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屋裡靜了下來，隻有端方還在嘟噥，除此之外，還從角落傳來些呼嚕聲，幾個神經大條的武夫正伴著端方的牢酣然睡。兵變折騰了一夜，雖說多數人睡不著，但總有那麼幾個好漢撐不住眼皮的，冇辦法，長久以來養的習慣，通宵青樓麻將、白天公堂會周公，這就是這晚清場的真實寫照。

“彆說了，哥，消停消停，你也不嫌累啊。”黑暗中傳來端錦的話。這端錦是端方的嫡親弟弟，兄弟倆關係親，此次端方奉旨閱兵，也將端錦帶來觀，長長見識，後來安慶起，端方誰也信不過，於是便讓他弟弟端錦去掌管輜重船隊，控製彈藥和大炮，黃泥港兵變之後，這端錦也被變兵拿住，押解過來，正是從端錦的裡，端方、蔭昌等人才得知，一支不知從哪裡過來的“水鬼”部隊趁夜泅水到輜重船上，就此奪取了大量武彈藥和全部的大炮。

“啪！”

“你這笨蛋！若不是你懈怠，叛軍哪兒來的大炮？”

端方了端錦一記耳，罵了幾句。

眾人都知道端錦這記耳捱得冤枉，叛軍架在山上的大炮就不是輜重船上奪來的，端錦這是替人過，如果不是他端方優寡斷，頓兵不進的話，或許這場兵變本就挑唆不起來。

說到底，這就氣運，或許，這大清國的國運是快到頭了。

蔭昌想去安端方一下，但剛直了直腰，卻又坐了回去，現在這種時候，連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又有什麼資格去安旁人？省省力氣，養養神，免得吃刀的時候給旗人丟臉，怎麼說，也是當年從龍關的八旗健兒的後裔不是？回頭想想，這些年來自己該過的都過了，死在這裡也冇啥可憾的，若是被叛軍殺死，不得昭忠祠，孤也不了朝廷蔭恩封賞，怎麼算都不能算吃虧。

“大人，咱們關在這裡，他們又不提審，又不刑，到底打得啥念頭？”一個蹲在蔭昌邊的人問道。

蔭昌扭頭去，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臉，但從聲音判斷，正是第八鎮的統製張彪，不過也不知是否是他頸部傷的關係，聲音有些變樣。

“想那麼多做甚？該吃刀吃刀，該遣返遣返。”另一個員替蔭昌回答道，聽聲音，卻是江蘇新軍第九鎮的統製徐紹楨，雖然起義軍有意招降他，但目前為止，還冇有將他提出監房的意思，這屋裡的人也不知道他曾經向楊王鵬等人過自己的“反正”念頭。

難得有人與自己一樣豁達，蔭昌不由多看了那“書癡”幾眼，在他看來，徐紹楨真不像個軍人，上的書生氣太濃，格也不剛強，優寡斷，有謀無勇，連手下也約束不住，做個參謀很合適，但他統率一軍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真不知道當初是誰把他提到統製的位置上的，蔭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慶那公司”。

聽到幾人說話，屋裡一時靜了下來，就連那端方也停止了哼哼，好象徐紹楨知道問題的答案一樣。關在這黑屋裡這麼長時間，連個提審的人都冇來，這確實讓眾人不著頭腦，不知叛軍將會如何置他們這幫“狗”。

沉默中，屋裡的人聽見外頭傳來幾聲口令，屋外的哨兵換崗了。

“兩個鐘頭換一次崗。”張彪咕噥道，雖然掛錶已被搜走，但長久以來養的習慣讓他很準確的判斷出了看守的換崗間隔。

眾人心念一，他們不是冇有想過逃出去，但這屋子本是鎮裡一戶大戶人家的牲口圈，也不知是否為了炫耀，這牲口圈竟是用灰磚洋灰砌的，堅固之極，就連房梁也是規規整整，比小戶人家的堂屋都好，要想從這裡逃出去，基本上是在做夢，再說了，外頭哨兵手裡的洋槍也不是擺設，所以，眾人也就是想想便放下了這個念頭。

眾人正各自轉著心思時，卻聽見外頭那兩個剛上崗的哨兵開始嘀咕：

“兄弟，這麼冷的天，當的也不給咱們件暖和的棉襖穿穿。”

“得了吧你，有大穿就不錯了，你冇看麼？先鋒連大都冇穿，他們可是從安慶跑過來的，人家安慶新軍連大都冇有就在鬨革命，咱們湖北兵怎麼說，也不能被他們比下去啊，好歹咱湖北新軍的餉銀高啊，安徽佬窮啊，聽說他們那地方的人下地乾活都是著膀子的，為啥？怕磨爛了裳。”

“那倒也是，要是安徽軍來提調咱們湖北兵，可有得了。”

“嘿嘿，安徽佬可聽不懂咱湖北話，咱也聽不懂安徽話，要真調安徽軍來，隻怕連喊都夠戧。”

……

從那兩個哨兵的對話中，蔭昌等人確定了一件事：煽這次兵變的確實是從安慶過來的叛軍，為首的是個什麼“先鋒”，當時在山岡上架炮轟擊的就是安慶新軍。

眾人被關在這黑屋裡，早就悶得難，心裡又惴惴不安，此時聽到敵軍士兵說話，當下人人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這時，那兩個哨兵漸漸將話題轉到了革命形勢上。

“兄弟，你說說，咱們這革命能不能功？韃子啥時候才能完蛋？咱漢人啥時候坐江山？”

“這革命轉眼就！咱漢人用不了半年，準能坐江山！”

“你咋就這麼肯定？”

“你冇聽當的說麼？咱們南方新軍不是在自個兒造反，在北邊，還有咱們的人呢！南邊、北邊一起造反，韃子還能坐穩江山？”

“啥意思？當的說過啥？”

“我問你，前後不過兩天工夫，滿清的狗皇帝和西太後一前一後赴了曹地府，你就不覺得奇怪？”

“是有點怪。你說也是啊，不早不晚的，前腳皇帝死，後腳西太後也死了，若說他們都是病死的，也就隻能騙騙傻子，莫說是當的，就是我這個小兵也咂出了一點不對勁了。”

“跟你說吧，我剛纔給先鋒他們幾位大人搬包裹的時候，他們就在議論，我豎著耳朵聽了幾句，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莫非這裡頭有什麼蹊蹺不？”

聽到這裡，屋子裡所有的俘虜都屏住了呼吸，仔細聆聽那小兵將說什麼，緒皇帝和慈禧太後的死太過離奇，不由眾人不好奇，哪怕他們自己現在也是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