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初九，遠近村寨山民皆來土門村趕集，行人集不差縣城。

週二郎五個人也趕在午前完山膠泥塗抹工作，洗去一汗腥氣就領著七郎出門看病。

每次山民來趕集時，出售最多的貨就是藥材，多有遊醫前來收購。

「範先生，我弟兇邪衝撞，近日嗜睡神不振。」

「靈巖寺的長老囑咐說要靜養，因那賊人兇悍，周邊鄰裡難免說些閑話，還範先生不要見怪。」

週二郎躬說著好話，手裡捧著黑布挎包，包上是幾乎嶄新的三冊道書：「我兄弟家貧無以為報，隻求範先生開一副養神的方子。」

範先生人至中年一襲半舊絹製青衫，鬍鬚稀疏，垂眉掃一眼三冊道書：「你家之事老夫也聽人提起過，這是心病，你既然肯治，老夫自然願意開方。」

這裡是村中曬穀場，範先生收購的藥材正鋪在後的平地上，由一大一小兩個葯仔細挑揀、晾曬。說是葯，大的那個年齡比週二郎大一些，小的歲數比周七還小一些。

範先生為周七把脈，稀疏眉微微皺起，說：「令弟終究是弱，虛不補，近日不可進食葷腥大補之，飲食當以清淡為佳。」

週二郎急忙應下，範先生見麵前周七始終淡然、平靜神態，眉頭不由皺的更深，詢問：「傷以來，是不是夜裡多夢？多汗？」

「嗯，夜裡睡的不踏實，白天想曬太。」

見周七回答語氣平淡，範先生緩緩點頭，囑咐：「近日不可著涼，休養半月時間就能康復如初。」

他說罷，周七也收回手，眉梢也皺了皺，似乎有抵緒。

範先生書寫著藥方對週二說：「你這三冊道經老夫就收下了，也不白拿，給你抓兩副補氣藥劑。」

藥房寫完他扭頭呼喝：「青林，過來抓藥。」

跟著遊醫做學徒，也是周圍麵、優渥的路子之一，除了山採藥有些幸苦外，基本上是給一家看病就吃一家飽飯，範先生的兩個學徒都長得十分健壯，氣紅潤。

周七右手三指輕搭在左手腕脈搏，似乎在學範先生剛才把脈的樣子。

心臟跳平穩有力，自己並沒覺到什麼異常。可是這位範先生似乎也有些不正常，把脈時明顯有一氣侵自軀，繞了一圈纔回去。

見周七淺皺眉頭似乎在沉思，範先生將寫好的藥方遞給大學徒，嗬嗬笑問七郎：「小先生脈象如何呀？」

周七嘿嘿赧然做笑，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

範先生見了笑聲更大更為開朗，搖著頭不說話，拿起桌上三冊道經翻閱，都是縣裡金闕宮刊印的大玉皇天相關的講解道經。

方刊印的玉皇真經，其中自然蘊藏玉皇真文，聰慧、機敏、有福源的人自然能觀想、凝聚出玉皇真文。

靈臺識海觀想出玉皇真文，自可勾連大玉皇天，啟迪智慧明悟自，也可調理自元氣，日益健康、強壯。

隻是現在的大玉皇天……嘿嘿，活著的時候還沒事，人死了靈魂因真文牽扯進冤孽腐蝕的大玉皇天，毒火炙烤的滋味可不好。

玉皇真文有毒，範先生和煦笑容略有輕諷之意，搖著頭收攏三冊玉皇真經說：「玉皇經是十七正經之一，你兄弟得到此也算機緣，何不日夜誦讀？若福澤深厚，也能明心見悉世，多也能積攢一份基業。」

「範先生說笑了，我兄弟山野愚笨之人，求活不易怎敢奢更多？」

週二郎隻當是範先生說的玩笑話，跟著問：「今年先生收不收蛇蠍毒？」

「自然是收的，老夫這裡用不上，也能去他易。」

範先生微笑回答，接著說：「近來老夫認識了幾位軍中效力的醫匠，說遼東那邊缺一些藥材，正好本地就有產出，隻是不易捕捉。你若能捕捉，或從周邊山民手中收購，老夫願盡數收購，不使你虧損。」

週二郎眨眨眼，拱手：「不知是什麼藥材？」

「接骨膽，五寸長、活著的一條十二文，死了的，或三四寸長的七八文一條，如何？」

範先生說著斂去笑容：「你若願意接下這買賣，就要小心行事，若知曉的人多了，這買賣就不好做了。」

「是，小子明白，不會壞了先生買賣。」

週二郎趕答應下來，接骨膽，顧名思義是一種骨傷藥材，是山野石溪生活的一種小鯢。夏秋之際正是捕抓的好時節，既是藥材，也是山野年改善生活的野味兒。

抓捕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伴生，接骨膽生活區域也適合蛇蠍生活，夏末初秋抓捕接骨膽，稍不注意就會和蛇蠍毒遭遇。

週二郎、周七郎離去後，大學徒楊青林好奇詢問：「師傅，這周七是不是真像周圍說的一樣中邪了？」

「突驚嚇，失損耗元氣而已。那些和尚敷衍人事推說鬼神兇邪，掩飾其慵懶罷了。」

範先生將三冊玉皇經遞給大徒弟，又翻開黑挎包仔細檢查，再無發現，搖頭哂笑不已很是不屑：「這小兒壞了大事，想來已魂飛魄散，到也算是罪有應得。」

楊青林左右瞄一眼，猶不釋懷：「師傅，那人不過是個罪，竟能搏殺魏師兄，這實在……讓弟子難以理解。」

範先生也將黑挎包遞出，神平靜：「再是罪，那也是，還是世襲六品武。這皇明太祖立下的規矩就這樣，針對佛道修行之人。如今軍中，世職六品百戶充作隊，甚至僅僅是個什長，白刃相搏，我輩中人如何是對手？」

楊青林也接住黑挎包，這種掛在肩上的挎包，是雲遊道士的標配。

他略略遲疑，低聲詢問：「師傅，可是想引納週二門？」

「如今正值用人之際。」

範先生仰頭去看湛藍蒼穹：「各大肆擴張人手，濫竽充數之輩比比皆是。我這一脈不去爭，遲早會被強並。如今退無可退，唯有廣納門徒壯大聲勢。不求太多，隻求今後不至於勢孤力薄遭同道欺淩。」

「青林，今後你多觀察週二郎，若是個有用之人，就授他黑帝真經，也可扶持一番，使之能立穩腳步，今後也可做你臂助。」

「師傅……弟子惶恐。」

「沒什麼惶恐不惶恐的，眼前徐會主不舉事，也會有別的會主舉事。這是大爭之時，容不得退半步，你我能守住這獲鹿縣就對得起開脈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