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想世界》011、草鞋幫
大個子黑夏爾也是十五年前留下的戰孤,他的父母都死於那場。在非索港及周邊一帶,這樣的孤兒不下十萬人。但在當地人眼中,夏爾還不完全算孤兒,因為還有兩個姨媽從小養他。
東國有句古語:「而無父為孤」,在未年的時候沒了父親,哪怕母親還在也是孤兒,因此有「孤兒寡母」這個語。但在黑荒大陸,假如按照這個標準恐怕遍地都是孤兒,有很多孩子的父親是否還活著不好說,因為他們也搞不清自己的父親是誰。
當地的很多男人本管不住腰帶,很多人也一樣,很輕鬆就搞上了,往往孩子就這麼有了。假如想指責那些男人提上子就不認賬,很多人恐怕都聽不懂,因為他們本就沒有「賬」這個概念,也就無所謂認不認了。
家庭當然是有的,但相對穩定的家庭卻了數現象,不原本過著家庭生活的男人說跑就跑了、說沒就沒了,很多時候人也是這樣。
越的環境中,社會關係就顯得越混,尤其是幾經以及外來工業文明衝擊的城市裡,原先穩定的部族結構被打破,形了一種獨特的現象。
楊特紅有個老朋友墨尚同,經常跑來與楊老頭一起喝酒談論古今。有一次提到學界很多人還在質疑母係社會是否真的存在,墨尚同就帶著醉意道:「為什麼不到非索港來看一眼呢,分析一下這裡的街區屬於什麼社會形態?」
夏爾的外祖母生了四個孩子,一男三。夏爾的父母死於戰,他還有一個舅舅和兩個姨媽,在這裡的街區傳統中,姐妹們的孩子是放在一起養的。三姐妹共有十一個孩子,可能出自六位父親,如今還活下來的孩子有五個,夏爾是老大,今年二十歲了。
起初的三姐妹到後來的兩姐妹,養著十一個孩子當然不容易,看夭折率就知道了。夏爾還有個舅舅是混幫派的,八年前死於槍戰火拚,那個幫派的老大就是金大頭,因此當地人稱大頭幫。夏爾的舅舅據說是金大頭的兄弟,從小也帶著夏爾混幫派。
許是因為舅舅的關係,金大頭對夏爾很關照,至一直給他活乾,不僅有口飽飯吃還時常能賺到錢花,讓他能健健康康活到現在。夏爾的個子很高,長得黝黑憨壯,格非常好,給人的覺就像荒漠裡的野草,稍微澆點水就能茁壯生長。
夏爾也是華真行在當地為數不多的玩伴之一,他們從小就認識。夏爾經常來雜貨鋪買東西,有時候還代表幫派購,華真行會的兩種當地土語主要就是和夏爾學的。
假如和東國派來的援建工人相比,夏爾算又懶又笨的,但與當地同齡人比較,他也算得上是聰明能幹了,所以華真行才能和他談得來。
華真行臥室中掛的那個黑荒明燈,就是黑夏爾拿到雜貨鋪裡來賣的。當時有兩個,弄得很破舊而且好像都壞了,但華真行檢查了一下還是按東國幣二十塊一個收了,然後重新拆卸修理改裝,就了掛在自己臥室裡的那個。
昨晚夏爾請華真行到歡樂酒吧喝酒,並央求他一定要去,說是有事商量。等喝得差不多了夏爾才告訴他,原來是金大頭要夏爾去殺一個人。夏爾的很糾結,他不想殺這個人,可是金大頭的命令卻不能不聽。
可以看出來夏爾有點害怕,他想找華真行幫忙。華真行當然不會幫他做這種事,於是就問金大頭究竟想殺誰?夏爾說除非華真行答應幫忙,否則不能說出來,因為金大頭一再命令要保。
於是華真行就換了個問法:「你為什麼不想殺這個人,是不願意還是不敢呢?」
夏爾著腦門說:「我既不願意也不敢,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還幫過我。而且他的份比較敏,大家都不太願意,否則會惹來麻煩的。我問金老大能不能不去,老大卻拿槍指著我吼了一頓。
這是幫派的任務,必須得完,這麼重要機的事,他已經告訴我了,我就得去做。老大還說了,我從小就是他培養的,現在就是給他賣命的時候,假如敢不幹或者敢告,我全家都會有危險。」
孤兒哪有什麼全家?但是夏爾的概念不太一樣,全家指的應該就是他的兩個姨媽和另外四個兄弟姐妹。華真行又問道:「金大頭還說什麼了,你為什麼想起來找我?」
夏爾:「我們是兄弟嘛,而且你的功夫好槍法也好!金老大還說了,我跟你的關係好,可以找你來幫忙。你能把那人約出來,隻要路過沒人的地方,我躲在旁邊一槍就解決了……」
這番話了很多重要的資訊,但夏爾終究也沒說出那個人是誰。假如換一個場合隻有他們兩個人單獨說話,華真行可能還有辦法慢慢將答案套出來,可當時在酒吧裡旁邊還有很多人,所以華真行也不得不謹慎。
後來夏爾明顯喝多了,華真行就自己回來了……這就是事的經過。
華真行說完了。再看楊老頭的臉簡直黑的跟鍋底一樣,瞇著眼睛道:「夏爾要殺的人他認識,你也認識,而且那個人顯然更信任你。在金大頭的眼裡,你能把他毫無防備地騙出來!一定要搞清楚這個人是誰,小華,你有沒有想過,假如那個人是我怎麼辦?」
華真行:「不至於吧,不可能是你,您老想多了。」
楊老頭:「已經可以肯定,那是你悉的人,隻要還沒有確認份,就不能排除任何可能。就算不是我,假如是雷工程師呢?假如是你墨大爺、柯夫子他們呢,你能把這些可能都排除嗎?」
華真行:「確實不能,得想個辦法……」
楊老頭打斷他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會夢到那樣的事了。辦法不用你想了,現在給我老人家做頓宵夜,吃完就睡覺吧。我找你墨大爺去打聽,你中午做幾個好菜,我老墨過來吃飯。」
第二天中午,華真行用了九座丹爐中的四座,很快做好了一桌菜,然後坐下來陪楊老頭和墨大爺吃飯。
墨尚同是楊老頭的朋友,但兩人氣質差別很大。楊老頭麵紅潤,花白的頭髮很濃,半長不短末梢微微帶點捲曲,看上去很有範,著雖不華貴但絕對得舒適。而墨大爺臉黝黑,乍一看簡直和當地的土著人差不多,滿臉皺紋宛如刀刻。
可是再仔細看墨尚同,卻材不高腰桿卻得筆直,五廓分明,眼神非常清澈帶著力量。說不清墨大爺的歲數究竟有多大,他是十五年前來到非索港的,就是楊老頭揀到華真行的那一年,而如今已是當地「草鞋幫」的幫主。
所謂「草鞋幫」最早隻是楊老頭的一句玩笑,沒想到傳出去之後卻了當地人都認可的俗稱。其實墨尚同是個手藝人,這位老人家好像什麼都會。華真行拆裝黑荒明燈並瞭解各個部件的功能,就是墨大爺教的。
墨大爺當初是乾維修的,小到各種家用電大到汽車、大炮的都會修,維修範圍還包括手機、電腦、衛星電話等電子產品,還會修房子、修農、修各種工程械,甚至在遙遠的東國民間已近絕跡的補鍋、焗碗、箍桶這等手藝都會,越了傳統與現代。
這樣一個人無論在哪裡都能過得很舒服,華真行也想不通他老人家為何要跑到戰後的非索港來。墨尚同起初開了家維修鋪子,幫助過很多人,也教了不人各種手藝,然後組建了一個互助質的民間團。
墨尚同在這裡顯得非常特別,因為當地人幾乎什麼不會修,東西弄壞了就換個新的,房屋等設施也很去翻新維護。墨尚同邊聚集的幾乎都是手藝人,比如釀酒的、做麵包的、修車的、加工各種農和日用品的。
會修就會造,這些人出產的東西未必很先進,卻都是當地最實用的。草鞋幫並不鬆散,部組織很嚴,加他們就不得鬥,還必須守互助,在混的非索港中形了一不容忽視的中底層勢力,員已有上萬人。
誰也說不清非索港大大小小有多幫派勢力,但草鞋幫恐怕是其中人數最多的,而詭異的是,好像沒有哪個幫派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甚至也沒把草鞋幫當對手,頂多隻把它當麻煩。
因為草鞋幫不是黑幫,至不是那種佔地盤收保護費、壟斷非法生意的黑幫,它好像隻是守法匠人的行會。草鞋幫沒有跟誰搶地盤的概念,隻是宣揚部的友平等、互助互利。但當地的黑幫誰也不會輕易去招惹他們,惹了其中一個,就等於惹了整個草鞋幫團。
有很多人都想加草鞋幫,但想為其員並不容易,首先得放棄一切非法謀利行為,還得嚴格遵守其規矩。在草鞋幫種不能隻求自利而不助人,假如在其他員需要幫助的時候誰沒有按照要求參與行,就會被開革出去。
草鞋幫之所以得名,因為墨尚同有時穿草鞋。在墨尚同來到非索港之前,當地人本就沒見過草鞋這種東西。墨尚同找了一種合適的草打草鞋,一度令大家目瞪口呆。
原野上的土著部族居民大多是不穿鞋的,腳上都有厚厚的繭子,但那樣很容易傷。而在非索港這樣的城市中,夏天灼熱的水泥或柏油路還有各種可能紮著腳的異,就更需要穿鞋來保護腳了。
當地最常見的有三種鞋,人字拖、運鞋和大頭皮鞋,但不人仍然習慣著腳。墨尚同經常穿草鞋,還教別人打草鞋,當他的團了氣候之後,草鞋也了一種獨特的標誌,雖然草鞋幫並沒有規定其員必須要穿什麼鞋。
其實墨尚同最早給他建立的團起名「大者」,用當地土語說大致是這個意思,堪稱大雅無華、雅得掉渣,可是生生被「草鞋幫」這個名字給打敗了。當地人都他們草鞋幫,搞到最後就連墨尚同自己也這麼了,也算是不得不隨俗吧。
從某種意義上講,非索港的草鞋幫像一個原始的教團,而墨尚同就是其教主。這位教主在生活上卻似一位極簡的實用主義者,打扮極為樸素,坐在桌邊就像個東國的鄉下老農。
華真行坐下後給兩位老頭都斟了一杯酒,然後才問道:「墨大爺,況打聽到了嗎,金大頭要殺誰?」
墨尚同滿是皺紋的臉看不出有什麼表,沉聲答道:「你認識的人,羅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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