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山河》第一卷鷓鴣天第二章寂寞的人我們晚安吧

走出馮家公館,年輕人看著公館的大門。書趣樓()

年輕人蹲在門前的石塑前。大抵私宅門前的鎮宅,最先是承託大門的砷石,講究個文抱鼓石,武將石獅,後來因造型大方寓意吉祥已經離門砷石單獨存在,但仍不是所有人家都可以用。一般衙門公府和高門大戶為彰顯威儀可以使用石獅,以頭上髮髻為標準分四五花、三六花、十八花、九花獅等等,髮髻數多者為貴。抱鼓石限製仍未變,需要家中有功名在的讀書人的人家纔可以豎抱鼓,違反條例會被府追究,最是能彰顯份。

馮家在臨淄城已經是高門大戶,也隻能使用十八花的標準。

年輕人拍了拍雄獅的腦殼,從兩頭獅子口中各自掏出一枚黑的明炳錢。

明炳錢是大盧建國初期最便宜的幣種,因磨損過多朝廷已經明令廢棄,但在民間依然可以流通,屬於丟在地上都要看路人心好不好才撿的那種。但在修士的眼裡,明炳錢流通時間夠久、沾染了足夠的「人氣」,又很容易獲得,非常適合用來製作各種法錢。年輕人手上這兩枚,就是專門淬鍊過用來封一些簡單的靈氣或邪魅製的,有專門的稱呼喚做「烏囊錢」。

烏囊錢方一取出,兩個鎮宅石獅真靈就要鳴吼發聲,宅邸建造之初各房的堂石與雕刻石獅的石頭就擇取的同一塊石料,後宅出事,兩個石獅早就要示警。

年輕人手指一彈,烏囊錢重新回到獅子口中,把兩聲震天響又噎了回去,手指豎起來對獅子說「噓」,又用手指了指母獅腳下的獅,脖子上係著一條黑線。

兩個石獅真靈怒拱脊背,又發不出聲音。

年輕人重把烏囊錢取出,這次石獅沒有再發出聲音。

年輕人一臉笑嘻嘻,邊倒退邊說著「相安無事,相安無事」。

離去公館。

馮老爺子平生最大的驕傲,如今是生平最大的驕傲。

後宅真的很有人去,他花費了那麼久佈置現場,仍然可以從容不迫的離開。

馮老爺子被下人發現的時候,已經被倒掛在一株樹上。眾人圍過來,聽到旁邊的留聲箱放著馮老爺子聽的戲曲。過後宅的方形院門,兩個深服的僕役呆立在樹下,手裡拿著掃灑用。老爺子頭上多稜角形的淤青,服被撕開,緩緩流下來。

猶如畫展上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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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淄城正中,是一個大湖。據說是因為四周山多,山水沉積地底泉,千泉匯溢湖。

無論旱季雨季,湖麵永遠不升不降,就是這些。

年輕人來到湖邊的的一個小館子,臨近暮時日頭不那麼曬,城中居民來到湖邊散步賞景的人漸多。嘈嘈雜雜。遠有小船被西斜的日頭變剪影,行在湖麵上,剪影變化,有人在收網。

湖麵被風吹,閃起無數個點,波粼粼。

在城市的那邊剛剛有富紳死去,並不妨礙城市這一邊大部分的人生活。如常遛彎,繞湖,打魚。

哭叟笑,紙扇開閡,杯盞磕磨,皆為凡響。

年輕人聽著四周的人聲,傍晚的湖風把自己的頭髮吹起來的樣子,吃著川東蜀山國流傳過來的菹菜魚。

然後低頭罵娘。

魚是現殺的新鮮湖魚,菹菜是初冬陶壇土法醃漬的青菘,可真不明白菹菜魚裡麵為什麼要放金線菇。這懶的店家,還不肯將線菇撕碎小綹,部都連在一起,嚼不碎咽不

年輕人怪怨地瞥一眼正招呼其他客人的胖老闆娘,心忖應該吵不過,嘆一口氣。低頭挑挑揀揀,把魚吃

人生真是寂寞,就像初冬漬到初夏的酸菹菜。

和魚。

西下。

的攤位,小孩吃著拽糖,把糖扯各種形狀。

對麵的哥哥真好看。

年輕人看著這一幕,也笑了起來。

時有稚心,市井中有市井氣。

安穩真好。

不像自己,整日刀口上行走,打道的是活人死人,靈鬼怪,顛破流離。

年輕人起,結賬離開。他扭朝小姑娘走去。

孩瞇瞇笑看著好看大哥哥走過來,他走過小姑娘桌子邊,頭也不低,一把揪過小孩的拽糖,丟在地上,繼續前行。

後,小孩愣了楞,然後哇哇大哭。

年輕人笑得好開心。

夜以後,年輕人也不願回客棧,跑到了湖畔一園林的亭子裡。

園林是前朝一個郡提學使創辦郡學時藏書所建,原本是私園,後來因為戰舉家逃難,園子荒廢下來。新朝初立時,首任郡守清廉,沒有將有「北地南園」之稱的園林佔為己有,還費郡資人力出麵維護,把它開放給臨淄全城。隻把園子東北角用來藏書的奎墟書藏樓封起來,不許閑雜人出。後來的繼任者也不是不想不清廉,有幾人數度出手,都被「洶湧民心」給打了回去。

當然,真正能常來遊園的還多是文人紳貴,平民百姓再不愁吃穿,遊覽也多去城南的臥佛山和城東的五虎潭。

由此可見,激憤上書陳舉報繼任郡守貪墨公產的「洶湧民心」,有幾分可能是純粹平民自發的行為,不得而知。

年輕人避開夏夜舉燈遊園的幾戶人家,溜到園裡最高的一座假山上,這裡有一個亭子。假山周圍翠竹和鬆柏極其繁,若亭中不點燈,夜間很難看的到這裡有什麼景。

假山一側就是陡峭的山壁,被長了許久的老竹裹著。竹子再外麵就是一汪小潭。

潭邊不知哪戶人家帶著寵犬僕役在園中消夜,地上鋪著便席,支起帳子,燈火通明。

想必不是馮家。

殺人容易,對年輕人這種人來說真的是吃飯刷牙一樣隨便。

隻是以前年輕人信奉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每次殺人必定把事主習慣撤退路線一一想明,確保萬無一失。做得多了還是會乏味,於是就從手法上心思。殺人難嗎,真的不難。殺人難嗎,滿足自己怎麼殺人很難。

年輕人臥坐在亭裡,倚著亭柱,晚風拂耳。這裡是高,可以俯瞰部分臨淄城的夜景。

沒有帶著夜籠,亭子裡黑漆漆。

假山腳下人聲犬聲子嬉戲聲囂鬧,他們看不見我。

年輕人突然長嘯一聲,在夜空裡傳出去好遠。嬉戲的人群被嚇了一跳,安靜片刻,然後是罵聲和激烈犬吠聲。

有幾道影掠空縱了上來,想必是家中護衛過來探看。

年輕人沒理他們,轉頭又俯瞰了一眼園的夜景,下山離開。

三更時分。

回到客棧後,年輕人把窗戶開啟,有隻黑紙燕兒飄盪飛過來。

年輕人手接過,紙燕撲騰了兩下,不再彈。

他把紙展開,上麵是乾乾淨淨一片空白,年輕人掃了一眼。

這是下午自己打落小孩拽糖時發出去的那隻。紙上的容原樣沒變,燕兒口上的泥封也沒被開啟過。

他找到自己的大箱子,從中取出另一張泥金印花紙,用特製的針管筆寫上同樣的容,重新折紙燕兒。又找出一疊乾的金花臙脂,將燕頜搽。然後走到窗戶邊,把紙燕兒放在口中哈一口氣,後退兩步有加速前沖,揚臂擲了出去。

泥金紙燕兒倏地栽下去老遠,在快落地時撲通起翅膀,漸漸升高遠去,消失在夜裡。

黑燕兒原路飛回,憂心是有,張倒也談不上。

年輕人縱上窗檯,倚在窗框上。絕大多街道都已經暗下去,燈火零零散散。隻有南城有幾大片仍是影憧憧,應該是有錢人家。

手裡執著自己買的一拽糖,拿邦邦的糖兒敲擊窗欞。裡念念有詞。「拽糖拽糖,越拽越長。」「小燕子,真靈巧,上帶把小剪刀。上天剪雲朵,下河剪水波。剪樹枝當枕頭,剪塊泥搭窩窩。」

年輕人扭頭看夜下的城市。

一眼之下。

那個蹲在街邊煙的人,園子角落裡寂寞的著鞦韆的人,深夜在酒家醉酒嘔吐的人。白日裡黑馬公乘上突然眼圈紅起來的人,橋頭長椅上拿著手帕哭泣的人,遠高樓的欄桿邊猶猶豫豫的往下看的人。獨自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的人,我們一起晚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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