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惡臨城》第二章 黑船

當時遠不像現在這麼干燥,記得每到夏天總有幾天會連續大雨,村子周圍的河汊池塘也都會滿當當蓄上水。那時候幾乎沒什麼工業污染,更沒什麼游戲機、電玩之類,于是這些河水塘就了小孩們整個暑假的游樂場。

其實不是游樂場,孩子們也能在水里賺點兒零花錢。

比如捉魚去賣。

捉魚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網魚的,有釣魚的,有淘魚的——也就是把某河汊堆起泥壩來攔上,然后把水淘干,水空的時候就可以在地面撿魚了。

因為離著村子近的地方都是一些坎坎,所以雖然水域的面積不小,但都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加上過了夏天這些坎河汊就慢慢干涸,所以村里從來就沒有人家買船。

可是十一歲那年,我卻看見了一條奇怪的黑船。

補充一下,當時我在的那個村子寶塔村,但村里當時并沒有寶塔,至于之前有沒有寶塔,為什麼把它做寶塔村,不僅我不知道,就連村里的老人們也說不清楚。

寶塔村往西七八里有條土堤,土堤左邊是片雜木林,右邊是一條河。河的名字潴龍河,因為氣候的原因,潴龍河了季節河流,每年夏天雨水壯的時候河水暴漲,有時候還會發洪水,而到冬天枯水的季節,河流就窄窄一條,甚至結冰都能凍到河底。

潴龍河離著周圍的幾個村子都有一段距離,加上隔著土堤還有一道樹林,所以很有人到河邊來。而且夏天河水湍急,大人們也不讓小孩們往那里去。但饒是這樣,小孩們的好奇心是不住的,每年都會有不孩子跑潴龍河那邊兒玩,每年也都有孩子溺死在河里的事件發生。

當時寶塔村有個孩子頭兒,我們都跟他大冉哥。大冉哥長到二十五六歲還沒結婚,還總跟村里的大小孩子們混在一起,村里都他“打的”。

那個年代村里人都早婚,都是恨不能天天check自己戶口本,等法定年齡生日一過就趕領證的那種,甚至還有花錢托人修改生日早點結婚生子的。

所以大冉哥二十五歲就了村里的異類,頂上了“哥”的名號。今天我敲下這些字的時候,想想自己都三十多了還是獨一人,要擱那時候估計得能加冕“King of”的title了。

記憶里那天沉沉的,是那種憋著一直下不起雨來的天氣。整個天似乎都漉漉的,覺吸進肺里的都是水汽。每當這種時候就會出奇地悶熱,差不多全村男都會跑河塘里泡著避暑降溫。但水里頭大人一多,小孩們就很難玩得盡興。這時候大冉哥站了出來,私底下來幾個孩子。

“走,咱們去潴龍河玩啊。”

“有點遠吧。”也有孩子提出質疑。

“騎自行車去!那邊人,地兒曠,涼快!”更有小孩提出了解決辦法。

于是五六個孩子就想跟著大冉哥去潴龍河那邊玩。我本來不想去,因為聽大人說,那邊容易淹死人,還有拐賣小孩的人販子出沒。但有個言桄的堂哥一句話激怒了我。

“木頭樁子(我的綽號)膽兒小,就別強拉他了。”

大大小小的幾個孩子頓時一陣哄笑。

男孩兒小時候最怕被嘲笑膽兒小,我一怒之下說:“去就去!”

然后我們幾個孩子背著大人找了三輛自行車,沿著坑坑洼洼的田間土路,穿過雜木林里的羊腸小道,越過那條不高不矮的土堤,來到河寬水緩的潴龍河邊。

河邊長著不草,草叢一般就是魚窩。我們里頭有個銅柱的家伙,魚癮特別大,他一到河邊就直接溜溜,躡手躡腳踩進水里朝草叢過去。誰知道饒是這樣還驚了魚,一條黑脊背的大草魚突然就從水里跳起來,一尾打在他下上然后借著彈回去的力道逃走了。

我們在岸上哈哈大笑。銅柱抹一把臉,站在水里朝我們做個“噓”的手勢。

“別吵吵!魚都跑了!”

也就是這時,我們看見水里忽然一陣翻騰,草叢里浪花飛濺,就像水下面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攪騰似的。

“快上來快上來!”我們都驚恐起來,朝銅柱喊著。

但是銅柱沒有,我們看見他渾打了個激靈,一個倒栽蔥倒在水里。水面被他又胖又壯的軀砸得浪花紛飛。

我們正打算下水,然后就看見河里忽然有十幾條魚翻著白肚子漂了上來。按理說潴龍河是活水,活水里很大面積死魚,除非水里面有毒。所以這種況把幾個打算救人的孩子一下子嚇住了。

幾個孩子正在驚異的時候,就聽見拐彎的河汊那邊傳來轟轟的馬達聲。

一艘巨大的黑船從上游開了過來。

“哎,救人啦!救人!”大冉哥看見船就像看見了救星,他不停朝黑船招著手喊著。

黑船越來越近,但上頭顯然沒有回應。不沒有回應,那船看起來也是煞為詭異,它不同于我們當地的又窄又矮的鐵皮船,而是那種連環畫上才能看到的、上頭有亭閣的樓船。

而且這艘船通漆黑,就連窗戶都是黑的。我懷疑船上的人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或者毋寧說本不想看到外頭的世界。

黑船散發出神莫測的寧靜氣息,嚇得我們幾個孩子既不敢大喊,也不敢逃離,更不敢靠近。就在這時,我看見黑船里走出來一個紅人,就像畫上的西域一樣,連臉上都蒙著紅紗。

子走過船尾查看著什麼,也就在那時候,我注意到黑船船尾有一大的釣竿,釣竿上一結實的釣線被繃得的,而釣線的另一頭顯然已經勾住了什麼東西。

由于距離遠,加上又是在水下,我無法看清水底下那東西的真實面目,但還是能辨認出來那是一條活。那東西長著白的脊背,看上去有兩三丈長,它顯然已經被黑船上的魚竿釣住,所以正在水底下瘋狂翻滾著,想要擺魚線的糾纏。

走到釣竿前,俯看看水里的靜,然后再用力繞了下釣竿底下的一個盤,釣繩瞬間便繃得更了,水下那東西的頭好像也被猛地提了起來,水面上赫然出一個帶著鱗片的尖里呲著的獠牙閃著寒

這一繞線大概把它折騰得夠嗆,那東西使勁搖擺了幾下尾,看樣子也疲力竭,它不再用力掙扎,似乎擺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哎!”一個清脆聲音忽然傳過來。

我嚇了一跳,轉看看旁的伙伴,聲音似乎不是他們發出來的,因為他們每個人仿佛也都嚇了一跳。

朝我們這邊招招手,我才明白是在朝我們打招呼,然后我們就看見從船上撿起什麼東西,啪地扔進河里。我們還沒弄清的意思,黑船就扯著后面的活,突突突朝下游開遠了,然后拐過前面的一片蘆葦不見了蹤影。

“銅柱!”有個孩子忽然大喊一聲。

我這才想起來銅柱還在河里面,于是趕抬頭朝河里面看過去。只見那家伙不知怎麼居然站在了河面上,渾跟篩糠似的打著哆嗦,再細一看他,原來不是輕功水上漂,而是他站在一塊小小的木排上頭。

我這才明白,原來那個紅拋進水里的東西是一塊木排,肯定看見了還在河里掙扎的銅柱,然后扔下木排讓他抓住,再喊我們一聲,我們去救他。

大冉哥帶著兩個水好的孩子急忙跳進河里,三下五除二游到木排旁邊,他們踩著水,推著木排上的銅柱朝岸邊靠過去。

“別……別忙……”銅柱忽然說起話來。

“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大冉哥問。

“不、不是。撿魚、撿魚……”銅柱指著河面上,依舊哆哆嗦嗦地說。

“啊!”

我們這才注意到,原來水面上已經漂滿了大大小小的、各種各類的魚。有的魚似乎已經剛緩過神來,它們在水面上輕輕擺著尾,有的已經開始晃朝水下面鉆了。原來剛才我們只顧看船救人,腦子那本就崩掉,連這等好事都沒看見。

那天我們幾個去潴龍河邊上的小孩都發了財。在河面上撿魚撿到手,我們手忙腳地在岸邊用泥圍了個小池子,然后把魚一條條都扔到池子里。大冉哥跟另外兩個孩子蹬著自行車又帶來幾個竹筐,我們每個人都分了一大筐鮮魚。

黃昏臨到村口的時候,大冉哥把滿心歡喜抱著魚的我們幾個在一塊兒,面嚴肅地叮囑著。

“今天遇到的事兒,誰也不許說出去!要不以后咱們都去不河邊了!”

“行!”我們說。

“有、有魚就得了,誰說那個啊!”銅柱抱著筐,渾打著哆嗦,傻乎乎笑著應承道。

這件事在我心里埋了整整十幾年,我只在大學畢業的時候跟一個人講過。

可那個神的“地獄來客”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難道真的是通過氣味聞出來的?

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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