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山河》第一卷鷓鴣天第十二章月如水照緇

城西的小院。李明藹結束了白天的工作,早早跑回家中,先把添置的東西放在屋裡。然後留在院子裡做飯。

院中屋牆支出的一個小棚子下砌著灶臺,堆著柴火,不佔屋的地兒也不必擔心油煙。飯菜隻是尋常的米飯和炒時蔬,明藹盛出兩碗飯,沒有像往常一樣端到院子一角自己和阿慶最喜歡的小石桌旁,而是推門去了屋裡。

房中,重新換上了乾淨衫的年輕人正襟端坐。

李明藹把菜也端進來,給年輕人碗上放了筷子,就坐在自己椅子上等著。桌子對麵年輕人凝視盤子半晌,還是拿起筷子飯,李明藹才筷子。

一青年一年,相吃無言。

房裡一片安靜,隻有夾飯菜的磕聲和椅子的嘎吱。

一直到盤子裡的菜吃掉近半,年輕人率先放下碗筷,道:「我不會教你的。」

李明藹低著頭,臉上並沒有一窘意,道:「我廚藝就是就是這樣了。」

年輕人怔了怔,「倒不是說你飯菜難吃。」低頭看了一眼飯菜,還是決定不說違心話,「當然,好吃也談不上,與這個無關。是你我大道不同。」

李明藹悶頭飯,並不回答。

問道心切,但並不代表做人就可以毫無臉。就像自己做飯水準就這個樣子,本就是對方寄人籬下是被收留的一方,哪怕對方看出來自己有所求,也不會為了因此就上趕著對此有多慚愧甚至卑躬屈膝。

救人和求教,本就是兩碼事。

年輕人突然把玩著筷子,「你是不是覺得因為讓我住下,有恩於我,我就應該教你修行?」

李明藹抬頭瞥了他一眼,快速完了碗裡的飯,抹一抹額頭,對年輕人嘀咕了一句:「果真是大道不同。」不問對麵吃沒吃完,就開始收拾桌子。

年輕人笑著撇撇,把筷子放在碗上推過去。

年端著碗筷用腳踢門,木門吱呀呀晃開,夕從屋外闖進來鋪滿一地。

年輕人瞇瞇眼,心想真好看。然後屋門又被謹慎的年用腳尖勾著砰的關上。

年輕人顧客那天其實並沒有出城。

可以被年輕人奉為「同道」的高冠老者為年輕人數拳破開飛「天幕」,以擋住比自己戰力更高的捲簾人供奉章流兒。年輕人如果當時遁走,就要繼續麵對數十名串珠子的千裡銜尾搜捕追殺,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年輕人沒有再冒這個險。那個傍晚天空遠去的一道火,隻是一張空的千裡符。至於符籙落地後怎麼留下錯誤線索誤導其他人,就是另有手段了。

重傷的顧客形,偏偏落在了珍珠泉客棧與自己有過接過的客棧夥計的院中。

一場大賭和一場小賭,但也都竹。

年將昏迷中的顧客收留在自己的小屋子裡,然後與誰也沒有提起。本是常住客棧中值的年,找了藉口不當值就會盡量回家,悉心照料,為了防止顧客形被城中信樓看見,連屋門都不讓顧客出。

那個長的好看的年輕人雖然總是吐槽飯菜難吃,但最開始幾天委實吃的並不。而且看他細皮的樣子,指不定自己不在家他就真的會肚子。

顧客看在眼裡,但並不打算做些什麼。

自己選擇棲年的院落,是因為能在表象之外看到一些東西。現在什麼也不做,也正是因為能看到一些東西。

養傷的日子裡總是過得很快。顧客已經在小院住了三四天,這幾天裡,富水樓褚掌櫃已經帶人出城驗過了墨家孫先生帶來的首批「青錢」。富水樓背後的夫如宗收到褚掌櫃的燃香傳信,特地派了一名外門供奉藏在樓裡的普通朝奉中,隨著看過了「青錢」的真偽。一共五駕飛舟,統統滿載,用陣法遮著,停靠在城東群山的神仙渡中。夫如宗外門生意五花八門,小半條著古玩行,派來的這名供奉有個專門的行「眼」,往往境界並不高但見識準。畢竟船中百萬枚雖都統稱璀錯錢,但不同朝代、不同礦坑出產的璀錯錢花飾、銘文種類大有講究,且青錢之所以值錢,是因為中蘊藏的靈氣較為平和乾淨、相較其他品更利於修行者吸收煉化,因此隨著流通,任何青錢必然會逐漸有所損耗,不同幣種的不同損耗相互之間的換算就變得尤為繁複。這還是在舊長安朝曾經打下了整個歸棧洲後,文字、幣種、舟馬排程、驛訊規製統一後的結果。

天下萬事,不論山上山下,凡涉及錢,必然斤斤計較、規矩限製繁多。

褚掌櫃得到供奉暗中示意,飛舟艙中各種幣種靈氣損耗微乎其微、五千璀錯足數足重,才當場點頭認可。於是回城設宴,相談甚歡。

宗門也傳訊,墨家本門那邊,四姓中的白姓確實有位長者壽歲漸盡、有歸老傾向,而且在白姓中地位還不算低。隻是是否歸老,對修行者來說是大事,還需慢慢商定。

褚掌櫃、徐老司匱和夫如宗外門掌眼供奉宋仁斢,三人從堂中議,最終定下來諸多細節章程,在之後的會麵中宋供奉向對方挑明份後,三人互相扮演什麼角、先後給出並最終落定一個雙方都覺得合適的利息價格。生意談後,青錢何時、怎樣庫,約定日後對方存取的額度、週期。以及列舉了其它變故的應對方式,比如在後續幾批的青錢運送中對方如果提出中止易或減存取錢數利息如何變化,萬一出現差池怎樣釐定責任等等。

當然,這些私事,哪怕作為銀樓名義上的大夥計,阿慶依然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至於幾次會麵中,那位孫先生為什麼有意無意出讚許阿慶的意思,諸如「虎」「秀大才」之類,褚掌櫃和徐司匱討論過,但沒琢磨出什麼結果。

阿慶私下裡也想過,但沒敢多想。

暑意漸重,天空沒有痕跡,而盧盧鳥已飛過。

即使家中藏著一個山上神仙,李明藹依然會去城東韓府學拳,在山上路不知道能不能走通之前,已經走著的山下路就要一步一步走不能停。中途也遇到過一次裴文虎,自從上次被董綠珠用言語兌過一次,雨中抱著頭跑回井亭之後,再遇到李明藹幾人總有些別彆扭扭,既不像以前那種趾高氣昂,也不想顯得自己太過沒氣勢,於是就了一種驕傲的答不理。對此,董綠珠的解釋是「二哈狗咬過刺蝟,記得疼還說不饞」。李明藹覺得這比喻真好。

眼睛,明眸善睞。

這天,李明藹帶著買的菜回家,剛推門進院子,就看見年輕人換一,戴一個高高的頭冠,站在院中的石桌旁,舉目

李明藹嚇一跳,趕關上院門。扭頭的幾座高大信樓,剛要趕年輕人進屋去,又想到什麼,看看顧客,問:「你要走了?」

年輕人愣了愣,馬上彎腰手捂口作咳嗽狀,說:「我還不能走,我還很虛弱。我做不了飯。」

李明藹問:「那你還出來?」

顧客慢慢坐在石凳上,一邊道:「總歸不能白吃你的飯。就算我上傷太重,可是遮蔽幾個信樓視線也是信手拈來。之前沒有做是我懶,今天心好,信樓算什麼。放心,現在不管你在院子裡做什麼,他們都察覺不到異常。」

年眼神中帶著憧憬,站了站,轉去做飯。

顧客抬頭著發亮的天邊雲頭。真相是,此前幾天的城中,夜空裡除了靖安郎的哨聲之外,還有凡人聽不到、外人聽不懂的捲簾人訊號來回傳遞,逡巡不去。

即使如此,他猜的也不錯,捲簾人的大部分注意力應該是被轉移到了南方。那道火過後,臨淄城反而變最安全的地方。

前提是偃師章流兒已經不在城中。

顧客此前並不是沒有經歷過生死大劫,相反,在自己的老師對自己的訓練過程和捲簾人執事經歷中數不勝數。但在那個下午,那種雨中一人對一城、千人萬麵不可信的孤立和絕,顧客再也不想再一次。

力勝從來不可畏,殺人自古怕誅心。

就像顧客自己每次殺人前要把畫麵製造典故、名畫的場景,也會很耐心的給死者講一講這個場景的來歷。曲高總會和寡,殺人者和被殺者要一起完經典的再現,他們有知權。不教而殺謂之,我顧客是儒家門生,從不人。

然後顧客就開始懷念老人白朮,這個自己老師的故人、摯友、敵,知己。為重視的理念堅持,為喜歡的子等候,為欣賞的摯友退讓,明知不敵,也會而出為自己擋住戰力更勝的山上難纏鬼之一偃師。顧客能看出來老人的猶豫,如果僅僅是出於自己是故人的徒弟,老人可能不會出手庇護,最多給自己爭取到半天休憩的時間,那份分也就耗盡了。

顧客能想到白朮不出手的原因,老人能看出來自己走的道路與他和自己師傅近似,但有很多細微不同。而這些細微不同,未來會導致很多事的走向,截然不同。就拿此事來說,如果兩人異位而,憑良心講,高冠老人能做到的事,他顧客做不到。

是什麼讓老人改變了最後的想法,不得而知。

僅僅是因為善念?不盡然。

顧客回頭看看在灶臺忙碌的年,高冠老人看自己,與此時自己看收留自己的年,心態其實有很多近似。很多東西,因為經歷相近,所以有些心態,藏也藏不住。反而因為有些心念脈絡細微不同,走向就可能千差萬別,此時的贈予,未來不見得是不是災禍。長河漫漫,修行人,最好不要輕易留太多因果。

所以顧客才會著白,換一頂瘦長高冠,於夕時分從院中站立。

做不到,但是不妨礙對其人的敬重。

不是因為老人捨救自己的恩惠,而是對老人願意守護乾淨信唸的行為的敬重。如果隻是被救,顧客可能會一應如常,本不會出來什麼慼慼神。在有些人眼裡,這樣可能有些薄涼,但在顧客看來,這才磊落。總有些人,對自己比不過的人、做不到的事,因為做不到就會出口譏諷、踐踏,彷彿因為自己做不到,那些壯舉、善念就了假清高、本不該出現在這世上的空中樓閣活傻子。這不對。因為自己了恩澤纔要緬懷、對老人守護信唸的壯舉反而視而不見,就對嗎?

不妨在老人離去的一天中相同時間裡,用夕做酒,敬老人一杯。

不多時,李明藹臉上的汗水,問:「要不今兒從外麵吃?」顧客點頭。年很快樂嗬嗬把東西端全,兩人圍石桌吃飯,很久以前石桌前是兩年。

漸盡,餘暉灑滿整個小院,石桌拉出長長的影子。酒香四溢。

過一會,顧客皺皺眉道:「晚上我告訴你買什麼菜,明天我做飯。」

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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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再早些時候,方普世之前,西城這邊吃過晚飯後往往無事可乾。都是窮門貧戶,吃個飯都要趁天沒黑,除非哪家做買賣的要籌備第二天的貨,誰捨得多點燈熬油?夏夜暑氣蒸騰難以睡,飯後的閑談都黑做在街口樹下。現在不一樣了,有家境稍稍厚實的,就會在院子裡懸上一顆羲和石,一亮亮一大片,石頭上麵蓋個芭蕉葉向下攏著。然後街坊四鄰都聚攏過來,男人們湊一起打葉子牌,贏錢多的會主留下幾文錢給主家做分潤,人們就搖著扇說閑話。

在有羲和石之前,月和星就是西城的公共燭火。那會大家都是去幾條街外的老銀杏樹底,月大亮就還好,如果隻有星或者有些天,城西多土道,雨泥濘晴坎坷,行夜路就要多加小心,有句話「黑泥白石反水」,就是在沒有羲和石前窮人們夜晚辨認路況的老話。

今晚的月亮就很好。

前幾天晚上,李明藹都會自己拿一個扇子,在院子中黑坐大半夜,捱著蚊蟲叮咬。等夜稍稍深些,鄰人家將羲和石囊住、人群散去,街上敲起宵鼓了,才返回屋子裡攤開自己的地鋪,修習握固法睡覺。今天則不然,李明藹剛剛坐下搖扇子沒多久,蚊子還怎麼沒聚攏,已經換回青衫的年輕人顧客也推開門從屋裡走了出來。從院子裡晾桿下站定,然後形稍稍躍起,整個人就躺在了細竹竿上,輕飄飄,晃盪。

李明藹張了幾下還是沒說話,自己起走到屋門前,吱扭扭把門關上。

這幫山上仙師飄逸是真飄逸,也真不會過日子。不知道不關門是會進去蚊蟲的啊?

幾個院子外,打葉子牌的喊聲吵吵嚷嚷,遠遠傳來。

顧客躺在晾竿上,襟寬袖豎垂。李明藹也平躺在石桌上,靠著石頭的清涼過黑短暫消解熱意。

如水。

顧客眼睛天,遠遠問:「喂,你覺得,利用和求助的區別是什麼?」

年問:「你這仙法會讓鄰居家聽得見聲音嗎?」

顧客道:「不會。」

年思考一會,終究給了一個發乎本心的回答:「我覺得,是事後是否有恩心。」

沉默良久。

顧客道:「我還是不會教你怎麼修行。」

年的扇子慢了慢,道:「嗯。」

年輕人又道:「但我自會用其他的方式給你補償。除此之外,雖然不能把你帶上你以為的修行路,但我可以盡量告訴你一些不涉及的修行事。你可以儘管問,我挑著答。」

年還是沒說話,枕著胳膊的年輕人偏偏頭看向石桌,「你倒是問啊?」

李明藹已經支起上來,兩眼在黑暗中炯炯有神。「我能近距離看看飛劍嗎?」

顧客會心一笑,舉起一隻手,一支清冽的銀針從袖口中飛出來,一點點變大,升空,繞著院子飛舞一週,最後懸停在年的眼前。

渾然無聲。

李明藹胳膊撐著,眼睛睜的大大,鼻頭一片涼意,目至始至終不離開劍條,問一句:「顧先生,這飛劍怎麼一點不發?」

顧客揚揚眉,「殺人的東西,要的是蔽鋒利,傷人無聲,發做什麼?」

李明藹又往前湊湊,換個角度繼續觀察,「顧先生,為什麼你這飛劍隻孤零零一個劍條?你劍柄呢?」

顧客眉頭更皺了,「江湖武夫的佩劍,因為要技擊,所以才得要柄去持握,要劍鍔格擋。都已經山上修行人了,飛劍是穿梭在空中,如果與人相鬥格擋也是靠速度才能攔截,劍柄劍鍔隻會拖慢飛劍速度。平時收在自己竅,也不用手拿著。這都什麼年月了,要這些瑣碎東西做什麼?」

李明藹語塞,「可是……」

顧客道:「飛劍有柄有鍔,得是一千年前武夫大行其道時候的事了。那會還是武夫佔據朝堂正統,稍武的人都可以做到以氣馭劍,修行者的劍隻是方小道,即使是修行人,也要將飛劍陪在腰間方顯磊落俠氣,彼時與人講『我能將飛劍煉化收』隻會讓人恥笑瞧不起,所以即使是修行者小煉的飛劍形製也還保留武夫佩劍模樣戴在外。」

顧客手指輕搖,飛劍繞著李明藹的石桌繞行一圈,「現在的各國造匠隻會絞盡腦琢磨怎麼讓飛劍劍更乾淨、速度更快更蔽。我還隻是門外漢,有一種的古老劍修,是將飛劍大煉,以的氣煉溫養服食的五金丹砂,最後練劍丸,就連劍形都沒有了。修鍊極難但也威力巨大,倏忽來去,千萬裡外取人首級,才令人神往。」

顧客抬袖,飛劍瞬間消失不見,年眼神始終跟隨,不捨。顧客微微偏頭看向年。

收劍沒有製速度,年應該看不見才對。

即使說明瞭隻是說一些山上無要典故,年也轉而從石桌上跪坐,儼然一副問師的樣子。年繼續問:「人死後有魂魄嗎?」

「有的。但肯定和你理解的魂魄不同。」

「假如人單獨了幾魂幾魄,是不是可以陸陸續續找回來?」

「不能。魂和魄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顧客頓了頓,「現在和你說這個,太深了些。換一個。」

「如果是五行欠缺,是不是永遠不能修行到高,勝過那些大宗門高等靈?」

「靈?」顧客突然一臉奇怪,轉而問年:「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修行人打架,每次發招之前還要喊一下招式名字?」

李明藹啞然。

「怪不得會問魂魄分離這種問題……李明藹,你這些『知識』,是不是從茶館說書先生那兒聽來的?」

年顯然已經意識到什麼,頭。

「真是有趣。你知道說書先生們的故事都是從哪兒來的吧?不管是神仙還是江湖,都是書肆裡有些文人專門書寫。以前武夫佔據正統的時候,還有些正經的落魄俠客或方士知曉些習武跟腳,這些人與寫故事的落魄文人到底都是在這世道底層又不純是在底層,有集,所以寫出來的故事還算靠譜。」

顧客哈哈大笑,「而且關鍵是那時候寫書的人願意皓首窮經去詢問、去考究,無論是說史還是編故事一些基礎的東西起碼不會弄錯。隻是現在即使山上人走下來了,仙凡無隔,反倒是壞,因為寫書的人不覺得那些習武修行事是值得敬畏的,而且有人賣故事還賺錢,所以什麼人都覺得可以試試,但又不願意低下頭去查腳。書肆寫故事的人多了,本來『勸善梳心』的說書還『講不講理』不說、你們小孩子聽到的故事連常識都走形的越來越厲害,久而久之,也不會有人尋思諸如飛劍到底應不應該有柄之類我們隻會當笑話聽的事。別人當故事聽無所謂,你如果以後還有個走上修行路的念頭,得比那些說書先生們,再多想想。」

李明藹把盤起來,也嘿嘿直笑。

顧客道:「豈止說書,現在的戲,也大不如以前好聽咯。」仰頭天,看著不圓的月亮,咿咿呀呀用昆吾國老調,「近睹分明似儼然,遠觀自在若飛仙。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

李明藹等顧客將幾句唱完,問:「顧先生幾時才會離開?」

「還有事要做,起碼這幾日不會。」

李明藹把垂下,子又後仰在桌麵,「那我就以後再問。容我想想。」

牆角有蛐蛐鳴。瞿瞿,瞿瞿。

顧客道:「李明藹,咱們就都坦誠布公?」

年道:「顧先生請講。」

顧客道:「你至始至終未提自己到底為什麼願意收留重傷的我。我說清自己並不打算教你修行,你也並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其實你知道。」

石桌上年無聲。

竹竿上顧客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原因有這個執念一定要修行。林林總總,大夢或大恨,我不想聽。我隻能說,路子不同,因果就盡量留。你這個年歲,秉就如此牢固型的不多,這是好事,爬滾打,總歸難吃大虧。但從你想求學這事上,就是壞事,我沒有我師父的那耐心,一點點敲打修扶你的心。。」

李明藹道:「顧先生,如果你肯幫忙,不用收徒的,隻需要點破一層窗戶紙,以後的路,我自己走。」

顧客道:「笑話。習武不習德,授不授心,從武夫時代就是大忌,何況修行。教了你修行,無論你以後做了什麼事,冥冥中就影響我的功過,你這幾頓飯,還值不得我用這些患來還。何況你以為修行事如此容易?都如你聽得演義故事一樣撿到仙人留寶籍就能一飛衝天?從古至今,哪家撰寫籍不是有自己的一套暗語花話,所謂水火鉛汞、玉河車,就是起花俏名字讓外人聽到口訣也不明就裡。就算我將這些東西教你,此後不同階段會遇到的各種瓶頸、心境關隘,符籙丹藥你怎麼解決,教你門就撒手不管,對你來說究竟是福事還是禍事?」

顧客停了停,「其實上麵說問題說簡單也簡單,就是我收你為徒,日夜帶在邊,傾囊相授。但最重要的,單單隻從心境,我從你上瞥見的心湖片角風雨,註定不是簡單的傳道授業。」

顧客看向年,「你我早年經歷相似,隻是我瞭解現在的我自己,所以你不行。」

石桌上年轉過頭,淒慘笑笑,「知道了,顧先生。」

顧客問,「那天晚上的時候,你應該在他們布的陣法外麵,你能看見?」

年很短時間遲疑就老實點頭,「時清楚時模糊,能看見一點。有時候清楚得不得了,彷彿我人在裡麵。」

年輕人嘖嘖稱奇:「了不得呀,比當年的我強。」又補充,「以後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就算有人麵善心也善、說要收你為徒教你東西。這件事,也先憋在心裡。記住了?」

年道:「記住了。」

夜漸深,月亮升到高空,變得明亮。

年輕人下投下短短的影子,石桌顯得尤其白,石桌上的年短袖黑顯得尤其黑。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

李明藹撓撓腳踝,「顧先生,修行後蚊子還會咬你嗎?」

顧客答:「也咬。隻是我們撥出的濁氣,不怎麼招蚊子。」

又問:「顧先生,他們圍著你的時候,提到的子瑜先生,是你朋友嗎?」

「算是關係很好的人。不算是朋友。」

「沒有朋友多孤獨啊?」

「哦,有了也一樣。」

(7200字。久違了大家,以後會恢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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