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仗劍大河東去》第二十九章 一張皮
崇坊,魯氏皮貨行。
魯大員飯后打著飽嗝,坐在鋪子的角落里慢慢地吹茶喝。
他們家經營皮貨行已經是第四代,名氣早已打開,這翎州往西北、往西南是好大一片連綿的山區,雖然山不高,但山貨不,吃山貨這碗飯的人自然也多,魯氏皮貨行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是能直接跟長安那邊的大貨行過貨的。
到如今,柜臺里有賬房,柜臺外有伙計,已經不用魯大員親自去忙活什麼。
而且幾十年四代人的經營,魯氏皮貨行也早已過了進山收貨的階段,這附近許多縣里的小貨行,都喜歡把貨過給他們,也經常有貪那百十個銅錢的便宜,走遠路到這郡治所在來,循著名氣,偏要把貨賣給魯氏皮貨行的獵戶。
這些都是生意,但魯大員只需坐鎮即可。
可巧今日一大早,鋪子才剛下了板子開門,就有一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拎著個大口袋來了,有伙計接待了,一問,東西掏出來,竟是上好的一張狐貍皮。
魯大員一邊喝著茶,一邊冷眼看著。
遠遠看他就知道,這狐貍個兒大,皮油亮,雖然略雜了一些,但斑紋很漂亮,收過來料理出來,拿到長安出貨時,說也是十貫往上的貨。
那長安豪貴人家多,天氣又比翎州要寒冷不,上好的狐貍皮、貂皮,都是天價,像這張皮子,若是在長安有坐地的店面,候著賣,賣個二三十貫也不在話下,而等到做了東西再賣,折下來怕就得五十貫往上了。
每層吃每層的飯,長安的五十貫也并不值得羨慕。
魯大員喝著茶,冷眼瞧著自己的伙計把手里的狐貍翻了個個兒,開始出話了,“這是一張好皮子,通無傷,能出東西,客人要賣多?”
那書生明顯有些稚,問:“你給多?”
一聽這個,魯大員就知道,這單買賣了,賺不了。
知道行價的哪會問這個。
果然,自己的伙計猶豫了一下,道:“我給您準準一貫錢。包您是這翎州城里的最高價,再去到別,您拿不到這個價!”
那書生猶豫了一下,道:“一千文太了,一千五百文!”
聽到這個,魯大員角一下,連聽都懶得再聽了。
魯氏皮貨行向來號稱是叟無欺,做的是公平的買賣,但這不欺也得看是對誰,若這皮子是個相的獵戶拿了來,行都是知的,沒有個三貫四貫的,他豈肯把與你?但這人一看就是個書生,不知行了什麼好運,哪里撿了來一只死狐貍,貿貿然就跑來賣皮子,一貫錢已是叟無欺。
果然,他這邊一盞茶吹著差不多喝完了的工夫,那邊就已經談妥了。
那書生雖也講價,卻似乎也并不執著,被伙計強調說不是干皮子,還要手剝皮,這就多了一道活計,又狐貍干瘦,通也剝不出三斤,竟是不夠工錢云云,于是一千兩百五十文就賣了。
這是一樁好買賣。
賬房上了賬,支了錢,那書生就用原口袋裝了錢,拎著走了。
魯大員喝完了茶,又坐在里面看了一陣子,就起到了后院,翻翻撿撿地看著院子里理到一半的皮子,又盯了一會兒兩個伙計硝皮子,就見前面把上午剛收的幾張皮子和兩件死都拎了來。
又瞥見那狐貍,越看越漂亮,他隨口吩咐道:“這狐貍能出個好料子,下刀剝皮的時候小心些,若壞了皮子,需得好賠!”
伙計們答應了,他轉就要往外走,打算去到坊里隨便轉悠轉悠,或去壽坊那邊碼頭轉轉看看。
可還沒等他走出去幾步,就聽見后面忽然嗷的一聲,嚇了他一跳,正要開罵,已經有伙計大喊道:“老爺快來!這東西不對!”
魯大員眉頭大皺,幾步走回去,“放你娘的屁!哪里不對了?”
那伙計戰戰兢兢,指著地上的死狐貍,道:“這……這……這是狐仙老爺!”
“啊?”
魯大員嚇了一跳。
干皮貨這一行的,每日介都免不了與這些畜生打道,尋常事,自是嚇不到的,但有一件例外,那就是狐仙、黃大仙之類。
這世上關于狐仙的傳聞多了去了,尋常人自然是都當故事來聽、來講,但時日長久,總有真個撞到邪的,是以規矩是說不上的,但有些傳說就真的是有。大部分時候自然是不上,可一旦上,便不是善局。
狐仙盡有好的。
某郡某縣某生,家境貧寒,不意竟為一狐仙看中,結姻緣,傳說那狐仙都有五鬼搬運之,在那狐仙暗助之下,不上兩年,那書生家就置了大宅,又兩年,竟得郡守青眼,點了茂才老爺,隨后便做了。
這可不是大運氣麼?這可不是好狐仙麼?
但狐仙也有的是兇殘的。
某郡某縣某人,山間獵戶,某日行獵,意外殺一狐,大喜,因極佳,賣了一筆好錢,可不過三日,一戶七口竟然橫死在家,死者人人背箭矢,一如被他殺的畜生那般。隨后又二日,收了狐貍皮的皮貨行,又有四人暴斃,遂轟方圓百里,當地府破案不得,最終不了了之。
這不是狐仙老爺做下的,又能是誰?
說不得就是那被死的狐仙的親朋好友了!
當然,這都是傳說故事,現實中的話,魯氏經營皮貨行四代、數十年,倒還并不曾遇到這等事——話又說回來,那狐仙老爺都是有道行的,哪里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殺死的?它的皮又豈是尋常可得?
去往長安出貨的時候,與人閑談,倒是也聽過不貴胄人家的故事,其中就有傳說,長安城中頂級貴重的人家,是真的喜歡高價專門收購狐仙的皮的——他們都是老爺,自然不怕,可下面的皮貨行有幾個夠膽子買賣這個?
魯大員生得五大三,又常年走貨,膽子算大的,但此時也有些發怵,問:“哪里就看出是狐仙老爺了?”
那伙計猶豫了一下,怕得不行,拿手里的剝皮刀小心地撥開狐貍耳朵,指著那耳后,道:“您瞧!瞧……”
魯大員湊近了看,才見那狐貍耳后竟比尋常狐貍多出兩細長而晶白的長。
愣了一下,腦子里才忽然回想起傳說中狐仙的特點,他嚇得激靈靈就是一白汗,當場就幾乎要一屁蹲下。
“娘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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