德門,紫金山,老刀、大前門……」

掌櫃的趕過來,將小孩兒趕走了,「小赤佬,死一邊兒去。」然後換過一副堆笑的臉,「客人幾位?」

「哦,我們一共三個人。」

掌櫃上下打量了林秀軒和馬強,他眼力不錯,頓時有些起疑,最後目落到了馬強背著的包上。

「三位可有旅行證?或者良民證也行?」

「我們行走匆忙,沒有帶著這些個東西。」陸大道。

「那可就對不住這幾位先生了,不是小店膽大欺客,隻是惹不起日本人,這年頭……」掌櫃的唯唯諾諾,將陸大拉到前堂柱子前,指著上麵著一張告示:

即日起,凡無旅行證、良民證、無保長簽發路條之三無過往商旅,須向本鄉保人或就近向各鎮維持會申要證明,否則一律不得住店,旅店客棧明知故犯者,立即查封關張,絕不姑息。金山縣公署公告。

「先生,我們這裡不比一般鄉間客棧,離著『那裡』實在是太近了,」掌櫃說著向對麵維持會努了努,「他們隨時都來查戶口、證件,小店真的擔待不起。」

眼看掌櫃的無意留人,三人隻得又退了出來

漫無目的地在鎮上晃了一圈,沒見到第二家客店。倒是找到一家雜貨鋪子,挑選了一扁擔和兩個筐,外加大號布鞋5雙,陸大掏出日本軍票,掌櫃略有些遲疑,但是也不敢說什麼。

「多價?」

「法幣五角,」掌櫃的環顧四周,「中儲券一塊,軍票麼,您給兩塊五好了,我這也是小本買賣,您各位不要為難小店。」

陸大丟下5塊,取了扁擔和筐就走。三個人找了個簡陋巷子,換了鞋子,將裝電臺的包袱塞進筐裡,其餘的東西,連帶換下來的作訓服裝和作訓鞋子,裝進另一個筐。馬強挑著,一路出城。馬強其實不會挑擔,加之扁擔前後重量不一,走的七倒八歪,但是他學的快,出城門時,差不多已經掌握了訣竅,一走的像個挑夫樣子了。

出了城,沒有了去路,要麼回去,但是這一帶敵人的部署,以及到上海的路還沒有。備用方案,當然可以用無人機追蹤,但是林秀軒覺得不趁早掌握這個時代的風土人文,將來行免不了還得過這道坎,所以他希多待幾天。

「要不,我們到橫浦鎮運氣?」陸大提議道。

「橫浦鎮?遠嗎?」

「不遠,大概兩公裡外。比金衛鎮小,其實更蔽,據我所知解放前那裡有客店。」

「好,就去那裡。」

中午十分,三個人在陸大帶領下,前後走了不冤枉路,終於到了橫鋪鎮。

這個鎮沒有城牆,實際上就是四麵河流匯集的一條街,比之金衛鎮還要小很多,街道口有一家裁鋪和一家打鐵鋪,另有一些售賣農和種子的店鋪。此刻天氣正炎熱,幾乎沒有路人;走到街尾,果然有一座二層樓的「福來客棧」,較之金衛鎮的旅社要小了很多。

三人走到店門口,隻見牆邊竹竿上掛著一排鹹魚,門口照例著日本太旗和偽政府旗幟,但是除了青天白日和五共和的旗幟,還多了一麵杏黃太極旗,顯得分外稽。水手長不解,回頭看林秀軒。林秀軒倒還真的認識,這是上海最早的偽政權——上海大道政府的旗幟,這個不太為人所知的政府立於1938年,由漢蘇錫文擔任上海市「督辦」,政府基礎是一群在813抗戰中替日本人賣命的青幫流氓,幕後推手則是日本黑龍會,政府上下充斥著幫會氣息。

大道政府較之日本佔領南京後立的梁氏的維新政府其實更要早些,當然無論是蘇錫文還是梁弘誌,都已經被日本人無拋棄了,此刻日本人正在力推炙手可熱的國民黨元老級人衛出任了南京(偽)國民政府代主席。

林秀軒這一路走來,也看到不店鋪上著一兩麵日偽旗子,但是旗子大多破損褪,如同皺的尿布一樣掛在路邊,不難猜想,本地店家都是被迫上這些旗子的,所以任憑日曬雨淋也不怎麼上心,但是獨有這這家客棧不但把所有漢政府的棋子都收集到手,而且洗得乾乾淨淨,尤其那麵杏黃旗在烈日下迎風飄擺,顯得格外耀眼。

「這是大道政府的旗子,這家客棧有些不同名堂,當心些。」

長,進步進去?」

林秀軒猶豫了一會兒:「進去!。」

走進大門,隻見一樓空沒人,隻有4張桌子和十幾把椅子。髒兮兮的桌子上放著油膩膩的筷籠,裡麵橫七豎八著些筷子,筷子頭上還停著不綠頭蒼蠅。

林秀軒一眼掃過大長櫃檯,看到上擺著登記簿冊,筆硯臺,旁邊牆上同樣張著一張縣公署的要求登記證件的告示。

櫃檯後麵著一張巨大的彩海報,一名日本軍,微笑著抱著一個揮舞小日本旗和青天白日旗的中國小孩,背景是南京的城樓。下麵用中文寫著:為著亞洲的共同理想,日華需要協力。海報下方小字寫著,臺北大塚圖繪社,昭和十三年二月印製。從時間看,印製造這件無恥宣傳品的時候,距離日本人在南京滅絕人的屠殺,剛過了兩個月。

林秀軒很有先見之明地擋在馬強前麵。

「有人嗎?」水手長喊道。

裡間終於有了腳步聲響,藍布門簾一聊,走出了一個留著三綹短須,獐頭鼠目的男子,手提著水煙,腳似乎還有些瘸。

「三位可是要住店的外地客商?」

「我是楓涇人,他們兩位是我的夥計,不是本地人,想找個地方歇腳。」陸大隨口扯了個謊。

「掌櫃從頭至尾打量了三人一番,目在馬強上停留的時間最長。」

「各位隨攜帶者證件嗎?」

「隻是去浙江、江西跑一趟茶葉生意,一個多月,一時沒有帶著證件。」

掌櫃的遲疑了一會兒,陸大的口音確實毫無破綻,他瞇起眼睛,堆笑道:「其實也不要,警察署不常來這裡,既然先生是楓涇人,敢問是楓涇哪一保的?」

「第九保,對,第九保。」

水手長趕胡謅道。

「那保長可是周先生?」

「對,周先生。沒錯。」

「奧,請各位先生先行登記一下。」

掌櫃轉招呼來一個傻乎乎的夥計來登記,陸大就在紙上瞎寫一氣起來,林秀軒站在一旁,不時提醒該怎麼寫。

馬強撂下挑子,在店堂裡來回走了兩趟,但是並不遠離那副擔子。他看到店裡還著其他的日軍宣傳品,不由得駐足觀看起來,牆上的一副是東亞各國慶祝慶賀日本天長節的彩畫,可以看到穿著馬褂的滿族小孩和穿長衫的漢族小孩,都圍繞在日本軍旁,高舉雙手歡呼天皇壽辰。

另一副宣傳畫是諷刺蔣委員長的,名字做:《日華攜手共同消滅全人類公敵蔣介石》。

圖畫上一個猥瑣的頭,被日軍士兵踩在了腳下,刺刀都頂住屁了,猶在向逃跑中的一個大鼻子金髮男人呼救。大鼻子的子上綉著英國米字旗。馬強在畫前戰力良久,臉漸漸難看起來。

掌櫃的一直在眼觀看這個大個子,此時端著水煙,慢慢走到一側。

「這位小兄弟哪裡人啊?」

「關外。」

「那是滿洲國人?」

「我是中國人。」

他昂著頭,一句話將掌櫃頂了回去,掌櫃張口結舌無法應對。

林秀軒趕到了一旁打圓場:「九一八就從關外逃難來這裡的,改不了口了。」

「哎,何苦逃難?這年頭,逃到哪兒還不是日本人的天下?」掌櫃的來了這麼一句。

馬強正待說話,被林秀軒話生生攔住。

「誰說不是這個理兒?現在到哪兒都是日本人。」林秀軒說著掏出一哈德門香煙,遞給掌櫃,這是他剛才花了五錢在煙攤上買的。

掌櫃立即堆笑接過,示意林馬二人先坐,然後把自己的水煙撂倒一邊;馬強不想和他們坐一起,轉過自顧自走開,趁著掌櫃和小夥計不注意,開藍布簾子,看了一眼後麵的夥房,隻見裡麵堆滿了各種蔬菜,牆上掛著幾片風乾的鹹,夥房裡還有一扇後門,但是除了掌櫃和跑堂並沒有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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