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傍晚。書趣樓()

齊潔回到家的時候，照例已經快七點了。

開啟門進去，還沒換鞋，齊潔媽媽就已經迎出來，焦急地說：「怎麼又回來那麼晚？小亮打電話來說，你手機關了？」

齊潔愣了一下，手機還是上去聽歌的時候怕突然有人來電話才關上的。

於是掏出手機，一邊開機，一邊說：「上課的時候就給關了，忘了開。」又問：「盧亮來電話找我？說什麼事兒了沒有？」

齊媽搖搖頭，「沒說，你趕給他回個電話吧，我聽小亮著急的，許是有急事！」

正好手機已經開機完畢，找到盧亮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盧亮的聲音果然是火急火燎的，「為什麼關手機？今天晚上我二姨夫和二姨到家裡來吃飯，想通知你，結果居然愣是找不到你！」

齊潔愣了一下，隻好又解釋一遍，說：「那個……我放了學留在學校改作業了，手機是上課之前關的，忘了開了。」

電話那頭，盧亮的聲音刻意低了些，不過話裡的火氣卻是一點兒都不小，「用手機就是為了讓人方便聯絡到你，你關機，那要手機還有什麼用？……行了，先不跟你說這些了，你趕過來吧，來我家！」

齊潔張了張，想說現在都七點了，自己就不過去了，但是還沒等開口，那邊盧亮已經又說道：「對了，來之前你打扮打扮啊，我二姨夫是市府人事局的副局長，副級呢……」

他的聲音說小也不算小，齊潔媽媽站在一邊聽得清清楚楚，見齊潔一臉不悅的模樣，媽媽就在旁邊小聲地勸，「去吧，去吧！」

齊潔的眉頭蹙了幾蹙，張了張，最終，還是點點頭，「哦，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

盧亮的所謂二姨和二姨夫，其實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不過盧家父子經商，對於任何麵上的人，他們都是能結的就結。更何況繞來繞去，兩家還真是能攀上一點極遠古的親戚關係？

一頓晚飯，吃得很是盡興。

盧亮那位二姨夫架子很大、口氣也同樣很大，盧家父子小心應對、一意奉承，雙方自然是一拍即合，簡直越說越親。

去之前齊潔稍微的化了點兒淡妝、換了一白的連，看去明艷而不張揚，到了之後就是一連聲的道歉，幸好晚飯還沒開始，盧亮媽媽也幫著說話，再加上又是當著客人，讓盧亮的一肚子不滿都沒機會發泄出來。

然後，齊潔先是乖巧地跟著盧亮的媽媽在廚房裡忙活，隨後又忙著端菜、恰到好的跟著盧亮一起敬酒、說幾句奉承話……總之，很好地為了這次家庭聚會中一個合格的配角。

聽說盧亮和齊潔明年就要結婚，對方一再稱讚他們簡直是一對璧人，還說到時候一定要給請柬，他們要過來喝杯喜酒雲雲。

二姨和二姨夫很高興，酒飽飯足之後，齊潔負責沖茶，他們又喝了一陣子茶，然後告辭離開了，帶著滿意的笑容。

盧亮的爸爸媽媽很高興，對於他們來說，攀上二姨夫這條線，就意味著以後的路子又寬了不。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路子，就是生意經。

盧亮……不太高興。

雖然他覺得今天齊潔的表現還算不錯，不但在打扮上表現出了那種清麗如荷、淡雅如蘭的氣質，而且招待客人的時候，那種熱中又著一點小矜持的覺，還有那種麵對自己時怯怯的眼神兒，都讓他很有一種莫名的就，覺得在二姨和二姨夫麵前，也算是找回了一些麵子。

可即便如此，齊潔的關機、遲到，仍是讓他一想到就怒火衝天。

等客人走了，齊潔又忙著到廚房和盧亮的媽媽一起洗洗涮涮，等把一切都收拾完了，解下圍，提出要告辭的時候，盧亮終於忍不住說：「你知道今天這頓飯有多重要麼？你知道這頓飯差點兒被你給毀掉麼？」

盧亮媽媽聞言趕給攔著，不等齊潔說話，已經搶著道：「怎麼說話呢這是，人家小潔上課關手機有什麼錯，誰知道你爸這突然地就請人到家裡吃飯呀！行啦行啦，都是過去了，你就別挑這個挑那個的了！」

有這麼幾句話一蓋，盧亮不好說啥了，就坐在那裡呼哧呼哧氣，而齊潔本來想說點什麼的，當著盧亮的媽媽，也覺得不太好出口了。

於是，最後還是盧亮的媽媽拉著盧亮，母子倆把齊潔送出了門。

臨出門前，盧亮的爸爸倒是特意說了一句，「小潔，你回去跟你爸說一聲，等忙過這一陣子，我請他喝酒，我們老哥倆都老了，該多聚聚，不然指不定哪天就進棺材嘍。」

齊潔自然笑著應承下來——知道，盧亮他爸和自家老爺子那是一起著屁撒尿和泥的，從不會說話那時候起就認識了，然後一路國小、國中、高中一起上下來，連大學都是在同一座城市讀的，這份，的確很厚。

齊潔都要下樓了，齊潔媽媽突然又說：「對了，明天週六，你們倆該逛逛街去，年輕人嘛！」說到這裡，回對盧亮說：「小亮，你明天上午去接小潔，你們一起去逛逛，給小潔買幾件裳，再看看電影什麼的……聽見沒有？」

雖然心並不喜歡跟盧亮一起逛街，不過這個時候，齊潔卻是下意識地抬頭看著盧亮。

片刻之後，盧亮一臉無可無不可的表，說：「知道了。」

齊潔心裡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這時，盧亮麵無表地看了齊潔一眼，說：「明天上午九點，我去接你。」

當著盧亮的媽媽，齊潔笑了笑，一臉的溫婉，說：「好。」

…………

從盧家出來的時候還是笑容滿麵，當車子離開了送出門來的盧亮媽媽的視線，齊潔的肩膀卻是立馬就垮了下來，隻覺渾上下滿是那種歇斯底裡的疲憊。

這個時候，什麼都不想做，就想回家洗個澡，然後把自己扔到床上，睡它個天昏地暗。

…………

第二天是週六。

上午，王靖正在練琴，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起從茶幾上拿起手機。

是趙毓敏。

雖然沒有把他的號碼儲存起來，但王靖記得很清楚。

怎麼辦？

知道，這件事自己是躲不掉的，必須去麵對。而且李謙也並不能真的幫到自己什麼，一切，都隻能靠自己。

但是，傷害別人……真的好難。

手指用力，結束通話了電話。

房間裡出現了片刻的寧靜，然後，的手機再次響起來。

猶豫了一下，按了接通鍵。

「喂，你好。」

「小，是我，趙毓敏。嗯……今天晚上，請你吃飯，可以嗎？」

王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王靖甚至聽到，對方連呼吸聲都為之一滯。

然後，他說：「對不起，這是我事先不知道的，嗯，肯定讓你苦惱了，對嗎？」

王靖睜開眼睛，不說話。

對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是這樣，我不知道你的男朋友是誰，不過我相信，我不會比他差的，我也會比他對你更好，所以……給我一個和他競爭的機會，好不好？」

沉默片刻之後，王靖咬咬牙狠下心來，說：「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對方聞言，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後，他緩緩地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對不起，讓你苦惱了。不過……嗬嗬，我想咱們至不是仇人，對吧？以後如果有機會見麵……你知道的，我們公司和叔叔的公司，有不集，所以以後如果見麵了，還是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樣聊聊天的，對吧？」

王靖想了想，點點頭，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但他肯定是聽到了。

頓了頓，他說：「你放心，叔叔肯定不會從我這裡得到類似訊息的。」

他真是一個很的人！而且……太聰明瞭！

於是，「謝謝！」王靖說。

對方「嗯」了一聲，電話至此似乎可以結束通話了，但對方沒有。

又停頓片刻，他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對他不滿意了，那麼，請給我一個機會，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謝謝！」

說完這句話，他結束通話了電話。

王靖突然有點想哭的覺。

鼻子酸酸的。

在茶幾前站了片刻，吸吸鼻子，撥通了王靖雪的電話。

「喂，小，有事？」

「姐，他要請我吃飯，我拒絕了，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

王靖雪沉默片刻，說：「很笨，但是很有效的辦法。那麼……你就是要告訴我這個？」

「我覺得我傷害了別人，心裡突然好難過。」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後，王靖雪說：「你知道，我從小就不會安人，我隻會給你買糖吃。」

王靖角，想笑，卻笑不起來。

這時候，王靖雪突然問：「你跟他說的，都是真話，對嗎？」

王靖嚇了一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王靖雪又問：「能告訴我是誰嗎？我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

猶豫片刻，王靖狠狠心，說：「你認識。」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

然後，王靖雪突然嘆了口氣，「所以，是對門那小子，對吧？」

王靖心中滿懷忐忑，猶豫了半天，說：「姐，他們都不會同意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會支援我的，對嗎？」

王靖雪的聲音裡突然多了一抹疲憊，但一如既往的堅定，「錯！」

片刻之後又補充一句，「如果是他，我也反對！」

王靖聞言一愣，「為什麼？」

似乎是突然激起來，好像是就在此刻，最近這段時間各種各樣的力、各種各樣的糾結，都在此刻突然發出來，「為什麼連你都不願意支援我？你是我姐啊！你從小就最疼我、最支援我的呀！難道他真的有那麼不好嗎？」

電話對麵不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王靖越來越大聲的質問。

「難道連你也要像爸媽那樣？難道連你也會覺得他們家窮？他不上進？或者是……或者是什麼他配不上我之類的？」

說完這些，王靖停了下來。

從小到大，很這樣憤怒地、歇斯底裡地對別人吼什麼，但是在這一刻，卻覺得，自己必須要問出來，一定要問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否則，不服！

電話兩端，兩人呼吸可聞。

王靖雪突然開口說：「我從不認為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需要為家庭的貧窮背上什麼責任，我也並不認為李謙是個不上進的人，雖然他玩起來有點瘋，但是，他很聰明，從小就很聰明，一個人隻要足夠聰明，未來就不至於會一事無。但是……他真的配不上你！」

發泄出來之後，王靖的心境漸漸平和許。

而且，姐姐的回答也並沒有讓太過意外。

「能說說到底哪裡配不上嗎？我不指他將來有什麼大就，我寧願將來跟著他平平淡淡一輩子，都不行嗎？」

對方沉默片刻，說：「算了，小，咱們不要吵，姐姐不想跟你吵，更不想非得你做什麼選擇。或許……我希你能多一點耐心，或許要不了幾年，幾年之後，不用任何人告訴你，你都會覺得，他已經配不上你！」

王靖沉默。

和媽媽的說法幾乎一模一樣。

但是，不服！

為什麼？

片刻之後，電話那頭又說：「小，你還小，暫時不要想太多，更不要現在就去決定自己的一輩子，好嗎？現在，你就好好學習，等期末考試結束了，姐就回去接你。嗯，我還要練歌，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要掛電話了。記住，不要想太多，把一切都給時間，好吧？」

王靖雪不說話，一直到那頭結束通話了電話。

然後，沉默地放下手機，走回到鋼琴前。

手落在琴鍵上，深吸一口氣，強自剋製住心裡那酸酸的委屈到想哭的覺，然後又突然站起來，走過去拿起手機，進簡訊息。

「他請我吃飯，但是我拒絕了。」

輸完，想按傳送，猶豫一下，在後麵又添上一句，「你不要有太大力，我等得起。」

簡訊傳送功。

似乎都能聽見對門那不足二十米遠的地方已經響起叮咚一聲。

然後，放下手機，緩緩地倒在沙發上，歪了下去。

突然覺得自己好虛弱。

…………

叮咚一聲。

李謙拿起手機看了片刻，手指在螢幕上方晃來晃去，最終，他又把手機放回桌子上。

麵前的桌麵上，是翻開的俄語課本。

旁邊的本子上，是抄了大半頁的俄語課。

左邊耳朵裡塞著一隻耳機，裡麵是一個蘇聯人華的高音，悲愴而高。

他的手指漫無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大吊扇呼呼啦啦的轉，不知誰家已經響起茲拉茲拉的炒菜聲。

天很熱。

樓下有孩子在奔跑、笑鬧、摔倒、爬起。

李謙敲敲額頭，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他拿起手機，輸幾個字，發了過去。

「未來的事，有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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