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犢寨，張家門前。

萬籟俱靜，周七剛剛落下，半舊門神畫像裡的秦叔寶、尉遲恭就走了出來，膀大腰圓金甲紅袍，金鞭金鐧斜抱在懷裡，賣相十足威風凜凜。

周七不由想到了之前那兩個為張家效力許久的門神，賣相也是極威猛的，可惜卻是一就破的紙老虎。

二人施禮：「拜見明公。」

周七輕擺手：「免禮，起來說話。」

他這一擺手就有無形之力顯化，將跪到一半的兩人托起，兩人神態更顯恭謹：「謝明公。」

周七就問：「我此來要問兩件事，第一是如何使你二人困，第二與大朱天、大玄天、大鈞天有關。在這之前，可能說說你二人姓名，來路。」

秦叔寶模樣的說：「回稟明公，非是我二人不願吐姓名，其中因由頗多。」

「無礙，別張，都有哪些原由？」

「是，鬼神真名本就有驅使之力，乃是忌諱，不能輕易外。再者，五方天兵隸屬五方天帝，皆無姓名，是無名之兵，唯有樹立功勛提拔為軍吏，才能得名號。此名號是尊稱，非是真名。」

秦叔寶說著低頭看一眼抱在懷裡的雙鐧，做笑：「如今我二人更不能說出本名，此時我是秦叔寶，他就是尉遲恭，懇請明公見諒，待我二人困，必吐真名。明公可設法揭下我二人存之畫像，我二人自能困。」

尉遲恭開口：「我二人是嘉靖年間人氏，故之後了孤魂野鬼。順平侯發兵征討黑山鬼軍時，我二人一同應募隨軍征戰。因此得授黑帝印，躋玄甲天兵序列，常勝將軍廟香火十餘年。」

周七疑：「黑帝印？」

「是，明公請看。」

尉遲恭、秦叔寶二人額頭突然顯一團瑩瑩淡白芒，是蛇織的符紋。

周七隻是看一眼就記在心裡，舉起手，手心就浮現黑帝印，種種明悟湧向心頭。

這黑帝印文，是真文，也是規則力量的投影，本就是汲取力量的渠道，也是種子。

秦叔寶二人對周七解讀、重新凝聚新的黑帝印一點都不驚奇，隻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周七悟這枚黑帝印，又看看兩人額頭的黑帝印，立馬就察覺出不同，抬手一揮分衍出兩枚新的黑帝印。

秦叔寶、尉遲恭趕接住，自己額頭，新舊兩枚黑帝印相融互補，兩人形頓時就清晰、凝聚了一些。

周七也是恍然，這下就算順平侯親來，也拿不走這兩個人了。

待兩人從悟中清醒，問：「大鈞天、大玄天、大朱天是何來路？」

秦叔寶、尉遲恭互看一眼，秦叔寶說：「此係一樁公案，我二人久歷順平侯麾下，也多聽長吏談起。這得從天師道攻伐六天，企圖新立太清天說起。」

道士有這麼大野心？

周七詫異，微微頷首：「說詳細些，別急。」

「是，趙宋以前，是昊天上帝與五方天帝流治世，與人間王朝興替有關聯。先是漢末太平道分佈天下三十六方，代漢者當塗高，以黃天當立為號舉兵。事敗後，袁紹、曹爭奪黃帝土德正統，曹魏改革劉漢赤天，功立下黃天。」

「當時漢中五鬥米道張魯分治下百姓為二十四治，遣道治之，號祭酒。宣揚張氏業於太清天，並鼓吹太清創世說，此邪說有別於昊天上帝創世說。」

「後魏蜀爭奪漢中，魏遷漢中百姓於關中、河北，張魯雖次年暴斃，然五鬥米道又自號天師道，與天子相併論，故盡歷朝打。後天師道中有自立者，宣揚上清天遂一脈，之後又演化玉清天一脈。這三清天，皆天師道一脈。」

「至趙宋立國，天師道各脈合流為一，與趙宋朝廷往來切。趙宋得國不正，故與天師道聯合亦更易天帝，天師道創立之初就『滅六天故氣』，有重立新天之誌。」

秦叔寶說著冷笑：「於是宋真宗時為其祖趙玄朗上尊號為『太上開天執符歷含真道玉皇大天帝』，略作試探後又有宋徽宗上尊號『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使其一家一姓之神頂替昊天上帝，故宋徽宗有靖康之變，趙宋皇室亦有崖山之哀。」

尉遲恭也開口：「趙宋源自涿郡趙氏，算來其祖趙玄朗與順平侯、南越武王同宗。順平侯與南越武王多有往來，二皆與金闕宮斷絕往來。除非人間有兇邪作祟，二才會奉金闕宮公文發兵誅邪。」

秦叔寶跟著說：「趙宋滅亡蒙元逞兇，天師道三清天一脈損深重，故又企圖與昊天上帝、五方天帝和解，推行九天之說。本朝乃是赤帝火德道統，被稱之為西南朱天，因秉持人間大政，故稱之為大朱天。」

「山下廟中那兩位龍門派道士就大朱天符籙，死後升大朱天為吏。大朱天符篆與明公適才所見的黑帝印類同，是赤帝印。因水克火，能改革大朱天者，必是黑帝水德道統，如今奉黑帝道統者，乃白蓮、聞香等教，皆自詡大玄天門徒。」

「天師道攻伐六天之心未死，近年又分衍設立鈞天道，名為繼九天之中央大鈞天道統，行鎮各天之實。」

見兩人言語間對三清天、玉皇大帝、天師道並無敬重之意，周七心中疑，問：「人間多奉承玉皇道統，如今這玉皇大帝如何了？」

秦叔寶、尉遲恭俱是做笑，有恃無恐模樣，秦叔寶問：「明公，玉皇是姓趙，還是姓張？」

周七啞然，就見秦叔寶笑說：「傾趙宋國運所封的玉皇大帝，亡國後卻在天師道裡轉世百次，由趙玄朗變了張百忍。有前車之鑒，現在朱家皇帝可不信天師道張家的那些話。趙宋亡國那麼大的冤孽纏，豈是迴百世就能洗刷的？」

秦叔寶也跟著說：「何止是這位玉帝的大玉皇天，天師道的三清天也孽力牽連，不知多真人、天、吏卒沉睡不醒。弄得現在各兇邪作祟，還得依靠五方天兵清剿、鎮。」

尉遲恭也話：「明公，說來可笑，天師道擅長使鬼神。蒙元以來冤孽困擾，自家道場遍佈天下卻護不住一位在世鬼神，如今隻能借用五方天兵誅邪。」

周七緩緩點頭，詢問：「那龍門派又有何說法？」

「回明公，此輩三姓家奴而已，當朝秉政者誰，此輩傾心效力於誰。」

「大朱天若有更易，山下這兩道士唯有以死報之。其門徒，亦會新朝帝印符籙，延續龍門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