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天羅》第四章 擔責

衡山派

天地間最後的線,在雨的天氣中逐漸暗沉,直至全黑,秋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各院中已掌了燈。書趣樓()雨佈,線昏暗,將人影在地麵水窪的漣漪中拉得頎長而模糊。

李子楓撐著油紙傘在雨中漫步而行,舉著傘的手早已冰。行至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建築前停下了腳步,借著昏暗的燈,凝視著正門上方的匾額上,蒼勁有力的『藏書閣』三個字。

藏書閣聽起來是收藏書籍的地方,但實則是存放衡山派機檔案的地方,此地除掌門歐澤及肅嚴長老海翊二人外,其他任何人,包括首席弟子李子楓在,未經掌門歐澤允許,不得擅,違者門規置。因此,藏書閣周圍有暗衛日夜守,一旦發現闖者,即刻擒拿。

想及此,李子楓眉眼,但下一刻,一個完整的呼吸還未完,便有三個暗衛堵在麵前,其中一暗衛上前一步,借著昏暗的線終於看清來人,立馬行禮道,「大師兄。」

李子楓默默地點點頭。

領頭的暗衛繼續試探著問道,「大師兄來此,有事?」

山間的晚上,氣溫驟降,沉沉的呼吸間竟有幾分熱氣,李子楓皺皺眉,聲音依舊沉穩而冷靜,「最近淩夜宮恐有作。我不放心,來此看看。」

李子楓的眼神幾不可見地閃過一躲閃,他沒想到,如此拙劣的說辭,有一天會從自己的口中說出。

暗衛領頭者鬆口氣,「大師兄請放心,屬下等日夜守衛藏書閣,不敢有毫差錯。」

「好。」李子楓輕聲應過,揮揮手,不過一陣風吹過的時間,那三名暗衛又將沒在黑暗中。

回到雲天閣,已是戌時末,開啟院門,便遠遠地看到有個小小的影在院中佇立,毫不為落在上的細雨所影響。

「大師兄,你可回來了。」許子寧急匆匆地迎上,「這孩子已經來了半個時辰了,說是奉了你的命令來此找你,見你不在,便在院中一直等候,也不進屋,也不打傘,固執得很。」

聽聞說話聲,那個小小的影轉過,正是負責分送的雜役弟子墨軒,墨軒見了李子楓回來,便忙上前,穩穩地行了一禮,「拜見大師兄。」

李子楓隻是微微地點了頭,淡淡地說道,「跟我進來。」

走了兩步又停下,轉對著還在雨中佇立的許子寧說道,「這兩日任由著你懶,但過兩天,恐有秋風吹得急,你也該打起神,有些雜草,是時候拔出了。」

許子寧神一凜,依著規矩鄭重一拜,「大師兄放心。」

得到想聽到的答覆,李子楓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走進書房,墨軒也走兩步跟了上去

書房掌了燈,和的燈打在上,似乎暖和了一些,墨軒就這麼傻傻地站著,任憑李子楓給自己上的水珠,換了乾淨的服。

李子楓再抬頭時,便看見墨軒傻傻地看著自己。

他這才仔細地將墨軒打量一番,他頭頂梳著簡單的髮髻,碎發隨意地浮在白凈的臉頰上,淡眉下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漉漉的,著幾分無辜。輕薄的小一直抿著,似乎不知所措。

李子楓收回神,坐到書案前,隨意翻弄著幾本書,任由墨軒規規矩矩地地站在麵前,麵看不出緒,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淡然說道,「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嗎?」

墨軒微微低下頭,睫低低地垂著,張了張乾的小,「因為墨軒浪費糧食,打鬧嬉戲,大師兄是想」

李子楓皺皺眉,似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一罪不二罰,膳房之事到此為止。我找你來,是因為你跟我剛山門的時候很像。所以」李子楓凝視著墨軒,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道,「我相信你能留在掌門邊,做好該做的事。」

墨軒詫異地睜圓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可李子楓本不給他猶豫的時間,像是直接佈置任務,「明日起,你每天按時去宗元長老那裡學習基本的禮法及劍,為期三個月,三個月過後參加門考覈,考覈過關後,直接留在尚清苑做掌門的隨侍弟子。」

見墨軒半晌做不出反應,李子楓眉頭一挑,「怎麼?有問題?」

墨軒這纔回過神,連忙跪,恭敬地地施禮,「多謝大師兄抬,隻是墨軒年紀尚小,怕」

李子楓異常嚴肅,聲音也深沉下來,「從現在起,我不想在你的裡聽到『怕』這個字。」

墨軒一抖,很快又穩住形,鄭重地磕了個頭,「是。墨軒定不負大師兄所。」

李子楓滿意地點點頭,他沒想到的是,這個無意間選中的孩子,會在日後與淩夜宮周旋中,救了他一命。

晨起鐘鳴,下過雨後的山間,蒙起層層薄霧,李子楓收劍回鞘,不近不遠地看見許魏翔站在麵前,雙手環臂,滿臉同地看著他,李子楓詫異,走上前正開口詢問,許魏翔倒是搶先一步作了回答,「風侍衛剛剛派人過來傳話,說掌門在議事堂等你。肅嚴長老和法戒長老都在。」

「出什麼事了?」李子楓眉頭蹙,心裡一沉,「是地牢那邊?」

「就在剛剛,發現被關押於地牢中的王壯,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睡夢中,像是中了毒。」

「什麼?」李子楓閃過一,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昨夜遣了墨軒回去後,還特意去了趟地牢檢視狀況,一切正常,如果是清晨發現王壯在睡夢中死去,就證明他昨夜已經中了毒。

呢?」

「也已經送到議事堂了。」

李子楓將手中的劍扔給許魏翔,來不及換服,踏著的路,疾步走向議事堂,在議事堂不遠停了腳步,略微調整了因走得太急而加快的呼吸,還沒來得及問裡麵的況,就被歐澤聽不出緒的一句『進來』喊進了議事堂。

雨過天依舊著,議事堂顯得格外沉,掌門歐澤坐於前首正位,肅嚴長老海翊,法戒長老嚴誠分別坐於兩側,下麵,跪著負責在地牢看守的侍衛和法戒弟子,一共四人。一邊陳放著王壯的,麵安詳,若不是蒼白如紙的臉和停滯的呼吸,倒是像極了沉睡的樣子。

李子楓穩住呼吸,上前一步到侍衛和法戒弟子邊,袍跪地,雙手抱拳行禮道,「弟子拜見師父、肅嚴長老、法戒長老。」

不出意料,歐澤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讓他起,李子楓神凜然,不有些懊惱,剛剛有了眉目,卻又因自己的心大意而斷送了線索,餘瞥見邊跪著的人微微抖的子,隨口問道,「怎麼回事?」

其中一侍衛應道,「大師兄,昨夜您走後不久,他就嚷嚷著頭暈,屬下們以為他是矯,就沒理會。沒一會兒,他就沉沉地睡過去了,呼吸也很正常,可誰知早上探查的時候,就發現他子已經涼了。」

李子楓眉頭蹙,「那他期間吃過什麼東西?」

「一日兩餐就是普通的蔬菜粥和饅頭,別的也沒什麼。」

「沒記錯?」

侍衛搖搖頭,「沒記錯,屬下們還抱怨,一個賊人的飯食會同屬下們一樣。」

李子楓沉沉地嘆口氣,再問不出什麼,一切似乎都合合理,但如果當時自己耐著子仔細觀察下週圍的環境,也許會避免這種意外。

抬眼看見歐沉著臉,很自覺地請罪道,「師父,長老,是弟子失察,未料到地牢中可能隨時發生的意外」

「冠冕堂皇的話就不必說了。」沉默了許久歐澤終於開口打破了議事堂的沉寂,隨即揮揮手,示意法戒長老將負責看守的四個人以失察之過帶下去責罰,嚴誠正開口,卻被李子楓提前一步打斷,「師父,王壯是弟子帶回來的,如今他在地牢中死於非命而沒有毫察覺,弟子願一力承擔所有責任。」

澤聽罷,眉頭上挑,心裡剛剛下火氣再次被拱上來,本來此事可大可小,他連日奔波,子疲乏,因此未加詳查,也還說得過去。但聽李子楓剛剛說要一力承擔的話,心裡就堵得慌,於是不想再輕易放過他了。

海翊凝視著李子楓,有意無意地看了眼歐澤,似笑非笑道,「獨自承擔也是一種病,得治。」

澤瞇著眼睛盯著李子楓看了許久,輕嘆口氣,「既是如此,那為師便全了你。」說著吩咐道,「來人,傳刑杖。」

不多時,長凳和刑杖已經搬來,李子楓也被牢牢地按在長凳上憚不得,歐澤皺著眉,又沉沉地嘆了口氣,終於狠下心,道,「李子楓監管不力,致使線索中斷。行百杖之刑,以儆效尤!」

百杖之刑,故名思議,便是杖一百下。是杖刑中,杖斃以下最重的的刑罰,子底弱的,五十下可喪命。聽了判罰,在場之人都不倒吸口涼氣,甚至想不明白,不過談不上失誤的失誤,掌門為何會對一向重的徒弟下如此重罰。渾一個激靈,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生怕一個不小心,這把火會燒到自己上,而外麵的行刑弟子得了命後,揮起刑杖,打了下去

『砰!』刑杖落在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在場之人都不由得打了哆嗦,李子楓更是咬牙,忍住直的疼痛。接著第二杖落下,疼痛疊加,子不由得,但很快又被法戒弟子下去。

議事廳裡沉寂無聲,隻有外麵一聲聲刑杖落在上發出的有規律的沉悶聲,在場的執事弟子大氣都不敢。跪伏在地上的四個人忍不住地抖著子,眼淚冷汗混為一順著臉頰流下,其中一人再也不住,抬起頭膝行兩步,「掌門,是弟子們監管不力,才導致王壯在牢中出現意外,不關大師兄的事,求您饒了大師兄吧!」

見有人帶頭,其他三人也都跟著附和,「掌門開恩。」

澤看著刑杖在李子楓後一起一落,眼角搐,右手攥著襟微微地抖,手心被汗水濡,死死地擒住眼眶的淚,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恙,「並非我要打他,是你們大師兄要替你們擔責。」

刑杖至半,李子楓滲出大片跡,臉蒼白如紙,冷汗遍佈,眉頭擰,著凳子的手指關節發白,肩膀的傷口再次崩裂,一滴滴順著傷口滴落。杖責還在繼續,彷彿漫長無頭。李子楓緩緩閉上眼,兩滴淚,悄然落……

這時,一個不不慢的聲音自遠傳來,「掌門師兄大清早的喚我前來,就是為了看你如何心疼地責打徒弟?」

話音剛落,一名中年男子出現在眼前,此人材筆修長,著冰藍衫,雪白滾邊綉著雅緻竹葉花紋,腰繫玉帶,一頭烏黑茂的頭髮高高挽起,劍眉下的一雙眼清澈而深邃。

此人手持摺扇悠然揮起,行刑弟子立馬會意,停下手中的作。連忙行禮,在場的晚輩也紛紛行禮道,「拜見師叔。」

此時,癱在刑凳上的李子楓強撐著虛弱的子要起行禮,被那名中年男子一個眼神攔下,「嫌打得輕了?」說著,對站在附近的侍從弟子吩咐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帶下去請葯丹長老看傷?」

「是。」

此人是陸士清,上任掌門歐天的關門弟子,歐澤、海翊、沈之屏的同門師弟,年齡較小,不過三十齣頭。武功平平,但輕功極好,擅長研究毒,及研製各類毒的解藥,但從不給人下毒,是葯丹長老明僳的得力幫手。

對於方纔陸士清擅自攔刑,歐心反倒鬆了口氣,這個臺階,來得剛剛好,想及此不苦笑。

陸士清踏進議事堂,對在座的三位師兄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澤緩步走到他麵前,板起臉,「師弟真是愈發的沒規矩了,議事堂上擅自攔刑。」

陸士清看歐忍的樣子,厚薄適中的漾著戲謔的笑意,「正合你意不是?」

搐,「小輩麵前沒個規矩。」

嚴誠不茍言笑,更見不慣陸士清這種嬉皮笑臉的樣子,「既然來了,就趕做正事,嬉皮笑臉的統?」

陸士清也見不得嚴誠永遠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隨意收斂了笑容,擺出看似請罪的樣子說道,「法戒長老說的是,再耽誤下去,就該不新鮮了。」

新鮮…嚴誠滿臉黑線,臉更加沉,轉眼看見那四個人還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跪著,心裡的火氣不打一來,一腳踹在一人上,「還堵在這做什麼?!還不回去閉門思過?!」

「屬下告退。」四人彷彿得了特赦般,磕了個頭後匆匆離去。

亮漸漸地沉下去,天暗沉,屋掌燈,燭通過羊皮紙燈罩,散發出橘紅,讓人舒適安心,此時,李子楓正側臥在雲天閣房的榻之上,昏沉地睡著,眉頭微皺,額間有汗珠滲出,侍從弟子忙著給他汗、喂葯。完活兒之後,對著立於視窗之人行了一禮,便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李子楓清咳一聲,努力地開沉重的眼皮,昏暗的線下,模模糊糊地見一人站在窗邊神,燭將他的人影拉得很長。待雙眼可以清楚地視時,輕輕地嘆了口氣,才發覺裡瀰漫著苦的藥味。

那人轉過,正是陸士清,陸士清見李子楓醒著,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莞爾,「怎麼?此時沒見到你師父,很失落嗎?」

李子楓一怔,地說不出話,撐起子坐起來,又忍不住咳了幾聲,扯著後的杖傷也囂著疼起來,子忍不住地抖著。陸士清走到床邊,拿了靠墊靠在他側,儘力避開傷,幫他調整到最舒服的坐姿,又倒了杯清水遞過去,「你都昏睡一天了,還好嗎?」

清水灌進嚨,又緩了許久,才發出沙啞的聲音,「還好,多謝師叔救命之恩。」

陸士清被他氣得直發笑,「痛便說痛,累便說累,強撐著做給誰看呢?你當衡山派除了你,其他人都是死的嗎?」

「呃…」李子楓啞然,但又不到奇怪,見慣了眼前這位陸師叔的直言不諱,因此什麼奇怪的話從他裡說出來,都不奇怪了。獃獃地愣了會兒神後,李子楓收拾好緒,強行讓腦子保持清醒,「恕弟子直言,您在此守了一天,就是為了等著弟子醒過來,然後訓誡幾句嗎?」

「朽木不可雕!掌門怎麼就教出了你這麼個榆木疙瘩?!」陸士清恨恨地瞪著李子楓,隨即掏出一張寫滿字的公文紙扔到他上。

李子楓訕訕地笑著,拿起那張紙,略地看了一眼,便挑出了重點,「醉千年?王壯的死因是醉千年?」

「對。」陸士清點點頭,「此毒藥來自江南,無無味,通過飲食進,不消半盞茶,就會到頭暈、睏乏、口齒模糊,狀若醉酒,三個時辰後悄無聲息地在睡夢中死去。因此喚作『醉千年』」

「可有解藥?」

陸士清麵凝重,一字一頓道,「至今為止,無葯可解。」

「飲食?」李子楓唸叨著,看來飲食出了問題,看來要從昨日當值的人查起。

陸士清見他沉思,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臉上浮現出一抹報復的笑意,「收起你的心思吧!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說罷,輕輕拍了拍李子楓的肩膀,起離開。

待陸士清走到房門口,李子楓纔回過神,心有不甘,「師叔,您就是這麼安傷者的嗎?」

「安傷者是你師父的事,不是我的事……」

「……」

秋風蕭蕭,林寒澗肅,秋晚的山間格外清冷,歐澤裹了裹上的外,悄無聲息地站在雲天閣外麵,看著虛掩的院門,過門看著院中來來回回的影,以便能及時得到裡麵的各種訊息。走神間,院門『吱呀』一聲徹底被開啟,映眼簾的是陸士清一副看好戲的笑臉。

陸士清忍不住嘀咕『死要麵子活罪』,隨即戲謔道,「真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一個個凡事都憋在心裡,也不怕憋死。」

澤板起臉,佯怒道,「說話愈發沒分寸,等哪天得空便尋了針線,好好治治你這胡說八道的病。」

陸士清一眼看穿歐澤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再鬥,『好心』提醒道,「你徒弟醒過來時沒看到你,緒低落的很呢!」

澤沒好氣地瞥了陸士清一眼,「今日晚了,手頭還有些事理完。待明日熬了他最喝的排骨玉米湯再給他送來。」

陸士清聳聳肩,「你是掌門你說了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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