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梢，燈火長燃，尚清苑庭院中，兩個負責灑掃的侍者清理完最後一片落葉後，也收了手中的一應工，對守夜的風逸辰微微頷首後，悄然退下。書趣樓()書房搖曳的燭下，一封名為『家書』的青鬆堂報悠然地陳在書案上，信紙的落款，依舊如常地印著『沈氏』印章。

讓歐澤憂心的是皇帝於三個月後駕臨安城的訊息。這本沒什麼問題，而問題就是，一向嚴謹的青鬆堂，怎麼會把這麼普通的訊息通過報的形式傳到衡山派，莫不是其中還有什麼？

淩夜宮堂主王壯在眼皮底下被毒殺還未徹查，如今又接到這麼一份令人頭疼的報，歐澤沉沉地嘆口氣……

同樣的訊息，也傳到了雲天閣李子楓的手裡，與歐澤同樣的疑，一直在腦海裡盤旋，於是，他就這麼手握著公文，半躺在床上，清醒著熬到了天亮。

許是夜裡著涼，此時，李子楓的額頭竟有些低熱，渾的痠痛也愈發明顯，後的杖傷也跟著發了難，一，便是撕心裂肺。

李子楓枕著枕頭，慢慢地蜷起雙，挪了挪腰下墊著的墊，盡量躺得沒那麼難。這時，外屋的腳步聲響起，他心下一驚，趕將手中的公文藏在得手的位置，頭疼的呆著帳幔。昨天晚上陸師叔走了以後，接著許子寧又進來嘮叨了一番關於吃飯喝葯睡覺諸如此類的事。

這還不算完，連值守夜的許魏翔也一夜進來好幾次，唯恐自己不眠不休，剛安靜了不到兩個時辰，外麵就又響起了腳步聲。若是再被絮叨起來，恐怕頭都要炸裂了，想及此，抻了抻上蓋著的薄毯，遮擋住整個臉部。

腳步聲走近，『吱呀』一聲門響過後，李子楓還未等來人開口，就霸佔先機，搶先一步開了口，「哎呀，我知道了，我保證按時吃飯、按時喝葯，好好睡覺，哪兒都不去還不行嗎？求你們放過我吧，再唸叨下去，我耳朵就該長繭子了。」

來人『撲哧』一笑後，再沒什麼反應，李子楓瞬間有些疑，悄悄地拉開被子看，下一刻，瞬間清醒。因為來人正是歐澤。此時，歐澤正站在門口，好笑地看著他。

李子楓一個翻下床跪地，扯痛了後的傷，渾止不住地抖，冷汗涔涔地流著，好一會兒才穩住略顯急促的呼吸，「師父，弟子失禮。」

歐澤皺皺眉，連忙上前將他扶上床安頓好，掏出帕子給他凈臉上的冷汗，抬眼無意瞥見藏得並不怎麼蔽的公文，又氣又笑道，「難怪那麼多人唸叨你，是老病又犯了？還是板子挨了？」

李子楓一怔，隨即也發現了暴的公文，耳子發熱，「師父，弟子躺在床上，實在是悶得慌。這才……」

歐澤坐在床邊，看李子楓因熬夜而紅腫的雙眼，無奈地嘆口氣，像他這個年紀，本來該做個無憂無慮的爺，可肩上偏偏要承擔這麼多，唯一一次因疲乏而懶，還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

李子楓見歐澤沉默不語，臉凝重，以為他還是在為昨日之事而生氣，垂下眼簾，認真地請罪道，「王壯之死，是弟子疏忽。」

歐澤看著徒滿臉病態，雖不忍再苛責什麼，但有些話還是要提點的，「王壯本是淩夜宮的人，死不足惜。但你既然把他帶回來關押，就應該想到會有意外發生，為師不止一次地提醒過你，凡事都要謹慎。」

「師父教訓的是，弟子謹記。隻是…昨日弟子從陸師叔那裡瞭解到王壯所中之毒名曰『醉千年』。至於這種毒究竟是如何流門派的，弟子已經派人暗中去查了。」

歐澤滿意地點點頭，隨即看向床角的一紙公文，「此事你怎麼看？」

李子楓思索再三，臉上浮現出輕鬆地笑意，「您心中，怕是早有斷定。」

「你倒是瞭解。」

外麵響起敲門聲，隨後是一個恭謹的聲音，「掌門，大師兄的湯藥熬好了。」

「進來吧！」

雲天閣的侍從弟子田琨小心翼翼地端著葯碗走到床前，微微躬低頭，穩穩地將葯碗遞過去，歐澤隨手接過，用瓷勺反覆舀著棕黑的葯吩咐道，「這兩天你們大師兄子不便，許魏翔又忙得不出空，你們一定要仔細照顧著，萬不可有任何差池。」

田琨規規矩矩地彎腰領命，「掌門放心，弟子記下了。」

「去吧！」

田琨退下，李子楓看了看歐澤手中端著的葯碗，湯藥冒著熱氣，散發出陣陣難聞的苦腥味，令人作嘔，李子楓下意識地掩住口鼻，額頭泛出冷汗。

歐澤看著自家徒弟麵對湯藥如臨大敵的樣子，眉眼間的笑意漸濃，倒也不強迫他，用低到隻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道，「不想喝就不喝吧！回頭為師讓葯丹長老調了容易口的湯藥，親自給你送來。」

李子楓回過神，看看歐澤淡定的眼神，隨口應道，「多謝師父諒。」

歐澤收斂笑容，眼眸中閃過一不易察覺的涼氣和狠戾，「那件事也不用太急，要的是眼下的雜事，有些釘子紮的久了，也該拔出去了。」

「弟子明白。」

「你且好好歇著吧！為師不打擾你了。」偏頭看向放在一邊的已經慢慢涼卻的湯藥，「至於這碗葯……」歐澤頓了頓，看向屋頂橫樑，繼續說道，「就讓他替你理吧！」

李子楓隨著歐澤的眼神看去，橫樑上，一抹淡影盡收眼底，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弟子管教不嚴。」

「無妨。」歐澤拍拍他的肩膀，起離去。

李子楓坐直子，微微頷首，「弟子恭送師父。」

房門重新闔上，屋陷安靜，李子楓沉沉地嘆了口氣，隨即推翻了放在床頭的葯碗，瓷碗在地上打了個滾兒後，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湯藥在地上肆意地流著。

橫樑上的的影晃了一下，接著一名黑人翻而下，腳尖輕輕點地，『撲通』一聲跪在李子楓麵前，「公子。」

此人隸屬於影衛，影衛是暗伏於衡山派的頂尖高手，隻有掌門歐澤纔可調，李子楓任首席弟子以後，歐澤便依規矩派了兩名影衛跟在李子楓邊暗中保護並協助理事宜。影衛人如其名，平日行事如同影子般的存在，沒有名字，隻有代號，而他的代號就是『飄雲』。

李子楓眼神犀利，泛起涼意，沉聲道，「真是愈發沒規矩了，若是將我從前教的忘了個乾淨，我不介意讓你從頭學起！」

「屬下知罪，請公子責罰。」

「你隸屬於影衛，我無權自行責罰。」李子楓眉頭蹙，低聲道，「此事先到此為止，你現在的任務是幫我查一個人。」

飄雲會意，膝行兩步湊到李子楓跟前，李子楓近他的耳朵說了一個名字，飄雲領命，恭謹地行了屬下禮，「公子放心。」

李子楓擺擺手，飄雲將地麵收拾乾淨，悄然退下。

雙眼痠脹，頭腦發沉，李子楓靠著枕慢慢地合上眼睛，卻怎麼也無法睡，耳邊地傳來不易察覺的腳步聲，李子楓猛地睜開眼，卻連個影子都沒發現，心裡自嘲著，難道是做夢了？了太，逐漸放鬆下來

煙霧繚繞，李子楓不知何時到一山崖頂，悉而又陌生，腳下一空，子猶如失去支撐的石塊一般落，甚至能到崖壁與相發出的陣陣痛。不過一瞬間，發現自己又崖底，不遠，似乎有個人躺在石堆上。是個孩子，滿臉跡。正手，那個孩子卻睜開了眼睛，出糊糊的手一把抓住了他，李子楓一驚

掀翻了邊圓凳，李子楓猛地坐起，再次扯痛了傷口，不停地息著，在外值守待命的田琨聞聲而，扶正了倒地的圓凳。見李子楓滿頭大汗，麵蒼白，略顯詫異，「大師兄，您怎麼了？」

李子楓環顧四周，見還是自己的房間，但屋掌燈，外麵天也已經暗沉，心疑自己為何如此能睡，以前即便是熬夜亦或是生病，也絕不會從清晨睡到掌燈時分，李子楓眉頭蹙，「什麼時辰了？」

「已是酉時末。」

李子楓點點，不又想起剛剛的夢境，「這期間誰進來過？」

「是二師兄進來看您睡著，沒一會兒也就出去了。」

「子寧？」李子楓低聲唸叨著，按常理，他不會這麼不懂規矩，不經允許擅自闖自己的房間，此時，又忽然想起那晚讓許子寧盯著門派上下的靜，沒一會兒，王壯就被滅了口，還有那日在議事堂上，負責看守的的法戒弟子和侍衛，明顯是有些話不敢說出來李子楓劍眉一，隨手掀開被子下了床。

田琨立馬上前扶住，李子楓說道，「陪我出去走走。」

「大師兄，天已晚，外麵寒涼，您上還有傷，不能」話說一半，就訕訕地停了，他暗罵自己不懂規矩，一個低微的侍從弟子，怎麼有權左右首席弟子的行。

李子楓淡然一笑，「無妨，整日地呆在床上著實煩悶。」

燭火昏暗，空氣中瀰漫著的味道，李子楓在田琨的陪同下，慢慢地踏著略顯的石階，蜿蜒而下。

地牢負責看守的兩名侍衛沒想到李子楓會在晚膳的時候過來，連忙撂下碗筷起相迎，恭謹地行禮，眼神中深含愧疚，「大公子，是屬下們一時疏忽，讓您苦了。」

李子楓並沒有讓他們免禮，而是走到木桌前，隨手起一隻碗，看著裡麵殘存的飯菜，似笑非笑道，「不過是皮之苦，痛一痛也就過去了。但若因你們的欺上瞞下而造什麼後果，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比如」李子楓將碗不輕不重地砸在桌上，「在睡夢中死去！」

兩個侍衛連忙跪地，誠惶誠恐，「公子說的什麼，屬下們不」

「不明白是吧？」李子楓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木質桌子，冷聲道，「我那日既然能在議事堂上保你們免責罰，我如今也可以失察之過將你們按門規置。你們都是法戒長老門下的侍衛，他老人家的手段，我想，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那倆人形明顯一抖，隻是略微遲疑一會兒，很快又俯下子，「公子，屬下們確實沒有什麼瞞的。」

李子楓沉沉地嘆口氣，冰涼的目一閃而過，對著田琨吩咐道，「去通報法戒長老……」

其中一名侍衛膝行一步，「那晚二公子來過。」

李子楓眉頭一挑揮手止住了田琨正向外走的腳步。

「許子寧？」

「是。」侍衛點點頭，繼續說道，「說是奉了您的命令，前來地牢檢視況。可可屬下們看的出來，二公子看王壯的眼神，充滿了仇恨和殺意」

李子楓聽著，眉頭蹙，「繼續說。」

閱沁園，院門鎖，牆麵落塵，院門上方的匾額也搖搖墜，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來，看起來這裡常年無人居住了，一個影悄無聲息地在院門前佇立，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過後，逐漸消失在黑暗裡。

田琨跟在李子楓後匆匆地走著，步伐快到他幾乎都跟不上了，他甚至開始懷疑，李子楓的杖傷短短兩天之間全好了，走神間，原本走在前的人，已經離開幾步遠了，他連忙跟上，「大師兄，您慢點走，留意上的傷。」

李子楓猛地收住腳步，田琨沒留神，險些撞上，正開口請罪，被李子楓打斷，「不用跟著我了，你現在去華閣，幫我向陸師叔討些解毒藥丸來。」

「解毒藥丸？」田琨聽完，不疑，專藥專治，解毒藥丸也是數目繁多，針對不同的毒，對癥下藥，「大師兄，這……」

李子楓淡然一笑，「你儘管去，師叔自會明白。」

「是。您自己當心些。」田琨點頭應著，將手中的燈籠遞給李子楓，直奔華閣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