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遊》章十六 書院

應天長落地的時候已是深夜,他腳下的土地尚有一些泥濘,應該是才下過一場夜雨。書趣樓()

應天長環視自己所在的位置,碧樹環繞,一條小溪緩緩流淌。

包子從應天長的懷裡躍下,小跑著去往溪邊喝水。

應天長也沒辦法,跟著包子來到溪邊,他俯捧起清水潑在臉上,腦袋雖然暈乎,可沒有半分睡意,依舊心懷激

這裡應該就是書院,隻是不知道在書院的哪個位置。應天長相信陳臨安,卻也不知道該往哪走。而當他起回頭的時候,撞在了一人的膛。

那人看著應天長後摔倒地,瞇著眼,打著哈欠。

「許師兄。」倒在地上的應天長看清了來人,心裡總算有點踏實。

「跟我來。」許鹿盯了眼人在溪邊飲水的包子,咧了咧,但仍沒有多說什麼。對於許鹿來說,能出自己的小院落來接人已經是匪夷所思的事了,能還奢他滔滔不絕為別人講解這所書院的種種,那還不如盼著明早的太不再出來。許鹿拍了下應天長的腦袋,不過他終究是自己的師弟。

應天長將包子從溪水邊抱走,跟在許鹿後。

許鹿不說話,應天長也圖得清閑自在,沒有什麼比安靜更令人的時候了。

應天長看著一路走來的每一棵樹,以往聽到江南大抵都是水鄉之類的說辭,基本無人與他提過江南的樹木山峰。不過應天長終究不是專註於山水之樂的人,說不出些門道。

「書院裡有什麼?」應天長試探著問道。其實他並不是真的在意書院裡有什麼沒有什麼,在這個寂靜而漆黑的夜裡,在這個涼風吹樹葉卻無任何聲響的山林裡,他隻想與人說說話而已。

「死氣沉沉的教書匠,不學無的傻學生。」許鹿卻沒有那個閑聊的心

應天長接不了這句話,但他繃的心絃卻稍稍鬆了一鬆。

繞出山林,應天長遠遠便看見一座牌樓立於天地之間,他看了眼許鹿,許鹿並沒有理睬應天長或是開口解釋的意思,著自己的頸脖繼續向前。應天長隻得靜默地跟上,走到近,應天長纔看清了這座牌樓以及牌樓上雕刻的「君子不」四字,而「君子不」四字又被兩道墨跡劃去。

應天長甚是不解。

「那是我劃掉的。」許鹿說。

應天長想從許鹿的眼裡找到一自豪或者譏諷之類的緒,但讓應天長失的是,他從許鹿眼裡看不見任何東西,但這不空無神的那種。許鹿的雙瞳就像是此刻的夜空。漆黑,也深邃。

但應天長發現自己看見最多的還是洋溢在許鹿臉上的那些懶憊。

回過頭,應天長看著被墨跡叉掉的「君子不」四字,若有所思。

「那是一句屁話。」許鹿算是說出了自己做的理由,「算是一句有些道理的屁話,但依然是屁話。」

應天長無所回應,跟在許鹿後邊。

而牌樓之後,應天長瞧見有一間茅草屋。一位中年漢子正站在屋門前,看著自己。

當漢子的目移至許鹿時,雙手抱拳行禮。

許鹿視無睹。

「他是書院的夫子先生?」應天長問。

許鹿角咧出一個弧度,算是笑了,卻是沒有聲音。應天長看得懂這個表

許鹿出大手,按在應天長的頭上使勁,說:「我們書院的教書匠雖然的確沒什麼本事,但也不是人人可當的。那人是江湖上來的一個守門人。」

許鹿頓了一下,繼續道:「這裡也不是書院正門口,算是側門的一個。」

應天長並不在乎自己的頭髮被許鹿的大手弄,繼續問道:「我在書院應該怎麼做?」

比起書院什麼模樣,應天長更在乎自己在書院應該保持什麼模樣。

許鹿停下腳步,應天長隻能跟著停下。

夜風忽起,拂許鹿的長發與黑袍。應天長忽然有些心虛。

許鹿出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說:「想怎麼做便怎麼做,不然還怎麼做?」

隨後便又繼續前進,隻是步伐加快了不。應天長覺自己的這位許師兄似乎是被自己氣到了。但他還是不太敢妄下定論,許鹿的脾氣之怪,應天長在長安便見識到一些。

應天長想了想,覺得不該再提書院與自己的話題,便問道:「我聽陳師兄說有一些儒家夫子一直看不慣許師兄你?」

「不招人妒是庸才。我許鹿是個天才,他們自己不濟事,隻能怨我。」許鹿打著哈欠說,「怨天尤人,找人背鍋,都是文人做的事,不足為奇。」

許鹿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名讀書人。

應天長不知道是自己不會說話還是許鹿不會聊天,應該是兩者都有,總之他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了。但從許鹿這句話裡,應天長多多還是明白了一點那些夫子們想要教訓他的原因。

應天長的前方,終於有燈火芒,借著,應天長驚訝於書院之大。

燈火如豆,麻麻得鋪遍整個山穀。

但許鹿卻告知他,這僅是學生住宿的地方而已,喚作「靜心穀」。

「你雖然是先生的弟子我的師弟,但心齋畢竟是書院,規矩還是有的,其中空房自己去挑一間。」許鹿開口說,「當然,你要是不樂意住這去我的院子與我同住也行,老大老三的院子或是糟老頭子的住,你要去也沒人能攔著你。現在而言,哪怕老頭子是書院主人,也礙於書院的條條框框與歷來傳統,不能給你一間小院。有教無類,一視同仁,這是書院的本。」

「嘛,老頭子畢竟不是我,他膽小。」

應天長也沒有不滿,在他的意識裡興許這樣纔好。他在許鹿的帶領下走走看看,沒有驚任何一位在自己房間裡苦讀的學子,最終選定一間房屋。

在山穀最高的右斜角,已經偏離居住區,彷佛是自己獨立出來的一間小屋。

「這間?」許鹿問。

應天長看著這間小屋,簡單的木頭搭建,屋頂的部分已經腐壞,隻是被人多蓋了一層茅草。外麵的牆壁被青苔蓋滿,甚至還有幾株雜草隨風搖曳。

應天長走進幾步,還能嗅到一青草的清新。用手指去木牆上的青苔,應天長覺到木頭被腐蝕的部分。看著這間小屋,就像看到了以往和包子一通住宿的無數破敗涼亭。他說:「嗯。」

在這裡住,應天長覺得自己能住得安心。

對他來說,茅草,腐木,青苔,都不重要。

許鹿點點頭,大袖一揮,在應天長抬眼間這間破爛不堪的木屋就已嶄新如初。

不過依舊不算是很好的住

「快滾去睡吧,明早你還要見老頭子。」許鹿說完便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應天長一點也不吃驚於許鹿的這些手段,畢竟那個文弱的陳臨安尚能憑一己之力得魔門的五人無法起,許鹿這般神通已經不算什麼。

眼界還太小的應天長如今自然不知道許鹿揮袖間的大門道。

他俯下包子的頭,推開了自己麵前的木門。

木門裡,是一還算大的空間,一張床,一張椅,書桌書架,櫃日常用,該有的有。

一盞燭火在書桌上搖曳生輝,燭火旁是一串鑰匙。

包子首先衝進房,爬上床,在被褥上三兩蹦噠。

應天長進房後,並沒有卸下行囊和桃花,而是來到書桌前坐下。

應天長沒有想什麼,他沒有想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個讀書人,沒有想包裹陳臨安的那張由天地人間共同織就的大網,也沒有想明天見到老書蟲該怎麼辦。他就隻是坐在凳椅上,看著這張空曠到荒涼的書桌,不去神遊太虛,自顧自的呼吸。

直到包子下床來舐應天長的手指,年纔回過神來。他收起那串鑰匙,起將行囊放下,把裡麵的櫃,也將陳臨安送他的書放上架。那把李青蓮送與他的桃花長劍被他懸於床頭。

做完這些,應天長關好門,吹滅燭火,又回到那張凳椅上,他推開窗,夜風襲來,吞吐著深夜冰冷的空氣,如大口飲水,一口又一口。

冷意從膛貫徹全

應天長狠狠打了個寒,抬起頭來,瞧見夜空星河倒轉,心中茫然。

另一邊的山巔,老人盤而坐,一呼一吸,靜也平緩。

老人很喜歡深夜,大概因為這是一天中最為靜謐安寧的時候。當夜幕落下,白日的喧囂隨著日的離去也漸漸被離出這個世界,若是獨,所有人都會陷莫名的安靜氛圍中,黑暗如同被褥將每一個人包裹,不留隙。這是人思緒最重最繁多可也是最清晰的。

許多想不通思量不明白的事,老人都會留在夜裡,再一次琢磨。

當心靜下來時,就能到一些條理了。老人覺得這是很聰明的辦法,但是卻並不推崇,年人熬夜不好,容易禿頭。儒家的門生可別一個個到最後都變佛門禿驢的模樣了。

許鹿悄然出現在老人側,陪著老人坐下。

「你就這麼當師兄的?」老人說。

這話陳臨安也對李青蓮說過,老人是知道的。所以說無論誰都說陳臨安與自己最是相像。可轉念又想到陳臨安的脾氣,老人的角扯了扯,像個籃子像,我又不是個泥菩薩。

許鹿似乎覺得坐著還是不舒服,乾脆後仰躺下,說:「我就是這麼當師兄的,老三老四都沒說什麼,你有意見?」

「我是你先生!」老人一掌拍在許鹿袒的肚皮上,也沒真的生氣,老人向來認為師徒之間能如此科打諢纔算是真正的誼,哪怕是自己三弟子的劍也斬不斷的那種分。

老人將目從無數星辰中收回,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許鹿眉宇間夾雜的煩悶。

「說。」老人隻說了一個字。

許鹿哼了一聲,還是老老實實的開口:「你給我收的這老四,這脾氣格,比我還難搞。骨心境悟什麼的確不錯,可……」

許鹿著額頭,不想再說話。

老人哈哈大笑。

「你是他先生。」許鹿理直氣壯。

「你是他師兄。」老人比許鹿還要理直氣壯。

「那怎麼說?」許鹿沒轍了。

老人拍了拍許鹿的肩,微笑不語,他覺得許鹿能懂他的意思。

而他看見自己這二徒弟挑了挑眉,就知道他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老人此刻老懷安,除了陳臨安,自己的學生都不是笨蛋。

「老壞蛋,儘是想些。」許鹿說。

也怨自己一語讖,許鹿無可奈何。

次日清晨,應天長小屋的木門被輕輕叩響,並沒用多長時間,應天長便開啟了房門。

眼前的是自己應當無比悉此刻卻發現有那麼點陌生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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