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莽雪邀傳杯鏡裡哪吒還不久，子虛弱，還要靜養段日子。楊戩想到三年來都不曾去看過妹妹，隻怕要悶壞了，便與他師徒二人話別，往冰宮別苑去了。

到了別苑，楊蓮好生驚喜，纏了哥哥不許他再離開。哮天犬這幾百年來也與楊蓮玩得了，見了麵又又跳，甚是開心。楊蓮引了它到花園玩耍，不料這狗兒竟得意洋洋地撲起花叢中的蝶群來。楊戩失笑，楊蓮拎了哮天犬耳朵將它拽回，笑著訓道：「不準你欺負小蝴蝶！看，它們多可啊，你沒由來地這麼兇，會嚇壞它們的！」

不理狗兒嗚嗚咽咽的抗議，拉著哥哥問起他這些年的經歷，卻又有些泄氣，說：「師父老人家也好久沒來了，隻說要閉關，準備離開三界。還要我沒修仙果前，不可離開別苑，說此有靈力相護，道時不會遭遇天劫。二哥，什麼天劫，很可怕嗎？」

楊戩耐心地和解釋了半晌，才說服了繼續留在別宛裡修鍊。他自己倚仗的是那本讓玉鼎真人魂飛魄散了的上古道書，修行過程與現今的法門完全不同。過程雖兇險無比，卻可以凡聖，不必通過神塑形，自然也不必應對天劫。但小妹卻不一樣，萬一不知輕重，到時有個什麼閃失怎麼辦？一念及些，叮囑得更細更碎，隻聽得楊蓮苦著臉掩上了耳朵，拉著哮天犬又鑽回了花叢裡。

又住了三個來月後，卻有仙使從重華宮趕來，言道媧娘娘五百年前閉關時曾留下法旨，令楊戩此時趕往西歧，夾輔周室伐商革命，正式參與封神之戰。

楊蓮不捨哥哥離開，楊戩想起當年媧「你心中所願之事，若錯過，則機不再來」的說法，心下一，又憶及媧賜燈的關之，推辭的話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但興趣仍是不大。他別了小妹離開天池山，也不騰雲，隻放開腳步往歧山方向趕去。北方此時正值隆冬，著目儘是皚皚白雪。當年他在崑崙之時，也是日日麵對這茫茫雪海，心下不由多了幾分親切，仰天清嘯一聲，聲震四野。哮天犬難得見主人如此高興，也湊趣般嗚嗚將起來。

雪地漫無邊際，他獨步其中，如同天地之間一葉虛舟，孤零零地隻剩了自己一人。但遙遙的怪嚎聲驀然響起，在靜寂的冰天雪地間分外清晰。楊戩一愣，細聽之下，怪嚎裡竟還雜了人聲喧嘩。

那聲音轟轟地越來越近，雪地反映著兵刃上森森的白芒。一隻巨大的灰劍齒巨象，從白芒合擊的隙裡狂吼著避過，鼻挾狂風，正向楊戩上撞去。

後方追來的幾人大驚，其中一名錦袍漢子大道：「快閃開，這怪力大無窮！」但這種凡，楊戩又如何看得上眼？也不避讓，袖拂出，正中那巨象長鼻，巨象慘嘶聲裡，不由已地騰空摔出，濺起老大一蓬雪雨。

斜剌裡又一頭巨象撲來，與方纔那頭似是同伴。一名鬥笠男子手腕一振，揚起長鞭纏在它頸間。但那巨象前沖之勢何等迅猛，臂力不濟之下，頓被拽在地上不住翻騰。餘下幾人失聲驚呼，卻已是救援不及。

象首一昂，這男子子前，眼見便要被巨象的厚足踏中。楊戩冷眼看去，微微有些不忍，搶上前單掌上托，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擊在象腹之上，那巨象便也被擊飛了出去。

「轟」地一聲，驚天地的大響中，象在地上砸出了老深的一個大坑，搐不已，眼見是不活了。那鬥笠男子捨不得手中兵刃，也隨巨象飛上半空，正手忙腳間後頸一，呼地斜飛出去，雙足已踏上了實地。

先前那名錦袍漢子上前扶了這男子，見他毫髮無傷，臉上顯出狂喜之，轉過來，向楊戩將大拇指一挑，喝道：「好漢子，好功夫！在下康越石，多謝你救了我這兄弟的命！」

方纔起變倉猝，連沉香等都不及看清這幾人相貌。此時向這康越石瞧去，卻覺眼異常。鏡外的康老大卻有些發愣，梅山其餘三人也不自主地向他，龍八奇道：「康越石……那個，康老大，這人不會就是你吧？」

康老大苦笑，說道：「不錯，那正是我。太久了，我自己都幾乎是忘了。」梅山老四卻將目移向鏡中的楊戩，嘆道：「第一次見麵，他便救了我的命……大哥，我很後悔。若非我無能，平白了他這個人，我們也不會錯將他這種人，當了可以互托生死的好兄弟！」

鏡梅山兄弟自不知後來的諸多變故，正圍了楊戩不住口地說話。他六人俱是武將，康於拜太尉，餘下四人為總兵。此番在這苦寒之地公幹，一時興起，便離了營帳打獵。卻不知寒地猛大異於他們自長大的梅山，饒六人皆是武功高強、力裂虎豹，也險些吃了大虧。

康老大拉住楊戩袖不放，說道：「我兄弟六人結義，姓康的稍長幾歲，外人便都稱我一聲康老大，本名反漸漸被忘了。」將餘下幾人一一介紹後才突然想起，以手拍額，大笑道，「說了這麼久，居然忘了請教老弟你的尊姓大名！來來來，你才救了四弟一命，若是不肯留下名號，那就是瞧我們兄弟不起！」

楊戩素來與人往，見這六人如些熱，頗為不慣，聽他稱自己為老弟，卻又有些好笑，便學了他的語氣隨口答道：「我姓楊，單字一個戩，行二。」康老大喜道：「好，老弟……不對，你的功夫可比我高明多了，姓康的不能如此託大。這樣罷，兄弟們，大家便尊這位一聲二爺，他對我們有恩，尊聲他二爺絕不為過！」

六人圍了楊戩，力邀他前往自己營中小住。老四敬他救命之恩，又見他對付巨象時那等的輕鬆寫意，更是一迭聲的二爺長二爺短。楊戩本離開，但見他們糾纏不已，心中一，付道：「封神之戰說到底，畢竟是兩國對峙，比不得以前獨來獨往的降伏妖魔，這幾人既是商室武將，對西歧事務想必也有所知。」當下不置可否，任隨他們擁了自己向駐地奔去。

一路向東疾行，半頓飯工夫轉過一個山坳，地勢豁然開朗，旆旗招展，柵欄圍營地，散落了數十座大帳。千餘名士卒正在營中空地上練，金鼓鳴，進退有序，剽悍兇猛又章法井然。

康老大頗為自得，笑道：「這是我兄弟六人練就的親兵，比起朝歌那些養尊優的王師來，可不虞天淵之別！」抿作嘯，千餘兵士放聲大喝，齊如一人，迅疾之至地穿梭排列伍。康老大頷首以示嘉勉，旋又向楊戩一指，大聲道，「康某今日結識了位好漢子，功夫紮之至，空著手便震飛了兩頭劍齒巨象。為示慶祝，兄弟們今個兒不用再練啦，老康我要大排筵席，陪這位楊二爺痛飲一番！」

他左掌向下用力一揮，傳下軍令，但聽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雷，片刻之間，場上兵士已如水般退得乾乾淨淨。

楊戩幾百年來也讀了不兵書，見康老大軍令如山，法度森嚴，心道這莽軍倒也不是全無是。早有小卒將眾人迎帥帳，奉上佳饌酒。康老大笑道：「苦寒之地，備不了太多味，楊二爺，你且將就著罷！唯有這酒難得，是當朝聞太師贈我兄弟的百年陣釀。」舉觴敬酒，一飲而盡。

楊戩一笑，舉觴飲了。梅山眾人大喜，老四搶道：「你救了我一命，我須連敬你三杯！」起與他對飲了三杯後，餘下幾人也番敬將過來。楊戩暗暗搖頭，他有玄功護，和凡夫拚酒，那自是有勝無敗的局麵。當下毫不推辭，酒到杯乾，梅山等人不知其中關竅，嘖嘖稱奇聲中，更將他看得如同神人一般。

沉香在一邊看得好笑，說：「楊戩卻也無賴得，這般拚酒全不公平。康大叔，那日你醉了麼？」康老大沉了臉看著鏡中熱鬧場麵，道：「自是醉了，這世上哪有凡夫能灌倒修道者的道理？可笑我們，直到隨他學了道後才明白……」沉香在鏡中聽見，訝道：「道？楊戩教了你們道？」康老大不答，一直沉默的梅山老六一聲長嘆，說：「真不知他後來為何變了那麼多！大哥，他將我們出賣給小玉固然可恨，可想想當年……後來若不是他，你我在聞太師西征之時，就早已是朽骨數堆了。」

筵席上猶是杯觴錯，氣氛熱烈。楊戩不聲，將話題引向了天下大勢。梅山兄弟雖隻是武將，但畢竟為多年，提起這些當真如數家珍，又說起眾兄弟歷年征戰的經驗，點評當朝名將得失，也頗有見地。楊戩也不暗暗稱奇，覺得這幾個人甚是難得。

這頓酒直吃到月墜西山，六兄弟頹然醉倒在席上，鼾聲如雷。楊戩緩緩飲盡最後一杯，振起座，牽了哮天犬便飄然而去。

他一走又是十多日路程，一直西行，這天西歧山已遙遙在。但見四下裡陣雲佈，鼓聲震天，一彪人馬將西歧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四名大將正戟指大罵搦戰。西歧城門閉，城頭堆滿了巨木滾石、火箭火弓，全神戒備，卻是高懸了一桿免戰牌兒，在風中烈烈作響。

沉香等人從未上過戰場，不由得興起來，梅山兄弟與哪吒卻是表複雜。康老大嘆道：「楊戩西歧的第一仗，便是對上了四天王。那四人想必便是魔家兄弟了罷？可惜了，當年我朝之中，他們俱是聞老太師的左膀右臂啊！」哪吒一撇，恨恨地道：「當年他們倚著法寶，不知害了我們多將士命。末了死之後，又因為是釋門中人，王母為了籠絡示惠，非但不允強封為神道下吏，還特許他們奪舍再生，重修法寶，當真是可恨之至！」

兩人說話間，楊戩已拈訣步了西歧城。他從梅山兄弟長談之中，得知周室以崑崙鍊氣士薑子牙為右靈臺丞相，主持軍國要務，便徑直往丞相府去了。

守門的軍士將他引至前廳的滴水簷，一名鶴髮的老者端坐廳上，九雲冠，豹紋絛綃袍，神矍爍，氣度雍容。楊戩緩步，也不施禮，微一頷首，說道：「薑丞相？」倒是鏡外哪吒顯出依之意，道：「又見到丞相了……在他老人家帳下的日子，可比後來那死氣沉沉的天庭，採過百千倍！」

薑子牙正為四天王圍了西歧近一年而煩惱不已，無心去計較楊戩的禮數不周，揮了揮手，示意賜坐。楊戩也不客氣，拂落座，開門見山地問：「丞相可是為了那城外四將而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