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河畫舫上的子自然不是良家子，良家子也斷然沒這般大膽，小丫頭第一次推開窗子可沒敢這般「調戲」陸錚呢！

還記得那天春日明，新城河上霧氣瀰漫，小丫頭早起就像今天這般推開窗戶，卻恰好看到有一雙眼睛正直愣愣的看著，那日畫舫就停靠在岸邊，兩人的距離也就五六尺而已。

兩人四目對視，縱然是風塵中長起來的孩兒，在如此倉促的形下，也不由得霎時滿臉通紅。

陸錚自然不會尷尬，眼見有，他高興都來不及呢，哪裡會尷尬？當即便抬手微笑，沖著孩了一聲「嗨！」

小孩覺被調戲，嘩啦啦便從視窗潑了一盆水，陸錚飄然退開心卻十分的愉悅。

後來，陸錚每天都會來衡蕪書坊，畫舫每天都在，陸錚每天都會看新城河，小丫頭每天都會潑水，卻也沒有了多敵意。

陸錚的格在那裡，一看就是富家的公子哥兒，清晨時分，姐姐們都在睡覺，小丫頭的調戲一下富家公子，卻也能有一天的好心。

陸錚的心也不錯，今天收穫很多，《歆德字典》用得愈發順手了，到書坊翻了一會兒字典，背下了《聲律啟蒙》，這書好背，關鍵沒有生僻字，陸錚生理年齡不過十三四歲，正是記憶力最好的時候。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句句都押著韻呢。

書坊小廝楊石頭笑瞇瞇的過來，規規矩矩的行禮，道：「陸公子，我們東家已經來了！」

陸錚「哦」一聲回過神來，沖著後的齊彪擺擺手，齊彪暗暗咬牙從褡褳裡麵掏出一把錢塞在了楊石頭手上，小廝笑得愈發舒心，陸錚擺擺手道：「把太祖版《論語》一冊給我包上！」

「哎，好咧，公子這等大才，就該研讀太祖版的，小的馬上給你包好嘍！」楊石頭歡天喜地取了一冊論語，臨走的時候眼珠子還忍不住影兒上過。

「嘖嘖，這大丫頭標緻得，比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富麗華貴哦！」楊石頭心頭嘖嘖嘆，心的那份仰慕莫可名狀。

影兒今天心比前些日好了很多，聽到楊石頭奉承陸錚大才，也沒到特別麻，剛剛又看了一段《西廂記》，腦海還沉浸在書的世界裡，但見秀眉微蹙，更添了幾段風。

書坊的掌櫃姓顧，名字顧至倫，年齡四十齣頭，衡蕪書坊藏書極多，在揚州有第一書坊之稱，顧至倫在揚州也是知名的商人，雖然和張家不能比，但也是揚州地麵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照說以陸錚現在的境哪裡能攀上這等人？

這個問題關鍵就在兩人的姓氏上，陸錚姓陸，顧至倫姓顧，這關係在哪裡呢？

原來江南四大家，分別是應天府顧家，江寧府陸家，揚州府張家，安慶府陳家，顧姓和陸姓在南直隸，甚至在整個江南都是高格的姓。

顧至倫和陸錚上了，倘若要報家門，兩家可是通家之好，這就是兩人姓氏之間的聯絡。

當然，兩人誰也沒有報家門，陸錚不報家門，但是以顧至倫明商人的眼，他能不認得揚州首富張家出來的大丫頭？再結合陸家和張家的關係，陸錚在張家有這等排場，他的份還用得了說？

反倒是顧至倫，他倘若真能沾得上應天府顧家顧國公府的關係，哪裡會流落到揚州來乾經商的營生？顧國公府可不似張家這樣的皇商，人家可是真正書香門第，顧家乃江南四大家之首，這都是讀書人撐起來的門楣呢！

一個是陸家的公子，一個是顧家的旁支，偏偏在揚州有緣相識，顧至倫自然對陸錚另眼相看。

而且陸錚年紀不大，卻談吐不俗，說到詩詞文章，每每有驚人之論。

顧至倫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他和陸錚聊天，尚覺得不到陸錚的底，這一來，陸錚給他留的印象，自然愈發不凡了。

「顧世叔！別來無恙啊！聽聞您這幾日回應天去了，是不是又帶回來了很多好書啊？」陸錚老遠便沖著顧至倫行禮，口稱世叔，讓顧至倫到極其的舒心。

顧至倫也穿著長衫，他擺擺手，道：「春香，快快給錚哥兒上茶！我這一次固然是帶回了書，可這雨前尖纔是真正的品，我已經讓人給你包了幾兩，你拿回去嘗嘗鮮，這可是咱們應天江寧一帶的味道哦！」

顧至倫這般客氣，陸錚連忙稱謝，賓主寒暄喝茶，顧至倫道：「錚哥兒，這一次我找遍了書肆印館，也未見有你說的《西遊記》、《紅樓夢》，《三國演義》這些書，哎，上次聽你說起這幾冊書，我心中十分神往，可惜沒能找到啊！」

「啊？」陸錚心中一驚：「找不到麼？那《僧錄》、《石頭記》可有？」

顧至倫搖搖頭，道：「錚哥兒，我這半輩子都在和書打道，你說的這些書實在沒有，倘若真是有，我豈能不搞到手？」

顧至倫一臉的憾，他之前和陸錚聊天，陸錚向他詢問了一些書訊，自然免不了要提到四大名著，陸錚當時也就隨口一說，因為他在書坊中沒有見到這些書，他又捨不得花太多錢買書。便信口報了這麼一些書名，不過是想表現一下他不是不想買書，而是他要買的書衡蕪書坊沒有呢！

沒想到顧至倫卻對此上心了，詢問起這些書的容梗概，陸錚將裡麵涉及到的梗概容隨便說出來一些，顧至倫立刻就引起了高度重視。作為一個書商，什麼是暢銷書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陸錚說的這些書倘若真存在，那絕對是超級暢銷的好書，當即他便決定去應天找合作的書肆印館打探訊息，卻沒有什麼收穫。

陸錚心中對這個結果也有些驚訝，《西廂記》、《桃花扇》這些書都有，為什麼就沒有《西遊記》、《三國》？他心中一瞬間轉過很多念頭，卻一時也不能理清思緒，便轉移了話題。

和顧至倫聊了一會兒天，差不多快到午時飯點，他便起告辭，小廝楊石頭把論語用錦緞包妥，遞給陸錚。

陸錚準備讓齊彪給錢，顧至倫從後過來打了一個哈哈道：「錚哥兒，我這一版論語你能瞧得上，那是我們書坊的榮幸，你取一本書，哪裡能讓你破費？

我讓石頭把太祖版的四書都給您包了一本，就權當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可萬勿推辭！」

陸錚「啊？」愣了一下，心中喜得很，麵上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當即便常常的一揖道：「長者賜，不敢辭！我定當在學業上用心進，不辜負世叔殷殷勸學之！」

顧至倫心懷大開，陸錚這話讓他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他手拈鬍鬚，道：「錚哥兒，以後我這衡蕪書坊你儘管來，但有你看中的書你儘管取，你世叔我雖然隻是一商賈之人，卻最是喜讀書的種子。

他日你錚哥兒金榜題名時，世叔我也深榮焉……」

陸錚完全無語了，這時代的人也太豪爽了吧，就這樣自己不僅能免費讀書了，還能免費買書了麼？

陸錚有一衝，立馬把《歆德字典》拿一套，把《二十四史》拿一套，然後科考相關的五經，還有五經註解一類的書一樣也不能，外麵就有租馬車的地方，直接租一輛馬車把這些書都拉回去。

不過衝畢竟隻是衝，陸錚麵上沉穩得很，連連稱謝，卻似乎並不心，他沉了一會兒，反倒話鋒一轉，道：

「世叔如此待我，我對世叔也開誠布公，我說的那《西遊記》、《三國》確有其書，待我過些時日，託人去探探訊息，如果能得到書稿，我定然第一時間給世叔通氣！」

「那敢好，倘若真有，我衡蕪書坊斷然不能落於別人之後！」

顧至倫親自將陸錚送到書坊門口，兩人道別，外麵依舊在下著瀝瀝的小雨，影兒撐著油紙傘，齊彪跟在後，主僕三人消失在如霧一般的雨幕中。

顧至倫著陸錚消失的方向，良久，喃喃的道：「此子絕非池中！一個陸家庶子，被主母嫉恨發配到了揚州，他卻自有生存之道。出人意料啊，實在難得得很呢！」

顧至倫這一次去應天除了找書之外，暗地裡早把陸錚的來歷給打聽清楚了。

陸錚是正兒八經從陸國公府出來的公子，不過是庶出公子，不主母所喜。

陸錚這個份不假，但是以陸錚的境來說，他在揚州理應生活得很落魄淒慘才對，可看陸錚的派頭氣場，邊跟著的是張家一等一的大丫頭，平時用度都是公子哥兒的派頭，進出張家自由不約束，哪裡能和落魄淒慘沾邊？這其中的原委，顧至倫稍微琢磨大抵也就能想到陸錚的本事的確不凡。

再說陸錚，今天大獲而歸，一套四書得二十兩銀子出頭，現在一分錢不花就搞到手上。而且又得了影兒這麼一個老師，陸錚馬上就可以讀四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