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第2章 天下事與眼前事
“那燕人極其狡詐,竟借獻地圖為名,暗藏利刃,刺殺大王……”
“噫!”
旁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仔細地聽季嬰講述這驚心魄的故事。直到聽說大王沒事,這才松了口氣,紛紛詛咒起那刺客和燕國來,同時慶幸道:
“大王上天庇護,絕不會有事。”
看得出來,至現在,秦王嬴政在普通秦人心目中,還是同蒼天等高的存在,極敬仰。
只有黑夫對荊軻心生惋惜,隨即陷了沉思。
他從大哥衷聽說了,三年前(公元前230年),韓國被現在的南郡太守騰攻滅;一年前(公元前228年),趙都邯鄲也被秦軍占領,衷還參加了那場戰役。
如今,荊軻刺秦王也已發生,這就意味著,燕國很快就要完蛋了!
作為一個歷史好者,黑夫知道接下來的劇本:作為報復,秦王嬴政派大軍伐燕,明年,燕都破,太子丹被殺,燕王退保遼東。
與此同時,秦軍還在猛攻大梁城,魏國也很快會滅亡。
如此一來,秦國已經橫掃北方,秦王嬴政的劍,即將指向南方的楚國!
“也就是說,再過兩年,秦楚戰爭便會全面發。”
黑夫掰著手指一算,心中暗道不妙,那些看似遙遠的天下大事,卻與他息息相關,隨著秦軍的一次次勝利,死亡的腳步也在慢慢近自己。
秦滅楚的戰爭持續了好幾年,最劇烈時,秦國大將王翦用了六十萬人……南郡與楚國臨近,是征兵重地,黑夫作為本地士伍,肯定無法幸免。
到時候征兵令遞到手里,他該怎麼辦?
逃走!?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馬上就被黑夫否決了。
不行!秦國對逃匿兵役的“亡人”十分嚴酷,一旦被拿獲,非但本人要刑耐為奴,連家人、鄰居都會牽連罰,一人逃跑,全家遭殃啊。
就算真逃了又能逃到哪?雖然安陸縣距離楚國不遠,只要小心點,避開關梁過去不算難事,但秦國統一是大勢所趨,六國滅亡只是先后問題。
就算離開中原也沒用,再往后,秦始皇還會征服已知世界的所有地區,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六合之,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就算黑夫逃到天涯海角,最終還是會落秦的統治。
再說了,雖然秦國的百姓要繳納沉重的賦稅,要應付集的勞役兵役,是比富饒的中原苦了點,神世界也沒有齊國人富裕,但最重要的一點是:這里好歹給下層人民提供了一個公平公正的上升渠道,那就是軍功爵制度!
不止投胎是門學問,穿越也是,那些小說里一睜眼就為卿族庶子、公子王孫的,真是羨煞黑夫也。若他也有個好出,當然更適合在其他國家醉生夢死、為所為,可作為一個沒有背景,卻滿懷理想的庶民,還是留在秦國更好些。
“汝等又在非議什麼?若是誰說話,誹謗大王、府,休怪老朽去告!”
這時,舍人才慢吞吞地送來熱湯,不忘出言警告。
眾人連道不敢,他們相互使了眼,停住話頭,起接過熱湯。
那個話多的季嬰剛喝了一口,便抱怨道:“老丈,這熱湯不熱啊,是不是沒燒開!”
老舍人瞪了他一眼:“不喝,便出去喝雨水!”
季嬰這才停止了抱怨,只在老舍人背后小聲嘟囔。
黑夫心里好笑,這客舍雖然不大,但修繕得當,好歹能起到遮蔽雨勢的作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也不敢怒老舍人,被趕到外面淋雨,他們這群人是要麼是無爵的士伍,要麼是低級的公士,的確沒法讓人高看一眼。
在隨便應付完黑夫等人后,老舍人又進了廚房,不一會出來時,后多了一個妙齡,穿著棕深,雙手端著托盤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老舍人后,應是他的兒。
此雖談不上漂亮,但還是立刻吸引了爐邊士伍們的注意,跳的季嬰想打個呼哨,終究沒敢,只是起瞧了瞧那托盤上的細飯食,咽了下口水問道:“老丈,這是飯食是給誰送去的?”
舍人依然沒好氣搭理他們,冷笑道:“給左舍那位大夫送去的,汝等若是想吃,先把爵位升上去再說!”
大夫,是秦國二十等爵的第5級,已經算中等爵位了。
季嬰只得又蹲下來,盯著那扭的腰肢看了許久后,直到消失在視野外,才憤憤不平地說道:“我見那盤中不但有米白飯、清冽漿水,還有食!舍人還帶著兒親自去送,莫不是想讓那位大夫納其為妾?這老不,也真做得出來啊!”
“畢竟是大夫,待遇與吾等士伍自然不同。”
黑夫也不由發出了慨,他不像季嬰一般憤世嫉俗,而是默默坐下,從褡褳里取出母親為他準備的食:“餱”(hóu),就是把蒸好的飯曝曬干糧,雖然能填飽肚子,但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他只能聞著隔壁傳來的魚、噴香吞咽干飯。傳到耳邊的,還有老舍人畢恭畢敬的討好話語,對比剛才的態度,真是天差地別。
這件事讓黑夫更加理解了,秦國就是個等級分明的階級社會,待遇完全由爵位決定。
不但吃的不一樣,住的地方也不一樣,像黑夫他們這些過路的小老百姓,只能在地面上睡。不更以下爵位者,相當于小科員,可以睡大通鋪。像隔壁的大夫,相當于后世的縣局級干部,則有專門的一間屋子歇息,也許還有舍人的兒幫洗腳足……
唉,人跟人的差距啊。
等黑夫就著熱湯吃完飯,夜已經很深了。老舍人忘了給大屋里的地爐加柴,火很快熄滅,周圍越來越冷,士伍們只能在一起抱團取暖。
其他人早就習慣了這種待遇,迅速沉睡夢中,室鼾聲四起,但黑夫卻睡不著,他還在思索未來的打算。
“人分三六九等,自古已然。”
黑暗中,回想這些天經歷的事,黑夫了拳頭,暗暗下決心道:“我算是明白了,若想在秦國過上好日子,若想擺填壑的命運,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獲得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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