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遊》章五 士子跪長街

清晨破開雲層,照在應天長臉上。書趣樓()早些的時候,雨停了,應天長在窗邊看著雨停的。

年迷迷糊糊,昨夜沒怎麼睡好。他將腦袋出窗子,窗外是無人問津的街角深,應天長麵對的位置立著一顆大樹。

過枝葉鑽進樹蔭,有一隻花貓慵懶地躺在樹枝上。

幾片還不曾泛黃的樹葉無風自,晃晃悠悠地飄下來。

在這裡偶爾能聽見街上的幾聲吆喝。

應天長獃獃地著這一切,彷佛這些離他還有些遠,不該這麼近的。

陳臨安在房間外敲了敲門,也隻有陳臨安會敲年的門。

應天長抱起還在睡的包子,跟開門和陳臨安一同下樓。

「在長安不習慣?」陳臨安問。他看見現在的年腰間懸著一塊玉玨,微笑起來。

「和在哪裡沒關係。」應天長說。

陳臨安沒再說話,拍了拍年的腦袋。

客棧大堂裡沒多人,隻是偏角的地方坐著一位青衫男子,這倒沒有什麼,讓應天長覺得有什麼的是他腳下匐匍著一隻白狐,桌上還有一柄長劍和一隻青皮葫蘆。

陳臨安帶著他走了過去。

「你怎麼來長安了?」陳臨安問。

「我大哥傻唄。」那人笑道,轉頭看向正盯著白狐愣神的應天長,「我聽先生說過了,這就是小四?」

應天長抱著黑狗看著白狐,有些張。

陳臨安提醒說:「你也是當師兄的人。」

青衫男子點點頭,將年拉到自己邊坐下,說:「我是先生的第三名弟子,也就是你的三師兄,李青蓮。」

「三師兄?」應天長看向陳臨安。

「你還有個二師兄許鹿,我們幾人中就數他學問最高下棋最好。而你眼前這位三師兄則是劍最高詩詞最好的。」

「還有喝酒最厲害的。」李青蓮補充道。

陳臨安也落座,說:「天下稱你的三師兄為『詩酒劍三仙』,我倒是最沒用的那個。」

「我不過是撿了些旁枝末節的東西,比不得大哥二哥。」李青蓮拿著青皮葫蘆喝了口酒,著應天長的頭說,「小四啊,等回了書院,多小心你二哥,他這人有點瘋,整日沒個人樣,別學他,也別被他耽擱了學業。」

「我倒覺得小師弟該多和二師弟待待。」陳臨安說,「其實你是最合適的,我反倒不太能教他什麼,言傳教,教最重要。」

「得了吧,你肯把小四給我讓我們去闖江湖纔怪了。」李青蓮笑出了聲,他招手示意店小二過來,點了些早飯。

「他在外苦夠多了,這些年先讓他在書院裡呆著,等小師弟負笈遊學那天,你回來?」

李青蓮點點頭,又喝了口酒。

應天長一直沉默著,沒說話。店家把早飯端了上來,仍是清淡的一頓,但年看得有些傻了,不隻是清粥與饅頭包子,多了一些他不知道名字的菜。他覺得自己三師兄應該要比大師兄有錢一點。可年還是如昨日那樣,沒怎麼下筷。

李青蓮抿了一口粥,注意到自己邊的應天長,皺了皺眉。

小黑狗聞著菜香睜開了眼,第一眼看見的是李青蓮腳邊的白狐,它出舌頭,哈著氣。白狐退了退,與李青蓮。李青蓮拿了個包子放到小黑狗麵前,小黑狗抬起頭看著李青蓮,不知怎麼的,打了個哆嗦,低頭咬住那個包子,不再去看那隻白狐。

「估計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該來了。」李青蓮說。

陳臨安點點頭。應天長打了小黑狗的頭一下。

「既然知道是故意給你設的套,不去便是。」李青蓮喝完碗裡的粥。

陳臨安吃了點菜,便不再筷子,說:「有些理由是拒絕不了的,就像我不想來長安,可我又必須來長安。」

李青蓮搖了搖頭,他的大哥上總有一道他看不懂的,他李青蓮來長安就是要幫他大哥破局,可到現在他才發現,陳臨安隻要還是陳臨安,這就是個死局。或許自己早就清楚,隻是忘了而已,隻是想幫自己大哥而已。

一劍破萬法,對自己行得通,對陳臨安不行。陳臨安沒有許鹿的輕狂,也沒有李青蓮的灑,多了一些他覺得自己不可或缺的氣節。

不存在榮耀,隻是應該而已。

客棧外,不知不覺間已經站滿士子文人,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他們之間可能有知己好友,可能互不相識,他們之中可能有清譽名士,也可能有沽名釣譽之人。但現在他們站在這裡,隻為一個目的,撐起中原讀書人脊樑的「兩袖清風」陳臨安。

這些讀書人,一個接一個,跪滿長街。

「請陳先生為生民立命,為天下開太平!」

應天長聞聲去,門外已跪滿讀書人,他有些驚訝。

李青蓮微笑不語,陳臨安搖著頭說:「說得大了些,先生說不定行,我肯定不行。」

「我幫你趕走他們?一劍的事,如果真有遇死不退的人,你這迎難而上倒也不算虧。」李青蓮說。

陳臨安敲了李青蓮的頭一下,應天長看見這一幕,似曾相識,笑著喝了口粥。

「大抵是因為東邊旱災水澇之事,小師弟也是一路逃荒過來的。朝廷發放的賑災糧餉,太,於事無補。所以各地文壇書生凝在一塊兒,向府施。」陳臨安解釋說。

「不過當個看客,隻筆墨和皮而已。」李青蓮臉上掛著一抹譏諷。

「也不能這麼說,天下總有幾個真正的讀書人,其中也必有有心無力之人。」陳臨安站起,正了正衫,「今天小師弟就拜託你了。」

李青蓮仰頭飲酒,答應下來:「知道你更多還是完事後想和秀姑娘兩個人在一起,快去吧。」

陳臨安撓撓頭,走出門。外麵士子再度哭訴。

李青蓮覺得很吵,一大群蚊蠅而已,也不知陳臨安怎麼忍得了。他揚了揚手,客棧的大門隨之關閉,店小二看著莫名其妙關閉的大門正過去將其重新開啟,被一旁見過一些世麵的掌櫃拉到一邊,竊竊私語。

「我這麼做是霸道了些,不過我後麵會補償給店家一些銀錢。」李青蓮喝著酒,漫不經心地解釋。

應天長看著這位三師兄的眼睛,發現他的眼裡並沒有映照出什麼東西。

「想問什麼問就是了。」李青蓮說。

「你和我見過的讀書人有些不太一樣。」應天長著包子的頭,揣自己這句話說得合不合適。

「是這個樣子的。」李青蓮笑得時候很好看,真如一朵青蓮一般,「我算半個讀書人,也算半個江湖人,與大哥二哥是不太一樣。」

「陳師兄也有些不一樣的。」應天長說。

李青蓮點點頭,放了錠銀子在桌上,這是應天長第一次見到完整的銀子,陳臨安上有幾塊碎銀,更多的還是銅錢,以往應天長自己生活的時候每天有三四文錢就心滿意足了。

李青蓮說:「將這葫蘆裝滿。」他翻轉手中的青皮葫蘆,裡麵已倒不出一點酒水。

應天長想說酒錢和飯錢都要不了這麼多錢,但看著滿不在意的李青蓮,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掌櫃收了銀子,臉上就多了份有點虛假的笑容,小二也手腳麻利的將李青蓮的青皮葫蘆拿走,健步如飛。李青蓮回過頭對應天長說:「覺得我是冤大頭嗎?」

「你說過會補償他們一點銀錢。」應天長猶豫了一下,繼續說,「但還是有點多了。」

「我還有匹馬今天需要他們餵養,不過就算把這加起來仍然是多了,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先生之前提過小四的悟,李青蓮覺得先生雖然喜歡說大話,但起碼沒太假。李青蓮也不需要什麼答案,接著說,「之後再告訴你。」

應天長抬頭著房樑柱子,上麵有一層薄薄的蛛網。他知道自己終究無法做到李青蓮這般。

小二拿著裝滿酒的青皮葫蘆回來了,李青蓮將青皮葫蘆懸在腰間,左手拿起那柄黑鞘長劍,往門外走。應天長沒辦法,抱著包子跟在李青蓮後麵,他邊還有一隻白狐。

李青蓮將應天長拉到自己側,並肩而行,推門出去的那一刻,像水一般擁簇著陳臨安的幾十位文人書生正湧往街道右側。

李青蓮與之相反而行。應天長回頭看向那群文人的時候,眼裡多了一分緒,如遮蔽朝的烏雲。

「此番過後,『兩袖清風』陳臨安之名必定譽滿天下。」李青蓮張飲下一口清晨的霧氣,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點的喜悅。

應天長想到了老書蟲以前教會他的詞,捧殺。

可李青蓮甚至陳臨安自己都看得見,這一切,可遠遠不止一個捧殺就能說清,否則,脂雪也不會被買長安。

「這張網織得有些時候,有咱們儒家的人,也有佛道兩家以及其他勢力參與其中,而最大的組織者,是朝廷。」李青蓮左手拇指挲著長劍劍柄,隻要向前一推,劍便能出鞘,「大哥與我們遠遊中原塞外歸來,曾寫過一句助人君應是助人就君子德行,頓生天人應,字字生輝,投於天地人間,字中如有驚雷閃電,驚天地泣鬼神的說法,並不為過。如此景象,想瞞也是瞞不過去。人間君王,自然不會想要世間有陳臨安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儒生。」

「陳師兄送給我的書上寫得有這個。」應天長說。

聽到這話的李青蓮的有些驚訝,也隨之釋然,陳臨安是這種人,他很清楚。「我能看見這張網,大哥自然看得出對他的算計,可他陳臨安自認是個讀書人,該為天下人做些什麼的讀書人,沒辦法作壁上觀,唯有迎難而上四字。」

李青蓮不知道為何會說此番話語,可能是怕小四為下一個陳臨安,也可能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應天長卻傻傻回頭,街道那頭已沒有那群書生的影,更別說人群裡的陳臨安。他記得陳臨安曾對自己說過,他不是自己的春風。沒由來的,方纔應天長眼裡的雲蔓延了心裡,他突然很氣憤,想嚎啕大哭,哭之前他會一拳一拳揍爛那些士子文人的臉,管他是什麼好人壞人。

「如果我是你,我會遞出那一劍,不會去問陳師兄是否可行。」應天長學著陳臨安嘆氣。

李青蓮笑了笑,看起來應天長似乎已經承認自己了,而小四說得這句話,李青蓮卻沒有想到。

「那一劍我是沒有遞出,可你三哥我明知勸不住大哥為什麼還到長安來?」他說,「我要讓他們知道,沒誰能白欺負我們兄弟,皇帝也不行。」

李青蓮輕輕笑著,他的笑容讓年的眼眸瞬間明亮。

他們在長安街頭繼續走著,麵朝皇宮的方向。

應天長似乎懂了自己的三師兄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喜歡這個三師兄。

而另一邊的草屋院落裡,也有兩人離開屋子,朝著皇宮走去,老人罵罵咧咧:「收手是不會收手,可卻要我們來應付這個爛攤子。李三仙啊李三仙,能簡單對付得了?他若來真的,這長安城裡又有幾人能完全擋下他的手中劍?」

白袍崔裕噙著一抹微笑,腳步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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