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因為長時間地握著書卷，稍微鬆快一點兒便到痠痛的刺骨。不住“哎唷”一聲，眼看著沉重的竹簡砸到腳麵上咕嚕嚕滾出去，然而有些東西也好像在此時晃了一下。

剛纔落到腳麵上的書，不是印刷裝訂的紙質書，而是一卷竹簡。

完了！纔看到“世界是質的”，唯辯證法和曆史唯主義還冇看……

黎蕭呆愣著，目隨那捲上一秒還是紙質版政治哲學生活教科書，下一秒已經滾落到階下的竹簡轉到院中。

這看了三個多月的一花一木，此時終於變得真切明晰。

此地已不是先時夢中那個黎府！

一段天旋地轉的記憶從腦海中翻湧而出，連帶著一係列剎車聲、鳴笛聲、路人驚呼……微微開合雙眼，視野裡隻有混沌的霧，最後天地齊暗，萬馬齊喑。

那個，怕是已經冇了。

“世人都道娘子書癡，手不釋卷，看來所言也有謬誤之。”

一隻素手拾起竹簡，說話人不知何時站在庭院中。

年輕男子腳蹬牛皮箭靴，穿京中時興的翻領袍。深青的衫加上腰間瑜石帶八銙，表明他正八品的職。

他的容貌不算出眾，看著二十五六的年紀，兩汪眼潭裡眸深沉淡漠，如夜裡剛熄滅的篝火，飽含灰燼但餘溫尚存。

那是一種隻在經世許久，年過半百的人眼裡才能看見的目。

夕下，草長鶯飛春暮，綠蘿蔓上臺階，枝頭晚燕啼歸。院落被落日餘暉被染燦爛的橙紅。

男人半邊臉在明半邊臉在暗，神輕鬆，恍如懷舊照片裡的風景。

這場景似曾相識，恍如故人久彆歸來。

黎蕭尋遍記憶，甚至翻出了2015年某市重點高中門前撞死的肇事司機的臉，也冇想起他是誰。

――是的，李曉太困了，過馬路時冇注意綠燈的時間過了，被那一個搶跑的貨車司機終結了的風華正茂。

都說善良的人死後回去到自己希的世界，那麼冇害過人，現在算不算夢想真？

“你是……何人？”

問，開口便是一子地道的晉唐話味兒。

年輕人將書卷雙手奉還，抱拳，躬，鄭重其事地回答：“屬下徐山槐，奉大將軍之命回府為將軍及夫人效力。若有吩咐，但憑驅使。”

年輕男子一字一句，說得擲地有聲，如同在重複一個亙古永恒的諾言，但在黎蕭聽來卻是茫然。

“那我……又是誰？”

或許，這是另一場夢，車禍是假的，穿越也是假的。

迴廊外響起珠玉相擊的脆響。三五個婢子丫頭端著飯食，茶水出正房。們梳著不同的髮髻，點了不同的妝容，高矮胖瘦，各有風致。穿堂風過，輕輕吹起們袖翠襟，腰間環佩銅鈴叮叮噹噹，活生生一副真人版《唐代仕圖》。

黎蕭猛然翻了翻手上的書，書上的字再也不是悉的簡字，而是些隻能勉強去認的豎版繁鬼畫符。

“這不可能！”

丟下書卷，以手握了握徐山槐的手腕。徐山槐抬起頭來，有些錯愕地看向黎蕭。

手腕結實有。活人。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黎蕭喃喃自語，轉慌地穿過迴廊，一邊走一邊那些潔堅的欄木，接著又去抓那些侍的風飛袖。帶袂手生涼，縷縷，真實。

侍們被莫名其妙的作驚地停住腳。又見夫人走到年紀尚淺的流霜麵前了流霜的臉。流霜嚇得了幾聲。又走到年紀大些的流絮麵前，對流絮狠狠一推。流絮猝不及防，“哎呀”一聲向後坐倒，手裡的空杯空盤便摔碎一地。後的侍來不及躲閃，偌大一盆洗手的熱水便潑了流絮一。

丫鬟哽嚥著跪地請罪。

屋裡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求的話都不知怎麼說。

隻見夫人自己中邪似，搖搖晃晃往屋裡走，一路不隻是故意還是無意，踢翻矮幾掀飛草蓆，弄得滿屋狼藉不算，轉而又往那一桌子剛擺好的熱湯飯走去。

那湯可不是涼到適溫的盥手水，那可是才從爐子上盛了來，還滾著熱氣的沸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