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人生長恨水長東》第12章橫槍餘烈(下)
第12章橫槍餘烈(下)兩人叉而過,各各悶哼一聲,一人臉上更青,一人臉上更顯蒼白。
楊戩目中掠過寒芒,槍勢突變,再不似剛才的綿平和,反而大開大闔,氣勢堅強無匹,捨命搶攻,步步有去無回,有生無死。這一下出奇不意,獨臂人遲疑中讓開,先機頓失,隻得在楊戩的連攻中左避右閃,他半晌才覓到一破綻,見楊戩槍式大開,杖便當機擊出。
一聲輕響,紫玉杖深腰際,獨臂人卻是神大變,背後一涼,楊戩盪開的槍勢以柄倒撞回來,真氣流漾,已生地自他背後貫而過。
難以形容的劇痛傳來,紫玉杖已難向前送進一分。楊戩嘆息著拔回槍,獨臂人元神一幢,再也支援不住。地上軀生出偌大吸力,等他再睜開眼時,已側靠在山巖之上,漓淋的鮮,自口傷不住湧出。
楊戩的元神便在他前默然而立,晴空萬裡,雲捲雲舒,靜穆地看著這兩個生死大敵。
「這次,我不是輸在招法上。」獨臂人垂頭看向前傷口,若有所思地道,「一開始你便用了策略。本來元神初復,斷無久戰之力,所以你一上手便以守代功,以不能示之以能,我忘卻了久耗克敵的上上之計。」
楊戩嘆道:「是。」
獨臂人苦笑一聲,說:「我一攻訖,你又來搶攻,得我幾無還手之力,以我心神。就在我急著搶回先手時,你又不惜以設餌……我若不貪這一杖之功,你那一槍,也斷無功之理。」
楊戩笑了一笑,子一晃,手將三尖兩刃槍頓於地上才勉強穩住,卻不說話。
獨臂人百集地一嘆,喃喃道:「還是輸了,上次是槍法,這次是兵法。可惜啊可惜,你這樣的對手,竟不能為朋友……」
他掙紮著提起紫玉杖,緩緩在左側下方書了個大大的「息」字,又在正前上方書了個「焱」字。然後,手腕一振,將手中杖擲了石臺下的萬丈深淵。
「這便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真君。」帶著笑意,獨臂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又有幾分欣悅,「滅神陣的破法隻在此二字,隻在五行天機。隻是可惜,我尚有你送這最後一程。而你,卻怕連這種了無憾的解,都很難求得了罷?」
雙目垂下,笑意未斂,呼吸已然完全停止。
無數怨魂孤魄的痛嚎,山幽長的通道中,到都是黑霧籠罩。風四起,鬼聲啾啾,間或迸出黃綠煙,奇腥刺鼻,直如修羅地獄一般。
神目開啟,將危機四伏的黑霧怨靈得遠遠退去。但手上三尖兩刃槍卻輕震了一下,猶如哽咽一般。
楊戩臉上蒼白得近乎明,玄飄渺。整個人一步步行在通道裡,竟也有一種飄渺不定之。四周風剌骨,持續不斷地消耗著他剩餘的真氣。
方纔那一戰看似贏得輕描淡寫,但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那樣的一條漢子,就這樣折在自己手中,從此三界中再無痕跡。一念至此,心神微分,飄渺之驟增,他的形,在昏暗中已有些不真了。
三尖兩刃槍劇烈地震起來,似因為已失去過一次,再也不忍麵對第二次的分離。
楊戩暗嘆一聲,將心神強古井無波之境,形又復清晰起來。滅神之陣未破,就連放棄本,都已是他不堪奢的東西。
「破法隻在此二字,隻在五行天機。」獨臂人最後的話又復響起。通道已至盡頭,眼前現出一個詭異空曠的所在。
黑幕流轉,切斷了山腹地與外界的一切聯絡。以楊戩可察幽冥的神目之力,猶不能一探詳。幕前十丈空地上彩霧蒸騰,紅綠火星不住吞吐,覆著無數搖曳的赤。怨靈聚集其上,風慘淡,靈上不住灑落水,落地化為更多的赤。
空地正中,數十麵黑幡林立,與那幕遙相呼應,黑霧似雨一般從幡上噴起,配著怨靈的怨氣悲風,層層噴於幕之上,令得幕威勢更甚。
楊戩神越來越凝重,以他的眼力,看出此陣非但藉伏羲水鏡之力,更不知從何積了無數怨靈相護。見這空地的黑幡正位於黑幕左側,他心念電轉,想到五行天機之語,頓知獨臂人書在左側的那個「息」字必是為了此。
唯土可息,黑屬水,水鏡亦屬水。這滅神大陣,自然流轉無窮,如水般生生不息,來去無定。天下之至莫過於水,無瑕可擊,而五行生化,克水者唯土。黑幡所護的左側戊位,正是整個山之中土最旺之地。
三尖兩刃槍散發出淩厲的異芒,生在昏暗中保持住一塊明,楊戩將神識順著這陣法擴散開來,好去察它的每一步變化。
生、死、杜、景、休、開、驚,八門林立,正是最上乘的奇門遁甲之數。但因大陣以水之流轉為主,八門設法顛倒詭異,生門竟在黑幕上方正中,死門伴開門,間不容隙,稍有差遲便萬劫不復。開門便是戊位,氣森肅,怨靈聚合,無不顯出設陣之人苦心的防範。
形忽而一淡,幾乎散去,三尖兩刃槍一震之下,刃尖發出尖銳的風聲,遙遙一陣疾旋之聲傳來,金倏速無比地注楊戩額中神目,淡煙般的元神又復凝聚。
楊戩將手中槍頓在地上,凝神調息,勉力收擾起將散的神識。一種悉的覺襲將過來,不用轉頭去看,他已苦笑了一聲。
「寶蓮燈?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遠,濃濃的黑霧被迫了開來,寶蓮燈懸在空中,轉旋出聲,彷彿在回應他的話般。
方纔對陣法的默察幾乎耗散了他的元神,但整個滅神大陣的執行他已瞭解於。獨臂人所書的那兩字,果然是破陣關鍵——「焱」字屬火,火原應為水剋製,此陣卻偏以顛倒為能,反其道而行之,生門取火屬,須有水弱火強的良機,始可啟用生門,克而勝之。
此陣生門高懸於陣頂,取的就是火勢上炎,不堪向下強製克敵的用意。
隻是,這真能萬無一失麼?楊戩不淡然一笑,側目向寶蓮燈看去,寶蓮燈似明瞭他心意一般,向前飛他左手之中。
「你亦屬火,但燈華隨意之所發,不五行先天屬之限,正好飛上生門逆轉陣式,救出你的主人。」楊戩緩聲說道。
寶蓮燈一亮,旋又一暗,楊戩微微一楞,旋即明白過來,說道:「你擔心燈油不夠?」燈中又是一亮,似是稱是。楊戩臉上顯出奇特笑容,輕聲道:「是這樣啊。燈油……我是找不來小狐貍放給你做油了。不過,我重鑄元神和方纔遇險之時,你俱能對我的本命真元有所應,那麼,或許我可助你一臂之力罷?」
試輸幾分元神中的本命真元,寶蓮燈的芒果明亮了起來。隻是,燈輕著,顯出無盡的悲傷。
「隻有息字之喻未解了?以火克水,水勢必要積弱才。息,唯土可息。唯有以地氣克住死門殺意,寶蓮燈纔能有破陣之。但我現在的形,又哪裡去尋找可以聚集地氣,剋製死門的法呢?」
他沉著,大廳中的怨靈怒吼,黑幕更加厚重森。
「那麼……」楊戩似想到了什麼,神中突然多了些自嘲之意。「媧以土造人,人死之後,塵還歸塵,土亦歸土。人原本便是塵土,我又何必再尋什麼法?還有什麼法,能比神仙之,更易與地氣相通麼?」
心唸到,開門的黑幡被生生震斷飛散,一個一模一樣的楊戩盤膝坐在赤纏繞的空地之上。怨靈向下彙集,一道異芒劃過,三尖兩刃槍手擲去,奇準無比地在那背後,堪堪支撐住他不致跌倒在地,同時將悲鳴的怨靈遠遠開。
楊戩淡淡微笑著,拈法訣,寶蓮燈通一亮,飛上山頂端高懸,同時心神一沉,飄然向前,元神復歸於盤坐黑幡的之。
地氣自足下蒸上,為儘快鑄元神,當時他不曾留下半點護真氣,現在無形中倒省事了很多。但也因如此,本以為可以對這的痛苦完全置之不理,此時,卻再難做到。
地底的毒瘴夾著地氣襲,怨靈結的赤在毒瘴的催發下,突然變得有生命一般,自中滲,順了脈在緩緩延著,楊戩甚至可以覺到它們在中肆意蔓植,自足而踝而膝,一寸寸向上侵。
雙撕裂般地難,與此相比,上的舊傷不適簡直輕如鴻。膝下脈已被赤蔓塞得滿了,楊戩低頭看去,看著脈緩緩凸起,澤艷紅得近乎妖異。然後,慢慢出無數細孔,細細的赤從細孔中鑽出,茸茸地隨中風起舞著。風每拂過一次,赤的輕舞便帶來剜骨剔般的痛苦。
楊戩勉力保持著神識的清明,深吸口氣,地氣上引至丹田,經手匯至雙掌之上,微弱的黃從掌上聚,隨著地氣上引的速度加快而愈加明凈,旋即化作兩道柱,源源不絕地注滅神大陣死門之中。
以土克水,以大地之力,來剋製滅神水屬的殺意。
黃柱注,鋪天蓋地的力向他傾來,息流注,一任赤地瘴在施,源源不絕的大地之氣在他神識的引導下,強行抑著死門那凜裂的殺機。怨靈在四下哀嚎著,聲音越發淒厲,三尖兩刃槍上銳芒閃爍,卻得它們不敢進前一步。
上方寶蓮燈緩緩旋著,在他縱地氣的同時,炫亮的燈瀉出華,自上而下,生嵌黑幕的上方。
黑氣在陣翻騰,向上彙集著排斥寶蓮燈的華,寶蓮燈一黯,旋又大亮,但已明滅不定,若再無真元續力,隻怕就在毀在當場了。
楊戩緩緩抬頭,目過頂,依稀又到了年的記憶。母親的兒歌,那些一起走過的歲月,那個地著自己二哥的子,那個在水邊驚喜莫名地著自己舅舅的年。自己所失的,他們終於都能擁有了,那麼,還有什麼好縈懷憾的呢?
神目張開,本命真元化為銀芒,直寶蓮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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