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河灘來了一波人，將王建表哥的抬走了。

這之後外公也回來了，背著一個鼓囊囊的大包，拿著一捆浸的蘆葦桿兒，我知道這蘆葦桿兒是紮招魂的草人用的，包裡估著裝的應該是法。

王建開著三車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我一看，好傢夥，連祭品帶紙錢，這貨拉來了滿滿的一三車。

“程伯，這豬，，魚都是現宰的，香燭紙錢我跑遍了鎮子的商店一共湊了這些，您老看夠不夠？”王建一邊將東西往下卸，一邊問道。

外公說聲夠了，幫著他卸車，我跟老村長也去幫忙，將所有的東西都卸了下來。

“程伯，沒我啥事了吧？要沒事我先走了，待這地兒我老覺瘮的慌……”

王建麵帶恐慌的問外公，在得到外公的應允後，開著三車瘋也似的跑了。

招魂需要等到午夜子時。午夜子時跟午午時，是一天氣最重的時刻，那兩個時間段最適宜孤魂野鬼出沒，招魂也最容易招到，可又因為子時較於午時更加安靜，所以子時是招魂的最佳時機。

看到這裡有人或許要問了，說子時氣最重眾所周知，午時是一天日頭最旺毒的時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會是氣最重的時候呢？

其實，正午跟子夜一樣，都是替之時，拿黑白環抱的太極魚來打個喻，它有兩個集點，互相牽扯，是轉替，亦是合，道家常說的極必，極必反是這個意思。

這是天地間的大氣數，而最容易知到天地氣數的莫過於人的，人們都知道，除夜裡子時，午是人神經最睏乏的時刻，需要休息，午睡，這是替給造的知。

在農村，很多老人都會囑咐孩子，午不要靠近河邊，不要到人跡罕見的山去，那便是怕被午出現的邪魅鬼祟纏，若有心人仔細觀察也會發現，午的出事與死亡率遠其它時段高很多很多。

這個我且說這些，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一下。

時候還早，外公也不急，他在一堆祭品檢視了一番，見沒有後，從包裡掏出了一條遞給我，自個一屁坐在了沙灘，攤開蘆葦桿紮起草人來。

我一邊啃著，一邊著那堆的跟小山似得祭品犯嘀咕，我曾經見過外公招亡魂，招魂儀式簡單的很，紮一個草人，點一柱清香，燃一刀紙便可將魂招來，有時強製招魂甚至什麼都不需要，外公唸叨一番，魂魄來了，這招個王建的表哥，咋還搞的這麼隆重呢？

我在外公旁席地而坐，問出了心的疑問。

外公道：“這些香燭紙錢不是為了招魂用的，而是為了敬河裡的東西。”

“敬河裡的東西？”

我低聲重復了一遍，心說，河裡的東西都害死人了，為何還要敬它呢？難道那東西道行高深，連外公都不是它的對手，所以想著先禮後兵？又或者外公還在為當年所做之事理虧，給人賠禮道歉來了……

“這鬼跟人，從心理來說其實的一樣的，怕的不是你跟它，人鬼同樣有，急了眼大不了拚命。”

我這正瞎想呢，老村長忽然沒頭沒腦的開了腔，說完他看著我問道：“程缺，你知道人跟鬼最怕什麼嗎？”

“最怕什麼？”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我還真想不出人跟鬼共同害怕什麼。

老村長吐了口煙圈道：“最怕敬，人到尊敬，言行舉止會變的謹慎，謙和。鬼到敬重，會有所收斂，不好再為非作歹。所以往後你要對世界萬心存敬意，這樣，全世界會對你寬宏，仁慈。”

老村長的話聽的我一愣一愣的，半天我反駁道：“爺，你這都是啥歪理邪說啊？照您這麼說，殺人放火的大惡人到人的尊敬，會放下屠刀，惡鬼索命我給他燒些香燭紙錢，它會放過我咯？”

“呦嗬？老程，你瞧瞧你這外孫，還會強詞奪理！”老村長捅了外公一把。

外公編著草人，頭都沒抬道：“老張，你說徐大義看到的那個穿著黑鬥篷，用鐵鏈鎖著眾鬼的人會是誰呢？”

外公這話題忽然一下岔到了家，我愣是反應了半天，纔想起徐大義是看工地見了鬼的老徐頭。

不過一說起這話茬，老村長倒來了神，他將煙桿子往肩膀一搭，道：“之前我還想跟你說這事呢，那穿黑鬥篷的人，孤一人能擒住那麼多鬼，道行定然極深，你說他是敵是友？抓那些鬼意何為呢？”

外公搖頭道：“我也在琢磨這事兒呢，如果是友，他為何不來尋我們？如果是敵，那我們怕是多了一個強大的對手啊，至於他抓那些鬼……”

外公說到這裡沉了片刻，後道：“這樣吧，今晚若不出意外，趕明我去後屯彎找下那個徐大義，問問他那晚的詳細況，或許他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到時是敵是友我們找到他便知。”

……

夜越來越深了，坐在河灘，聽著外公跟老村長的對話，我雖不盡瞭解，卻也覺事變得越來越復雜了。

老村長跟外公二人聊了一通，草人便編好了。

外公將王建表哥的裳穿在了草人，將一張‘回魂符’在了草人的前，一張‘歸符’在了後背，頭發指甲等藏在了服裡，然後將草人在了一竹竿，看了看天際，道：“時辰差不多了，開始吧。”

老村長點點頭，起點了一柱清香，以河灘為香爐下。

外公則挑起草人，獨自一人走到河邊，邊走邊唱誦招魂咒：“遊魂，何留存，荒郊小路，廟宇山林，山野墳場，河水……凡聽我喚，速速歸來……”

黑漆漆的夜裡，伴隨著潺潺的水流之聲，將外公的聲音襯托的異常哀婉又虛無縹緲。

我覺得瘮的慌，死死的抓著老村長的角，張的四張著，生怕王建的表哥突然從某幽然無聲的飄出來。

可外公順著河沿走出去老遠，招魂咒唱誦了七八遍，我還是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看著逐漸燃盡的香，老村長的眉頭越皺越，最後他嘆道：“果然如我所料，招不來啊。”

一炷香燃盡了，外公走了回來，搖了搖頭。

“老程，現在你還認為大頭跟老李頭的死是人為的嗎？要我說，他祖孫二人跟王建的表哥一樣，都遭了它們的毒手，它們積攢了這麼多年的怨恨，一朝得以宣泄，定是喪心病狂到連同他們的魂魄一併吞噬了。”老村長低嗓音唉聲嘆氣的說道。

外公搖頭道：“王建表哥的魂魄沒有被吞噬，我知到了它的存在，在這河，它聽到我的召喚，想出來卻又出不來，八是被它們控製住了。”

老村長沉默了片刻，一揮手道：“那請它們來吧。”

外公點點頭，放下草人去擺弄祭品。

牲畜擺，外公開啟了他揹來的大包，拿出幾個酒盅，一瓶白酒，另外還有筷子，香爐，燭臺……

我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外公包裡裝的竟是這些玩意兒！

我還當是裝的法呢，這樣看來外公今晚好像什麼法都沒準備，那待會河裡的厲鬼要真來了，我們豈不是隻有任其宰割的份了嗎！

原本有外公跟老村長在邊，我是一點都不害怕的，外公的本事我心有數，而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我發現老村長實際也有兩下子，可他們不帶法，隻想憑借這點祭品跟鬼涉，萬一人家鬼看不這點東西，想抓個活人下去呢？

這麼一想，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王建他表哥的死相，我心裡忍不住一陣哆嗦。

一切準備妥當，外公與老村長對視了一眼，道：“開始吧。”

老村長點點頭，隨即倆人‘噗通’一聲跪在了河灘，麵對臨河斟酒，點蠟，燃起了大把的香，燒起了垛的紙錢，火映紅了半邊天……

“鄉親們，老爺們們，這麼些年委屈你們了，你們的付出別人不知，我程不悔心知肚明，我代表整個臨河鎮，代表當年參與此事的道家眾人，給你們磕頭了。”

外公對著臨河大聲的喊，喊罷，竟真的對著臨河磕起了響頭來，那頭磕的落地有聲，‘砰砰’直響！

我杵在一旁傻了眼，外公他們可是道士啊，道士是乾啥的？捉鬼拿妖的啊，現在怎麼反倒拜起鬼來了？算那些鬼當初被外公他們刻薄了，也不至於行此大禮吧？這整的跟孝子賢孫似得！到底是啥況啊？

老村長跟著外公一起磕頭，響頭磕的震天地，鮮長流。

我看的目驚心，可見外公他們那虔誠又鄭重其事的樣子，我又不敢打擾他們，隻能在旁邊一頭霧水的看著。

一連磕了幾十個響頭，老村長直起腰跪對臨河大聲道：“各位父老鄉親，今日橋倒了，你們自由了，你們若想投胎，我張守一為你們超度，你們若不想投胎，我為你們修祠築廟，讓你們香火供奉，你們若怨恨難消，今天盡可發泄在我的，將我筋剝皮，挫骨揚灰我不會有半句怨言，但請你們萬不要傷及無辜啊……”

老村長這話剛說完，忽然一陣刺骨的風憑空而來，一地紙錢隨風紛揚而起，在離地三尺之狂打起了漩兒！

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