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第一章 緱氏山下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
東南郊的緱氏山腳,這里原本是一……呃,好吧,這里原本就是一熱鬧所在。沒辦法,緱氏山雖然聽起來跟狗屎山沒什麼區別,山腳下的緱氏縣也經常被人念狗屎縣,但實際上這里卻是東南的門戶。
而往東南又是什麼地方呢?答案是豫州潁川郡和荊州的南郡!
這里稍微科普一下,此時此刻,所屬河南尹直轄二十一縣,民二十萬戶,人口百余萬;潁川下轄十七縣,民二十六萬戶,人口一百四十余萬;南郡下轄三十七縣,民五十二萬戶,人口兩百四十余萬!
而且別忘了,是首都,達貴人多如狗;南郡是本朝開國武帝的帝鄉,世襲大族也是多如狗;潁川郡則是本朝文氣之所在,名士大家同樣多如狗……怪不得三個地方的通點上會有一個狗屎縣!
當然了,這話是劉備那混小子說的,公孫珣文質彬彬,號稱緱氏山第一散財子,怎麼可能會有此鄙之語呢?
“珣兄!珣兄!”喜歡鄙之語的劉備拎著自己的袍子,一臉惶急的跑進了緱氏山腳一通風向的大宅院中,還沒進門就例行的嚷嚷了起來。“出事了,出事了,這次請務必幫我一幫,幫我一幫!”
躺在自家老娘‘發明’的躺椅上,正捧著一卷《公羊傳》竹簡曬太的公孫珣無語的撇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說,這次是賭錢賭輸了,還是跟人斗狗被咬了屁?”
“都不是!”劉備在躺椅旁連連跳腳。“珣兄覺得我是那種人嗎?上次把你贈我的駿馬輸掉了以后我就再不賭錢了,伯圭兄給我買的那只斗犬被咬死了以后我也不再斗狗了……”
“那到底是什麼?”公孫珣一臉警惕的打量起了對方。“你又要跟那群宛本地士子玩什麼花樣?”
“不瞞兄長。”劉備小心的湊到對方臉跟前道。“是賽車!事關咱們河北士子的臉面,麻煩兄長出面把大兄的那輛好車給討過來,再把你的遼西駿馬牽出來兩匹,讓我去一那群本地人的威風!”
公孫珣目瞪口呆……哪怕你才十五歲,那也是傳說中的漢昭烈帝沒錯吧,怎麼看起來愈發像是個小混混了?
莫不是我遇到了個假的劉備?
“兄長瞅我干嗎?”劉備毫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一輛車子的事而已,你點個頭,大兄不會不給面子的,他那輛寶車自打來到以后就沒過。你說,有那麼好的車子卻放在那里不用,那還不如燒了省事呢……”
“你且停停。”公孫珣回過神來,趕制止了對方的胡話。“你要和那些人在何賽車?這賽車又不是跑馬,附近有賽車的地方嗎?”
“就在門口的道上啊。”劉備一臉的理所當然。“也就這一地方了吧,不然還能去山上?”
公孫珣死死盯住了對方。
“怎麼了嗎?”劉備茫然不解。
“不是你涿郡劉備說的嗎?”公孫珣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氣急敗壞的指著大門喝問道。“此地達貴人、豪族世襲、名士大家多如狗,那什麼緱氏……你自己出門看看,這路上是不是到都是高冠錦、香車寶馬?更別提往來此地多如牛的吏公車,以及商旅行人了。你要在這里賽車,莫不是上次跟人斗犬時被狗咬的不是屁而是腦袋吧?”
“兄長想哪里去了?”劉備一臉看白癡的樣子。“這路上行人如織的,而且這邊的亭長、求盜什麼的可是河南尹朱野罩著的,那是四代名臣的茬子,他手下有的愣頭青連宦子弟都敢抓……這要是被抓到了,莫說是我,就算是兄長這種家世恐怕都要進亭中監牢里挨鞭子的。”
“那你……”
“等夜里啊!”劉備一臉的理所當然。“咱們可以等夜里再去賽車啊!等到了天都黑了,緱氏縣的城門會關上,各個里的里門也會關上,亭長和亭卒們夜里為了讓住宿的貴人睡得安穩也不敢輕易出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駕著車子沿著門口的道狂奔,從緱氏山一路飛奔到南門,到那里取得信,再飛速馳回來,誰先回來誰勝!而且兄長你想想,夜里飆車,就算是真被抓了也無妨,就說自己著急去什麼地方就行,這道上莫非還能限速不?”
“你就不怕深夜飆車出個車禍什麼的?”公孫珣無語至極。“黑燈瞎火的你還不如白天賽車呢!”
“不怕出事的。”劉備繼續給對方科普道。“不僅是南門那里有人候著,沿途每隔兩三里也都有人舉著火把指路的,道拐彎更會點起火坑。而且也不是我們親自下場比試,而是我們出車馬,然后在本地的力士中挑選有經驗的馭手,讓他們去賽……組織比賽的都是本地玩了的,馭手也都是經常來跑的。”
“人真會玩。”邊郡出的公孫珣似乎也只能如此說了。
“那是自然。”劉備連連點頭。“如何,兄長幫我向大兄把車借來?其實伯圭兄已經搞了一輛車,但是緱氏縣的那群人搞了兩輛車,宛城的那群人也搞了兩輛車,我們這是怕吃虧,所以就想著再來一輛……”
“車子就用我的名號去借吧。”公孫珣覺渾力氣要被掏空。“大兄還是蠻好說話的,馬匹你去找義公兄……要是找不著他就去后面找我那金大姨。”
“多謝兄長了!”劉備連連拱手,然后飛也似的朝著隔壁去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公孫珣目送對方離開,然后渾癱在了這躺椅上。
話說,其實造眼前這個局面的緣故簡單至極,非要攤開了說,其實就是這‘緱氏山大學’的主人,公孫珣等人的老師,大漢名儒兼名臣盧植盧子干……呃,最近不在這緱氏山上而已。
要知道,盧老師呢,是個公認的面人,海名儒、久征不應,一應召就是待遇極高的經學博士。而這個經學博士還沒當兩年呢,緱氏山大學也才辦了一年半,朝廷那邊就又說了,盧老師文武雙全,怎麼能整天研究學問呢?這樣好了,最近九江郡那邊在鬧土匪,搞得江北那邊不得安生,就請盧博士你去當個九江太守,順便剿個匪之類的好了。
于是乎,公孫珣一行人又是搞斗,又是殺人放火的,一路來到這里,卻連盧植的都沒到一!
當然了,人家盧老師留下話來了,來的都是我的學生,不管見沒見到面,那都是要錄名牒,為記名弟子的。而教學工作呢,我也留下了幾個老的弟子替我負責。甚至說,如果你們求學心切,那在這周邊找到更好的老師去學習我都不在意的,盡管去,這里照樣留著你們的名牒……總之一句話,文憑的事你們一點都不要擔心,可是教學工作我再面也分乏,還真就有點有心無力了。
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沒有一個真正的老師管著,這緱氏山上下哪里能安分的下來?是公孫瓚怕山上那幾個代師傳藝的師兄還是公孫珣怕?
再加上此地著實繁華,賭場、院、酒樓,各種花樣,而這群從河北來的鄉下貴族子弟大部分也都不缺錢,你說有幾個能沉得住氣去讀書的?
果然,來這里不到兩個月,也就是公孫珣和甄逸兩個人家中豪富,聽過見過的花樣多,這才能忍住寂寞老老實實的讀點書。別的人,就連公孫瓚這個加了冠結了婚的人,以及公孫越這種濃眉大眼的好孩子,都也開始賽車斗狗了,遑論其他人?!
當然,這里必須要點一個人的名字,必須要點的,那就是涿郡來的劉備……如今這東南郊的游俠,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這緱氏山上來了一個會玩的大耳朵熊孩子?!
“熹平四年,九江蠻反,四府選植才兼文武,拜九江太守,蠻寇賓服。”——《后漢書》.盧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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