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遊》章二十六 不與世間同

在書院的日子遠比應天長想的充實許多,也要舒服許多,當然,這個舒服並不包括每日黃昏至午夜被墨書亭或是黃行村教訓的時刻。書趣樓()白日裡老書蟲要求應天長要去上得課程不算多,每天大抵有兩到四門課,但應天長總歸不是那種聽話的人,若是陳臨安開口可能還有用,老書蟲在應天長麵前則真沒什麼威信。

今天應天長又逃了課,他躺在離自己小屋不遠的草地上。他裡叼著一略微枯黃的草葉,看著天上白雲悠悠。

其實書院的生活與他先前所想還是有許多不同的。本來應天長還想著能與老書蟲多待一待,他繼續在自己耳邊嘮叨著一些聖人言語,或者就是他自個兒瞎琢磨出來的狗屁道理,不然看著他對自己無可奈何吹鬍子瞪眼也好。但應天長想得這些終究隻是自己腦袋裡的幻想。除了最初到書院的那匆匆一見,應天長再沒見著老書蟲。

應天長也不是沒想過去找老書蟲,可一來那不符合自己心脾氣,過去就覺是自己認輸了。雖然理解當年老書蟲他們離開的緣由,但年到現在還沒真正放下此事。二來嘛,既然老書蟲不過來,就說明他可能有著其他的事,應天長不想去打擾他。

畢竟嘛,現在的老書蟲還是這心齋的主人,儒家的聖人,張元春。這可不是當年那個可以和潑皮罵街的糟老頭子可比的。

應天長懶洋洋地閉上眼,似乎自己還有一個師兄許鹿。但對比一路上陳臨安的照顧與長安李青蓮的驚艷,應天長對一直不溫不火的許鹿真沒什麼

聽說他是一直窩在自己小院裡不出門的那種人,想著許鹿臉上不曾消退過的懶憊,應天長倒也覺得是許鹿能做出的事。

至於去許鹿的小院裡晃,應天長出一個笑容,這就別想了。

包子從屋子那邊跑來,一邊跑一邊著。

應天長心領神會,青黃來了。

讓應天長覺得舒心的,便就是這隻牛妖青黃了。自從那日之後,青黃每天都會來找應天長,有沒什麼事,不是一起發獃,就是應天長發獃青黃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個不停,彷佛這就是他每天最重要的事一般,風雨無阻。

應天長不是一個說話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算是一個適應寂寞與孤獨的人。所以哪怕隻有他一個人度過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的時,他都不會覺得有何不妥,甚至在那些因漫長而顯得空虛的時間裡,他也能從自我的寂靜裡得到不知名的滿足與安寧的快樂。他也不會多麼的需要一個「別人」來藉自己的心。

何況,應天長有包子。

可是,就算再不畏懼孤獨,有人陪著,總是讓人舒服的。

前些日子,青黃將他的弟弟帶過來了,就是顧清讓口中那個武院十七席的牛妖青山。

青山已經完全化作人形,相比還不能完全化形的青黃,青山的模樣要壯許多,遠遠看去彷佛一棵能夠活的大樹。

青山不是青黃那般的憨傻,但從與他的談裡,應天長覺得到青山應該是個一筋的脾氣。

同時,還是個武癡。

在謝謝完應天長幫助了青黃之後,青山便要求和與顧清讓互傷戰平的應天長比試比試。

結果被青黃攆著屁打。

被這麼一個無能的大哥不留麵的拳打腳踢,青山沒有半點生氣,隻是有些小委屈。

見著這些的應天長,心很好。

青山的要求就在嬉鬧中不了了之了。

其實顧清讓與黃堯也來找過應天長,隻是相比牛妖青黃,次數不多,不過兩三次,比之青黃與青山,顧清讓兩人的到來說是拜訪要更為恰當,禮數規矩都沒,談笑也頗風雅。

應天長也理解,畢竟顧清讓與黃堯都來自大戶人家,這是他們自小的相習慣。

應天長與顧清讓黃堯之間所聊,多是山野傳說與江湖趣事。

應天長覺得自己有青黃青山這樣的朋友,很好,自己有顧清讓黃堯這樣的朋友,也很好。

兩者其實沒什麼區別。

「你聽說了嗎,書院這幾天要遣人去西北。」青黃來到應天長的邊坐下,說。

應天長沒有睜眼,輕輕點了點頭。

「西北是我的家鄉。」青黃說。

應天長聽過青黃說過很多關於他家鄉的話,比如什麼黃沙漫漫可由夕染紅,什麼大漠孤煙與長河落日,什麼烈風卷白草,應天長其實是想去親眼見一見的。

「想家了嗎?」應天長問。

他睜開眼,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問出這種問題。

青黃咧笑了笑,說:「我們這種妖怪哪來的家啊。」

應天長原以為青黃還會多說些什麼,就像他往常那樣,滔滔不絕,可能說一些妖怪的苦衷,也可能再說一說關於他家鄉之類的話,但這全是應天長自己所想看見的。青黃並沒有開口,這是一種他見的沉默。

也隻有這個時候,應天長才覺得牛妖兩兄弟裡,青黃是當之無愧的哥哥。

「想去西北就去吧。」應天長說,「雖然你說你沒有家,但你總是在說西北是你的家鄉,沒人能攔著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但是……」青黃猶豫不決。

應天長坐起,說:「再說了,書院不是要派門生去西北嗎,以青山武院第十七的席位,向夫子先生們遂自薦應該不是問題,你再跟著他,兩兄弟一起回去看一看,不是很好嗎?」

但青黃的臉並沒有好轉。

應天長意識到事可能並不像青黃所說的那般簡易輕鬆,但年並沒有開口詢問。

過了一會兒,直到青黃的眼中出現堅毅的神,他才說:「書院之所以想要派人去西北,是因為妖怪世。』

應天長看著青黃的牛角,等著下一句。

可還沒等到青黃再開口,就有人說:「嗯。」

青黃看著突然出現在應天長邊的人,嚇得直接起

應天長回過頭,說:「許師兄。」

許鹿躺在草地上,依舊隻說了一個「嗯」字。

青黃趕行禮:「見過許先生。」

許鹿抬手揮了揮,算是知曉了。他沒有將手放下,而是繼續指向天空,那裡有一白雲,像是一條狗。

「西北,你去嗎?」許鹿說,「你可以帶上那兩隻小牛妖,有我罩著,不用擔心,也不用避嫌。」

許鹿說出了青黃最擔心的那個點。許鹿也不等應天長開口,繼續說:「不過我先提醒你,西北的局勢,有些。」

「不是隻有幾隻妖怪招搖過市的那種,而是……」許鹿想出一個還算合適的詞,「造反。」

「嘛,到底怎麼樣,我說也說不清楚,你去了便知道了。」許鹿說。

「你確定我會去嗎?」應天長問。

「你不會去嗎?」許鹿反問,他枕著自己的另一隻手,有些愜意的悠閑。

應天長想起青黃那堅的牛角,與掛在自己床頭的那一柄名為「桃花」的黑鞘長劍,最後是剛剛青黃下定決心是眼裡閃過的那一抹堅毅。

應天長笑了笑,許鹿也笑了笑。

「這隻小牛妖是西北的,對那裡知道些況,有什麼你問他。」許鹿說,「明天出發,沒問題吧?」

應天長點點頭。青黃依舊不敢說話,似乎隻有在許鹿他們出現的時候,青黃才記得住應天長其實是張元春的四弟子,許鹿的四師弟。

「你也別怪老頭子,這段時間,他也很煩。」

許鹿消失前留下了這麼一句話,讓應天長心中多泛起些暖流。一些埋怨,總是能在不經意間消散殆盡。

應天長想,估計許鹿所說的這段時間,連他自己也很忙吧。

在許鹿走了之後,青黃纔回過神來,看著應天長,滿臉的激。

應天長吐出一口氣,說:「你回去告訴青山吧,至於西北的況,路上再說。」

反正去西北路迢迢水漫漫,有得是時間。

青黃點點頭,跑得飛快。

應天長回頭看向天上先前許鹿指著的那朵白玉,覺得它真的很像一隻狗。

包子跑過來,應天長將它抱起,說:「其實我也是隻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狗吧。」

「正解。」

耳邊突然出現許鹿的聲音。

應天長猛然回頭四顧,卻不見任何蹤影。

傍晚,應天長如約走上無憂崖。在那裡,等著他的不是墨書亭也不是黃行村,而是許鹿。

「老三北去,老大被魏老頭的要事留在荊湖,你以為真這麼巧嗎?」這是許鹿開口的第一句話。

應天長試探著說:「是長安的事?」

許鹿點點頭,也不多說,繼續道:「你招數我大概知曉,白馬寺的佛法,龍虎山的仙法道,以及老頭子教你的東西。而算得上箱底的你使得出的,饕餮,出自空一和尚的三式拳招,你如今勉強能夠駕馭的一式龍虎山傳雷法。而外方麵,老頭子給你的裁紙刀,龍虎山的紫金符籙,白馬寺的一顆佛陀舍利。」

許鹿走到應天長麵前,抬手搭在應天長的肩上:「還有你不知道的,比如這件老大給你的儒家長衫,老三給你的桃花劍中所蘊含的三縷劍氣。」

「你的家當,是真的讓人眼紅。」

聲音裡卻仍然隻有慵懶這一種覺,清淡得如拂過應天長臉頰的夜風。

「今夜我來,除去補上我沒給你的那件師兄見麵禮,還有就是要教會你怎麼用那些好到不能再好的寶。」許鹿拍了拍自己腦門,說,「對了,還有一事,我們儒家的東西,尤其是糟老頭子教給你的東西,今晚必須讓你掌握一些。」

應天長一直仔細聽著,到這裡他才開口問:「時間夠嗎?」

應天長擔心自己沒有那個能耐做得許鹿說的這種程度。

「擔心你自己還說得過去,別忘了現在是誰站在你麵前。」許鹿了個懶腰,「你的二師兄,許鹿。」

「隻恐爛柯人到,怕、不與世間同。」許鹿問,「聽過嗎?」

應天長覺得周圍似乎變得不同了,卻又沒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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