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丫頭不知怎麼拋棄了原最喜歡的大兄，改纏上了新來的二兄，時常來宋凌院子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一開始白氏還叮囑兩句。到了現在只要羅芊玉不見了，只管往宋凌院子里去尋，一找一個準。

羅芊玉個子矮，趴在窗邊上小夠不著地，在半空中不停的撲騰，宋凌從出門繞到后，張開兩臂護著，無奈的說：“芊玉你先下來。”

“好的，二兄。”羅芊玉順從的落在地上，剛踩穩就往書房里跑去，等宋凌跟在后進去時，羅芊玉已經從書房角落里找出個為專門訂做的圈椅，正費力的推著。

宋凌趕上去幫忙，將圈椅安置在宋凌書桌旁，羅芊玉坐了上去，轉過頭沖宋凌說：“二兄你猜我今天又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又是哪家鋪子新出的糕餅？”宋凌坐在羅芊玉旁問道。

“猜錯啦，是糖葫蘆！”說著，羅芊玉從側掛著的小布包里翻出兩油紙包著的狀，遞了給宋凌，然后迫不及待的拆開了另一。

宋凌接過放在一邊，起在旁邊的書架上翻找著，邊找邊回答羅芊玉各種天馬行空的問題，“二兄，你說狄戎人是真的都長了三只眼睛四雙手嗎？”坊間常用這些謠言來嚇唬晚上不睡覺的小孩子，“狄戎人和我們長的一樣，他們只是稍微高大了些。”“那二兄，我將來長大了能為和我娘一樣優秀的大夫嗎？我想給很多人看病，救好多好多的人。”

宋凌頓了頓，禮朝的人只有兩條路，要麼絞了頭發做姑子去，要麼就安安分分嫁人，相夫教子在后宅里終老一生。生在平民家的婦人生計所迫還能有出門的機會，做些簡單的活計補家用，高門大戶的娘子們連走出宅院大門的機會都有。

只有每年特定的日子，能夠一窺天。

“能的，將來芊玉定能走遍大好河山做一名懸壺濟世的好大夫”宋凌答道。一問一答間從書架深出個檀木制的小箱子，取出個巧的九連環遞給羅芊玉。

羅芊玉為何喜歡黏著他，宋凌也想不通，他話，子也不活泛，做不來哄小姑娘開心的逗趣事。

“芊玉你最近為何總來尋我？”宋凌忍不住問。羅芊玉正和九連環作斗爭，手指都快打結，頭也不抬的說：“是二兄想讓芊玉陪著你的呀。”

宋凌取了本書坐回椅子上，笑著看向羅芊玉似是默認，心說，哪門子的歪理，他自啟蒙以來五年嚴冬酷暑無不是自己熬過，做學問要的就是清苦，耐得住寂寞，這小姑娘跑來他這里躲清閑，還說是他想要人陪。

無言，只余翻頁的沙沙聲，和玉環相撞的清脆之聲，偶爾還有類似小松鼠樣的咀嚼聲。

宋凌覺袖子被人扯了扯，他勉強從書海中分出心神看向搗蛋的人，羅芊玉上糊著層糖渣子，許是糖葫蘆吃多了聲音都甜膩膩，“二兄我娘說小孩吃多了糖葫蘆長不高。”

羅芊玉眼神黏在宋凌擱置在一旁的糖葫蘆上，那一個難舍難分，替自己狡辯道：“二兄我不想你長不高。”

所有人都知道宋凌是個小孩，除了他自己。

宋凌將糖葫蘆遞給羅芊玉，心里盤算著，尋個由頭將這話多的小鬼頭送回去。

還不得他想到理由，那頭的羅芊玉又開口了，貪心慣了，一口氣塞了兩個糖葫蘆在里，腮幫子鼓鼓，說話也含糊，“爾兄，珠目說讓泥過去一趟。”

宋凌沒聽懂，“什麼珠目？”

羅芊玉重復著：“就是珠目！”

“祖母？”

羅芊玉點頭。

宋凌一時失語，小丫頭居然是帶著任務來的，可居然過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說。

他不敢耽擱，在翻到的書頁里夾上片蕓香葉，這種香草既可以防蟲還能當書簽使，白氏送了他許多盆，都養在書房里，那香草也好養只需澆水，如今長得郁郁蔥蔥，綠意喜人。

低頭看了眼，羅芊玉已經開始起了手指，他嘆了口氣問道：“你隨我一道去？”

羅芊玉忙得很顧不上說話，只抬高手肘，喜糖，又一慣懶散，圓圓手和腳像在圓球上的胡蘿卜，宋凌走到面前，彎腰架著胳膊，足足使了兩次勁才將人抱起。

多虧他跟著田先生習武，加上這幾月吃下的流水樣的補品，要換了剛府那會兒，他定是抱不起這小胖妞，他又嘆了口氣，一想到羅芊玉將來會長個胖姑娘，他就止不住的發愁，不是怕將來嫁不出去，而是想著這胖姑娘長大后會頂著宋凌妹妹的名頭，丟人吶。

兩人搖搖晃晃的出了院子。

宋凌個子長得慢，翻年十歲的人個子卻只比四歲的羅芊玉高了半個腦袋，伶仃的胳膊環著圓潤得腰，真怕胳膊斷了去。

一路上有下人想來搭把手，都被宋凌拒絕，羅芊玉看著他越來越白的臉，忍不住說道：“二兄，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上京城剛下了場大雨，將軍府地上多泥濘，宋凌掃了眼羅芊玉腳上穿的新鞋，純白的鞋面，腳尖上還嵌了塊碩大的東珠，他是窮苦慣了的，舍不得這樣致的一雙鞋沾上泥點。

“二兄，讓丫鬟姐姐抱我吧。”羅芊玉又提議道。

“不用。”宋凌一口拒絕，抱不自己妹妹還算是男人嗎！

終于到了蟠壽院，宋凌一條命去了半條，他將羅芊玉遞給迎上來的老媽媽，憋著氣，不肯人看見他的狼狽樣，待老媽媽抱著羅芊玉先進去，他才彎下腰大口大口息起來。

等他進去時，羅芊玉已經坐在老夫人上吃起了糕餅，宋凌嚴重懷疑是只米蟲了，沒長，只長。

“凌兒快過來。”老夫人樂呵呵的沖宋凌招手，待他到跟前便抓了把零塞進他懷里。

宋凌抱著零剛問安，老夫人又剝了個板栗糕遞到他邊，長者賜不可辭，宋凌張口含著栗子糕，一邊咀嚼一邊想，祖母怕不是有喜歡看人吃東西的好。

他府狠狠大病了兩場，嬸子們有送補品的，有送珍奇的，祖母總是變著法的送些吃食，有時是新穎的糕餅，有時是外頭新出的菜式，花樣百出，宋凌算了算，至今還沒見過重樣。

老夫人了下羅芊玉的小屁，“自己去玩會兒”，又對宋凌說道：“凌兒隨我來，祖母有小玩意兒送你。”

進了老夫人的小庫房，宋凌看著地上打開的幾只木箱，久久走不道。

木箱是楠木制的，為了防表面上涂了好幾層蠟油。

只略一掃，他就看見數張名家字畫，還有古籍孤本，他大驚，“祖母，這些孫兒不能要。”他沒想到祖母說的小東西竟是這些千金不換的珍寶，他覺得祖母說的太過輕描淡寫，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今日的祖母和往常的祖母不太一樣，帶著一抹笑，像是在回憶往昔，又像是欣，拿起一張字畫展開，輕的。祖母的手已經不年輕了，褐的皮，皺皺的，歲月在皮上鐫刻了數不清的紋路。

但宋凌卻仿佛看見了多年前一位正值妙齡的出青蔥玉指自己心之。

“凌兒這些都是我父留給我的，你幾個叔叔包括你爹都不是讀書的材料，錦年更別說，這些東西到你手里才不算是埋沒。”老夫人笑著看向宋凌。

宋凌從眼里看到了不容拒絕的慈，他眼底泛酸，說道：“孫兒定好好惜。”

夜里。

宋凌提筆寫下兩封書信。

他將兩封書信揣在懷里，連夜給了領著他府的蘇狄。

一給生母，二與恩師。

誰也不知道宋凌寫了什麼，偶然窺見只言片語，大抵是，

凌者甚多，勿念，恭請福安。

第20章 風雨來

禮朝的員與前朝比起來輕松許多，只說上朝，前朝員是日日上朝，四更天就得到宮門口候著，宅邸選些的員更是三更天就得起來。

如今是三日一小朝，一月一大朝。

外邊天還黑著，傅丞相已經起了。

在侍的服侍下著紫曲領大袖，腰束革帶，頭戴幞巾，腰掛金魚帶，腳踩烏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