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帝國》第17章

「我一看你就不像夥計,恐怕是二當家。書趣樓()」馬強走開的功夫,掌櫃掏出火柴給林秀軒和自己點上煙。

「老闆好眼力。小姓林,確實給陸老闆打下手,這些年攢了些錢,也有乾,算是二當家。敢問掌櫃高姓?」

「在下姓沈,躲避鄉下開店,兵荒馬的隻為混口飯吃。」掌櫃賠笑道。

「掌櫃的既然眼力這麼好,不妨聽聽我的口音,像哪兒的。」

此時,陸大和挑著擔子的馬強都跟著跑堂夥計上樓進客房了,林秀軒索留下,與掌櫃攀談起來。他敞開襟,不時用草帽扇風,一點兒也不拘謹。登陸這半天來,一開始確實有些進退失據,被路人看著古怪,不過畢竟是個老報,從金衛鎮退出來時,又與幾個人談過後,他已經到了一些偽裝的門路,很快進了角

「聽口音和那位老闆不一樣,肯定不是本地,但是不遠,像是……上海……約又有些浙江那邊的口音?」

「老闆果然見多識廣,鄙人祖上寧波,父執輩到了上海灘討生活,做過裁,也跑小買賣。如今連年打仗,不敢走遠,隻能到浙江走走,販賣一些藥材、茶葉。」

「敢問是什麼茶葉。」

「哦,不瞞掌櫃,是婺源茶。」

「倒是好茶,可惜都在……那邊,這買賣恐不好做。」掌櫃低嗓門,似有所指。

「誰說不是啊?如今這南京、重慶兩個國民政府,可苦了我們這些到跑的,兩麵稅不說,是中儲券換法幣,就好似剝了一層皮。」

「嗬嗬,我看老弟你的苦日子不會長遠了,如今這日本人何等的厲害,再有個一年半載,重慶那邊我看……也就要投降了。」

「哦?此話怎麼講?」

「嗨,林兄弟你沒聽五燈話匣子(礦石收音機)?重慶那邊又在黃河北吃了大敗仗,聽說死的人把黃河都塞住了。」

「有這回事?我這一月間都在鄉下收購茶葉,還真沒看過報紙。」

「我這兒有,老弟拿去慢慢看。」

說著話,掌櫃的起去櫃檯裡取出一摞報紙,堆到了林秀軒眼前。林長一打眼,都是些過期的南京新報,第一張上的大標題——《中條山戰事慘烈,重慶方麵喪師逾廿萬》

報紙日期為民國30年*,大約是一個月前。

林秀軒故作吃驚地張大了,繼續往下看去。

「日本華北派遣軍昨日訊。黃河以北戰場清點已近完。此戰月餘,日華北方麵軍,兩路出擊,皆或大勝,重慶方麵之中央軍第五、第十四集團軍遭重擊。唐淮源上將以下二十萬人不幸戰歿。

此一戰,追究本,乃是重慶方麵窮兵黷武,逞兵開釁,而最終招致慘敗。立法院陳院長昨日已親自致電日本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大將,囑託日軍謹守日瓦戰俘待遇之公約,誤傷我棄械之**將士。同日,汪代主席再次呼籲重慶,早日在四大綱領之神下,停止無希之戰事,勿再員貧苦大眾,充做英炮灰。汪代主席泣直承:這些無辜犧牲者,民國何嘗善待過,蔣公彈指間,就輕飄飄送下黃泉。外人不痛惜我民族之生靈塗炭,我炎黃族人豈能不痛哉?

……此一戰日軍僅傷亡六百餘,而中央軍折損過二十餘萬,飄百裡,堵塞黃河;何等殘暴冷酷之人,才能將如此無意義之戰局延續下去?戰爭若再持續,我華北、中原就要陷千裡無人煙之境地。」

林秀軒假裝吃驚地通讀全文,文章看似平和實則下作,不但誇大了**的傷亡,製造戰爭毫無希的假象,而且還將人民的苦難與反抗侵略對立起來,汪逆輿論為了瓦解人民反抗,可謂用心良苦。當然,客觀上也必須承認,中條山這一仗打得確實窩囊,敵人的宣傳機構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此一刻,林秀軒也更加充分地認識到佐藤隆一這個穿越者選擇這樣的時間點,其用心是何其歹毒?

太平洋戰爭發前,日軍雖已深陷中國戰場的泥潭,但是靠著工業化的優勢,仍然穩執戰局牛耳;自918以來,日寇十年來一路殺伐猛擊,絕不給中國半點息的機會,意在滅亡中華,而中華民族中的一部分意誌薄弱分子,已經沉淪到了自輕自賤,甘做日寇走卒境地。

他知道沈掌櫃的就在一旁看,自然不能表真實心跡。現下必須裝出一副麻木而又無所謂的樣子,才能與佔領區的氣氛合拍,對他來說偽裝不是難事,但是心中難免慨:「還有漫長的4年,曙才會重現,這些甘心做亡國奴的蠢貨,何時才能醒悟?」

如林秀軒所料,沈掌櫃就這麼一直在旁邊暗暗觀察林的表,一時看不出什麼緒上的起伏,似乎隻是對**又創紀錄吃了這麼一個超級敗仗有些吃驚,倒是沒有半點憤怒,與挑擔的大個子截然不同。

沈掌櫃留意這夥人,是因為剛才陸大在無意間出了一些馬腳,楓涇鎮一共隻有七家保長,並沒有第九保,且各保長裡也沒有有姓周的。隨後他又看出,穿長衫的陸大在這夥人裡也不是領頭的,破爛衫的林秀軒纔是首要人。而那個挑擔的就更奇怪了,實際上掌櫃的很久不曾經見過這樣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國人了。

現在,沈掌櫃正在試探這個四平八穩的所謂二當家,他的破爛服顯然隻是一個掩護,與談吐不符。最近上海周邊的日軍減,從太湖過來的忠義救**的探子,重慶的軍統特工,乃至於新四軍的工作組在鄉下活猖獗、上海的日本憲兵隊正懸賞捕拿抗日分子,賞格遠遠比南京(偽)國民政府出的高,差不多隻要抓住一人,就可以抵得上整間破舊的客棧了。

「哦對了,林先生,我這兒還有一些新的。」

「什麼時候的?」林秀軒立即興趣起來,他很希能得到一些最新的訊息。

「十天前的。」

說著話,沈掌櫃一瘸一拐又取來一張報紙。

林秀軒假意客氣,起去接,無意間看到掌櫃前臂上有朱雀紋

他接過的這張《中華日報》的日期為民國三十年,6月23日,較之其他報紙算是新了不。頭版上鬥大的標題寫著,《德國撕毀協議,對蘇聯展空前猛烈之攻勢》

他草草看了一遍,容主要是西方通訊社的訊息,對戰局的走勢沒有什麼評論,隻是認為德軍在技上要佔據優勢,文字中對德軍員兵力一級飛機坦克數量掌握得不準確,對蘇聯反擊也很模糊,顯然沒有確切的訊息。

繼續翻過第一版,第二版是汪偽立法院院長陳公博談6月訪日後的想,是一篇中等篇幅的,論述中日關係走向的文章,標題為:《中日如何才能在這個時代共存?》,可以想象,如果不是突然發的蘇德戰爭,汪偽二號人的文章應該出現在頭版才對。

細看文章寫道:

「中國所要求的是獨立自由,換言之,就是要求國家主權和行政完整……

我希雙方在討論和平條件時,把一切「特殊化「的事實,一概刪削。中國所要求的是日本信賴中國。日本應該大大方方的給予中國以最好的和平條件,應昭示中國,日本不但無滅亡中國之意,並且也無控製中國之心,這樣事實俱在,互信必生,中日的百年大計,也可以立時大定……

中國四萬萬的人民正期待著合乎正義的和平條件,中日兩國人士應該認識到自己的責任,不僅日本人應該替中國著想,中國也應該替日本著想。」

這顯然是一篇自欺欺人到荒唐的文字,如果拿去騙日本人:「大大方方給予最好的和平條件」,自然是騙不了的,隻能拿來騙騙對前途絕的中國人。所謂「日本人也該替中國人著想」之類向侵略者乞降的文字,微賤到了極點。眼下日本人正準備發太平洋戰爭,看來還真用得著這幫走狗穩定佔領區的民心。

看了一會兒報紙,林秀軒告辭上樓。樓上總共隻有四間客房,水手長訂了最大一間,裡麵有三張床和三幅蚊帳。他走到門口時,馬強正敞開膀子,坐在視窗監視外麵路口,手裡搖著大扇,裡抱怨道:

「太熱了,這狗屁地方,也沒個電扇。」

「都把門窗都關上。」林秀軒進屋後說道。

三人趕趕上木門和所有的窗戶,屋子裡頓時又悶熱了不

林將兩人招到跟前,小聲說道:

「這裡的掌櫃的很可疑,我看到他手臂上有黃道會的朱雀紋,很可能和日本人有勾結。一切還得小心。」

「組長,我早就看出那不是個好東西,那兒有好人店裡那麼多日本人海報的?二樓我已經檢視過了,另外三間屋子都沒人,隻有我們三個,一樓的門簾後麵有出口,通向後麵小河,店裡隻有掌櫃的和一個夥計,暫時還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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