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板正在老舊而布滿油膩汙漬的櫃檯上打著轉，站在後頭的侍者麵無表的了一眼這個小個子男人——這是一個材瘦高、臉蒼白的小夥子，有著一雙與年齡不符滄桑的灰眼睛，他出一隻手將兩枚索爾嫻地收屜，然後轉，彎腰，在那半人多高的櫃檯後麵搗弄起來。

「不要摻水。」

小個子男人屈起食指和中指，叩擊著櫃檯提醒道——他說這句話時聲音並沒有有意低，以致在這瞬間吸引了若乾道目。酒館裡其他的客人頓時停下原本的談或思考，或是盯著桌上的酒杯、或是繼續抿上了那麼小一口，似乎想要確定這種可能。

但是沒有人對此表態。

摻水這種事，在這樣的廉價酒館幾乎是再正常不過了。尤其在最近幾個年頭，由於戰的關係糧食產出大幅減，原本並不值錢的麥子也變得金貴了許多——在繁星之年，卡爾薩斯平民區的大多數酒館就已將一杯麥酒的價格從三索爾漲到了五索爾，而到了眼下的新月之年秋末，有些地方甚至把一杯麥酒賣到了七個銅板。而這兒隻需要兩個索爾，就算摻了點水，那也無可厚非。

可在真正的酒鬼眼中，這就了莫大的罪過！

在小個子男人的嚴監視下，想要公然做點手腳已經為了一件很困難的事，不過這位年輕的侍者似乎並不以為意——黃泛著一些雜質的從橡木酒桶裡嘩嘩流出，待到將近盛滿酒杯三分之二時，侍者將傾斜的酒桶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從桶口流出的柱迅速變細，最後，離著酒杯邊沿差不多一個指頭的距離恰好停住。

他將麥酒遞給了櫃檯前刻薄的客人，整個過程他並沒有說出哪怕一句話，進行完這一切後，他又回到之前懶洋洋的狀態，以半癱的姿勢坐回了那張隻有三條半的木椅上。

「啞托德」，這是年輕侍者的綽號，經常臨「旅者之家」的老主顧們通常都這樣稱呼他，他也從來不因此而生氣惱怒——一位新客人的到來隻是一段不起眼的曲，很快，酒館裡頭又回到了平時的氣氛。

「好久沒見到拉伊了。」

在酒館的角落裡，暗淡的橘黃油燈芒照到那兒隻能看見一團模糊的影子，一位帶著狗皮帽子的客人對著桌子對頭的另外一人說道，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哀怨。

「你不知道嗎？他發財啦，也許都忘記了我們這些老夥計。」

對麵的客人似乎正從腔裡迸出陣陣沉悶的哂笑，翹起的二郎在燈下的影子搖晃了幾下，又低聲地說道：「他搭上了一位大人的線，正做著一筆好買賣。」

「那，我們有機會摻合進去嗎？」

「恐怕……不行。」

這是兩位來自王國南方行省科薩的商人——儘管躲在角落還特意低了聲音，可是那種古怪的咬字方式無論如何卻難以藏。在這個年頭，跑到北地的遠行者並沒有太多，除了一些為了雷爾而奔波努力的傢夥。而在埃蘭特王國境，南方科薩的商人頗有名頭，他們不僅有著各種神通廣大的賺錢手段，更以一個類似戲謔的名號而廣為人知。

「南方的鐵公」。

埃蘭特王國的南方行省科薩以香料貿易和珠寶加工而聞名，當地的商人差不多個個都有著不菲的家，對比北地和西境的戍邊貴族，他們之中許多人的家當甚至超過了一個子爵。

可他們依然節儉得近乎摳門。

所以，今天這個晚上，兩位科薩遠道而來的商人來到了這座提供特價麥酒的酒館。

聲音越來越小，接近於難以耳聞的程度。不過兩位商人先生斷斷續續喝下幾杯麥酒後，話語漸漸開始多了。

而在酒館的門口，站在櫃檯前頭的小個子男人自始至終連腳步都未曾挪一下，他抬起一隻手臂擱在了櫃檯上，另一隻手握著酒杯，不時吞下一口微黃髮酸還帶著苦的麥酒——這真是一種糟糕的味道，他暗暗的評價道。不過他並未因此而發出抱怨，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品質配得上它的價錢。

可這味道依然是糟糕啊，就像這糟糕的日子！他咂了兩下，目好似在酒館之中瞄了一圈，又重新注視著杯中飄著一層白細碎泡沫的。

外麵的街道正在起風，清冷的月下隻有寥寥不多的行人，幾隻流浪的野貓躲在牆角和屋頂，偶爾發出幾聲類似嬰兒啼哭的春聲音。

片刻過後，似乎有了一點暖和的覺。

喝下了這杯大概10盎司的麥酒，小個子男人仍然意猶未盡，但是懷中乾癟空空如也的錢袋正在無時不刻提醒著他飲酒適量——站在櫃檯之前足足又過去了一刻鐘，來自胃部的溫暖已經漸漸蔓延到了全，他打了個酒嗝，向著外頭走去。

兩個南方佬。

就在剛剛，小個子男人注意到了那兩位先生——他在一週之前失去了工作，為了這一杯麥酒而付出的兩枚索爾是他最後的財產。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再遲疑下去了，否則，明天就隻能加城的小組織或是乞討者的行列。

犯罪嗎？是不是很可恥？

但是生活讓人走投無路時，這不也是一條道路嗎——小個子男人的手指停在腰間，在那條破舊的腰帶上，懸著一把鐵匕首。他曾用這把匕首割開過很多人的嚨，但他此刻卻陷巨大的彷徨。

他漫無目的的沿著街道行走。

流淌的酒被風一吹，剎那間好像有了一種恍惚的覺，他看到了一個極為高大的人影正在攔住他的去路，無論他怎麼轉繞，總是站在他的麵前——

他覺自己心頭瞬間燃起了無名的怒火，沖著那道人影，他狠狠沖了上去——這是「旅者之家」街道對角一株有了年歲的楓樹，巨大的樹蔭遮蔽了附近的一大片建築。每到秋天，這兒算得上卡爾薩斯城的一道風景。

隻是，隨著一聲巨響，鮮紅如的楓葉漫天飛舞！

*********************************************************

謝謝投票支援本書的每一位書友！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