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紆鬱自孤飛黑暗……無休無止的黑暗……

偶爾閃過一抹亮，卻隻是火，夾雜著母親冷酷憎恨的眼神，和爹爹大哥滿的汙……

楊戩無意識地手懷，握住金鎖。「不是現在……我……現在……還不能去見你們……」鏡外眾人聽見他在昏沉中掙紮著低語，「娘在桃山……小蓮……還有小蓮……」

便在這時，三聖母突然痛一聲，以手掩，搖搖墜。沉香急手去扶，也是一陣難過，幾乎跌倒，小玉道：「娘，沉香！」卻挪不開步，子搖晃著幾暈倒。

「好難……」喃喃地道，「為什麼這麼黑？」沉香也昏昏沉沉地應道：「沒有星，什麼都沒有，什麼也看不見……」三聖母已痛得說不出話來了，隻覺得象是一條小船，在驚濤駭浪中穿行著，除了漆黑的海麵，就隻有痛髓卻不明所以的絕與孤獨。

三人不自主地倒在地上，呼吸漸弱，眼見便要昏迷過去。

鏡外眾人大驚，哪吒心念電轉，見到楊戩手裡正握著那金鎖，頓時明白過來，提氣喝道：「三聖母，沉香小玉，千萬別沉淪此時的中！楊戩抓了那金鎖……你們現在的覺是金鎖傳來的，是楊戩那廝的所思所想，與你們無關！」

一言點醒了眾人，劉彥昌大道：「不要被楊戩騙了，他想害死你們！三聖母，沉香小玉，我的孩子，我在等你們回來，你們別放棄，不要睡，一定不可以放棄自己！」

「帶大三妹，救出母親……」

楊戩不知道周圍發生的這些，他心中隻一遍又一遍迴響著一句話，略帶著音，卻堅韌而悲涼。他避著火，不敢看母親的眼睛，卻又不敢藏黑暗之中。三妹還小，那張稚氣的小臉，會因黑暗，會因找不到二哥而哭泣……

已然瀕死，意識卻仍在艱難的掙紮，那樣狠心的在荊棘刺叢中掙紮，固執的不讓疲憊的軀，甜安寧的永恆。

一抹淡淡的輝輕地灑下。鏡外擔心之至的百花等人一驚，龍四道：「雨停了？月？」隨即覺得不對，風雨仍在肆中，卻被那抹輝所阻，再沒有半滴能灑落到地上。

鏡中又閃過七彩華，一切都變青朦朦的一片，三聖母等人垂死般的難驀然而止，怔怔地仰視著天際。而楊戩昏迷中的，竟也在不知不覺中放鬆下來，不再有象徵痛苦的掙紮，反倒顯出幾份沉睡中安然。

溫暖……

好溫暖的覺。

外界的一切仍與楊戩無關，但卻有一縷夾著微弱溫暖的莫名欣喜，慢慢他的四肢百骸，他一直鎖著的雙眉舒展開來，臉上帶了些微笑，就如重新回到了像是母親的懷抱一般，就如在冬日的正午，暖洋洋的曬進屋來，母親，父親，大哥，還有蓮兒，都在……

「楊戩，莫要再睡了，醒來吧。」

他聽到一個輕的聲音，陌生，卻又似無比的悉。「娘……娘？」他低聲地應著，但卻又清楚地知道不是，孃的聲音不會這麼溫和，再不會這麼和地對著自己說話了。心頭一痛，他終於緩緩醒來，茫然地向四下看去。

目是青朦朦的異，所有的景都如在霧氣之中，若存若，卻格外地著淡淡的溫馨，他抬頭向上去，華來源於天際，半空之中，一名子正用慈寧靜的目，凝視著這個十六歲的年。

這是一個怎樣的子，睿智而端莊，天地萬都因而失了，流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仁慈，似乎亙古以來，便同著蕓蕓眾生的悲喜，嗬護著所有生命的希。是的，希，看著略帶關切的神，楊戩心中的堅冰一點一點地融了去，彷彿又了那個陪伴著親人、無憂無慮的孩子。

眾人見他臉上黑氣，在青中緩緩淡去，消失，周深淺不一的傷口，也慢慢癒合如初。

三聖母已跪倒在地上，臉上全是激與孺之，傾聽著那個輕的聲音再度響起：「我是媧，天地間眾生的源頭。楊戩，瑤姬的孩子，放棄吧，隻有放棄，才能遠離你將來的苦難。那苦難本是三界的共業使然，卻由你一人來負擔，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媧……媧大神？鏡裡鏡外響起一遍驚嘆之聲，楊戩卻隻安靜地看著媧，半晌，問道：「你是上古大神，為什麼要來救我這種天地不容的罪人？」

媧輕嘆道：「你認為自己是罪人？」

楊戩住了拳頭，不言不語，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將所有的痛楚與憤恨全都傾訴了出去，雖然，那個不堪回首的生日之後，他頭一次有瞭如此強烈的傾訴**。

媧看出了他的心事，溫和地勸道：「萬事都是命數使然，天條是命數，你父母的遭遇也是命數。你不用對此耿耿於懷，將一切都歸咎於自己，更不可輕試以一人之力，去扭轉這註定了的因果。」

楊戩冷笑，淩厲而傲然的目一現即，沉聲道：「命數，我卻從不信什麼命數。天下之事，隻有靠自己才堪爭取，所的人，也隻有靠自己才能守護！」

誰也未料到他竟會用如此語氣與這上古的大神說話，龍八低罵一聲：「真是狂妄！」但媧的神卻因之更加和藹了，甚至有了些約的悲傷。

隻因在眼中，這十六歲的年，這種剛強堅韌與慘烈冷傲的氣度，已與千年之後的另一個影相重合。那人的命運，即將如夏花般的絢爛，最終卻湮沒在荒煙漫草之間，隨風而逝……

就算是上古大神，就算已推算出這結局，那又如何呢？就算是眾生之母，卻仍是不能阻止這場悲劇的上演。

一念及此，媧唯有付諸一嘆，說道：「但你現在，能守護得住你所的人麼？」半晌，楊戩不答，卻是咬了，臉上現出痛，眾人知道，這幾句話已了他的心事。

媧又思付了一番，終於下定決心，道，「楊戩，你天賦異稟，天生合適於修真。將來，雖然我定要離開，但是，我的道法，卻仍有意在三界留一傳承……」

沉香一凜，驚道：「這怎麼可以？媧娘娘要收這楊戩為徒？」三聖母卻搖頭道：「不可能，我的授業恩師正是媧娘娘啊！」沉香奇道：「娘，您是老人家的弟子？」三聖母微微一笑，回憶道：「我隻見過恩師三次，平日都是由仙照顧授藝。但是娘娘對我的恩德，卻是我這一生最好的記憶……」

媧向三聖母所在掃了一眼，似是無心，但目中頗多悲憫之意，楊戩此時卻似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突然雙膝著地，向媧連叩了三個響頭。

沉香啊了一聲，道：「他……他拜師了！」媧也現出笑意，正說話，楊戩已搶先開口道：「娘娘說的是，楊戩現在守護不了邊的人，但楊戩一生的行徑，卻是早已認準。娘娘，承您的意，隻希您為楊戩指一條明路，更懇請您慈悲，可代我照顧我那小妹！」

媧為之默然，良久良久，才道：「若你肯我門下，三界之中，就再不會有人視你為異類，而你心中所願，也必事半功倍。那麼，又何苦如此倔強，不肯我一番好意呢？」

楊戩道：「娘娘，請問您平生可有至好友？可有晚輩後生？」眾人一楞，不知他怎會突然問起這個，媧訝道：「那自然是有的，你娘瑤姬，便也算是我晚輩之一。」楊戩點了點頭，沉聲道：「楊戩將來，必然要逆天而行，為不可為之事，隻恐會落個天厭地棄的下場。娘娘何等份，遊又何等廣泛，容我在門下，豈不大損娘娘您的清譽？」

三聖母喃喃道：「天厭地棄……二哥，你既知道這樣不好，為何還是要步上這條不歸路，變那等的心狠手辣，無無義？」

媧卻已明瞭楊戩的心意，道：「你仍是不願為恩義所縛麼？也罷，你若真是我的門下，來日我必不會由你偏激行事，親手毀了自己的一切。天意，當真是天意！」

楊戩黯然道：「多謝娘娘垂憐，但是，雖然我無此福緣，卻仍想懇請娘娘收我三妹門下。我那三妹，小小年紀就盡苦難，我實在愧對於。娘娘若能恩許，楊戩從此將再無憾。」

三聖母心中大震，媧嘆道：「既然你決心已定，天下沒有無因之果，我也不能強勸於你。你不是要我指你明路麼？崑崙玉虛的玉鼎真人，日前因強修上古道書魔，魂飛魄散。道書已然無主，玉鼎又生孤傲，無一個門人，更無一個朋友。我可送你去承了他的缽，按書自行修練。附近另有神兵一柄，機緣，你也可取了自用。」

楊戩又重重叩了幾個頭，不說話，眼神中顯出謝之意。眾人隻道他得償所願，終有了修道的途徑，聯想到他後來的下場，都浮起複雜異樣的覺來。媧卻知這是在謝自己平等待他，尊重他自選之路，當下說道：「從此你便須獨自修行了，前路漫漫，荊棘叢生。楊戩，在送你去玉虛之前，我有幾句話，你須牢牢記了。」

楊戩垂首道：「全憑娘娘吩咐。」媧手從華外接了一捧雨水，輕輕傾下，道：「天下莫於水，卻也莫剛於水，刀截不斷，滴久石穿。楊戩，你子倔強剛烈，但過剛易折，須記住百般堅強，終有弱，仁慈之心，莫失莫忘，萬不可將自己得太了。」

楊戩心知這上古大神必是看出了什麼，纔再三提點。他卻不深究，唯一著的隻是三妹拜師之事，見媧沒有出言反對，就權當默允了，待吩咐完畢後，便起開鎖，進屋去接妹妹出來。

開啟門，小楊蓮已哭暈在屋裡，臉上又是泥，又是淚，漲得通紅，想來是聲聲喚著二哥而暈去的。楊戩心中一痛，歉疚之至地將摟懷裡，用袖為拭去淚水。拭了一會，才發現自己昏迷時手中攢了一。此時鬆開一看，正是那塊金鎖。

「它是爹用你孃的金釵特意趕出來的禮，傻孩子，今天可是你十三歲的生日啊！」三年前那個溫暖的中午，那些人和聲音又浮現在心頭。楊戩子一，不自主地抱了妹妹，神慘然，一邊的三聖母知他想起了家變當日之事，不也難過起來。

有心醒妹妹，卻是不忍，更不忍麵對離別時的傷。猶豫了半晌，楊戩狠狠心站起來，橫抱著步出門外。

一道明凈的芒從上空注下，將楊蓮輕輕裹住，懸空浮起。楊戩急道：「且慢，娘娘！」芒上升之勢略停，楊戩萬分不捨地了妹妹的小臉，將手中金鎖戴在頸上，低聲道：「爹，您在天有靈，須保佑事事平安。天，你若有眼，便將我這三妹的苦難不幸，全轉來由我楊戩擔當。我害不淺，那便用我此生的所有來補償了罷！」

媧暗嘆一聲：「癡兒！」百花等人卻是冷哼不斷，似是聽了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般。沉香厭惡地道：「真是，說這些有什麼用？末了還不是用我孃的痛苦，來鋪平了他自己的青雲捷徑？」

金鎖戴上，芒緩緩收回。媧端詳著懷中的小楊蓮，點頭道：「這娃也頗有福相，仙緣極重。雖略有坎坷，但總能平安度過。隻是對你……」看了楊戩一眼，沒再說下去。楊戩也不追問，隻道：「蓮兒從此，便全仗娘娘庇佑了！」

媧手上幻起一道金符咒，目視楊戩，道：「我要送你去玉虛了。你若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楊戩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卻忍不住最後問道：「娘娘，楊戩決定的事從來不悔。隻是，我不明白，您是億兆眾生之母，卻為何對我如此垂顧惜？」

媧凝視著他半晌，和地道：「一啄一飲，莫非前定。蕓蕓眾生雖多，卻唯有你這孩子的際遇，教我又又憐，不勝惋惜。」手上金符揮出，化作一道流，繞楊戩轉了三匝，驀然人合一，向崑崙方向疾投而去。

「這世上最疼你的那個人，已步上他註定的宿命。」媧輕拍著小楊蓮，好讓繼續昏睡，慈的聲音裡夾著深深的嘆息，「逝者難追，來者可諫。隻可惜真正到了失去時，便無論如何也追悔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