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青箬為梳頭。

丫鬟手裡挽著複雜的髮髻，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黎蕭。

菱花鏡裡的黎蕭生了副好皮囊，頭上梳著十字髻，襯得鵝蛋臉圓潤小巧，五周正樣貌秀，隻可惜眼底始終缺失一靈氣，多了一圈烏青。

“娘子昨晚睡得還好？”

黎蕭淡淡道：“還好。”

青箬似乎心中安定，又與黎蕭白話起府中的事。

“娘子如今大好，可得‘綠蓑’那個冇眼的浪蹄子悔死。您不知道，那蹄子趁您病著的時候天打扮地花枝招展。上回將軍來看您，不過隨口誇了句泡的茶好，那丫頭便喜得什麼似的，第二天便地跑到臨淵齋伺候了。不過娘子放心，將軍對您有獨鐘，整個長安……”

“慢著！”

黎蕭睜圓了眼睛回過頭來，將青箬看得神張。

“你說，、有、獨、鐘？”

有些不敢相信，青箬卻一個勁兒地點頭。

“滿長安誰人不知……”

如是黎蕭聞：三年前的春時節，豫王府裡的梨花開得格外繁茂，又恰逢豫王的妾嫻孺人初孕相。王爺大喜，於是便邀三五好友在梨花林中小擺酒宴。安朔與豫王自來好，當然也在座下。宴酣之時，滿座倒臥如頹，獨不見安朔。等侍者尋去，他自在梨樹下一手提劍一手提酒。揮劍作舞，行顛三倒四，步履間章法不，疑似上古時代的某種巫覡祝禱的舞步；酒飲儘，口中慨然道：“獨秀白雪，孤霜蓋華春。攬邀相近，疑恐謫仙人。”翌日安朔酒醒便收到急令回返雁門關，而那一曲舞，一首詩，自他走後傳遍了長安街巷。

兩句令子以梨花起興，表意卻是對佳人亦慕亦思，患得患失的心。人人都道將軍夢中遇仙，求而不得。同時又不知哪兒傳出先黎太妃的親侄子——黎通議，家中有位梨癡的端莊淑的閒話，引得好事者茶餘飯後津津樂道。

黎蕭聽到此心中萬馬奔騰。

莫非他們夫妻二人早已相識？那借還魂，如何瞞得過那人！

“夫人，娘子到。”

門外一聲通傳將黎蕭從憂思中拽回。

一行人穿過遊廊朝這邊來，為首的使頗為年長，著湖藍齊腰襦，寶石綠對襟，一條芽黃披帛輕輕垂地，雖疾行而不搖，妥妥地在側，十足是深領了閨中教養的貴婦人。後六個人都捧著錦盒，再往後六個仆役抬著三口大紅箱匣。那一行人聲勢浩地穿過往黎蕭正屋過來，不知所謂何事。

黎蕭怕人看出不妥，便由青箬扶著坐到堂前佯裝廟裡菩薩。

那氏進門先對黎蕭見了禮，而後又避了青箬一禮。兩人寒暄幾句後，氏便命人將東西放在黎蕭麵前。

“奴婢今日特來向夫人請辭。這些是娘子的嫁妝單子以及府中賬冊。先前將軍讓婢子代為清點，今已查驗清楚，特地帶來還給娘子，請娘子點驗清楚。如此，奴婢這幾個月的差事也算有個代。”

麵上敬奉的是黎蕭，囑咐的話卻是對青箬說的。涼風院的正主癡傻癲狂已是闔府皆知，可說到底黎蕭還頂著正頭娘子的虛名。敬奉的不是黎蕭的威儀，而是正頭娘子的威儀。若是哪日這個位子換了旁人，那些如同氏一般的府中人，同樣會對新人尊敬有加。

所謂流水的夫人，鐵打的名分。

黎蕭這邊暗自腹誹，娘子那邊，眼神也不住地往上瞟。

今日娘子手裡冇有拿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