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西閣子後是一段花木甬道。

四月海棠結了苞，穿花蛺蝶時時飛起，流連於人袖角邊。

哪怕踮起腳尖，也最多隻到男人口，故而男人走一步，黎蕭便要走兩步才能跟上。後來實在追不上，索隨他去了。自己邊記路邊賞花，輕鬆慢。

等男人已走到甬道儘頭時，還在中途磨蹭。

男人停下腳步看看天，照這個速度，再過半個時辰他們也見不到涼風院的門。

忽有隻黃花蝶落在黎蕭鬢邊。那子全然未覺，頂著那隻蝴蝶立在海棠花下，回頭對他抱歉一笑，款款走上來。人一，那蝴蝶就飛遠了。

“君先生，我們走到哪兒了？”

是太快了些，半個時辰哪裡夠用？

他心念一轉，指著不遠的月亮門說：“從這兒出去，得過六七個路口纔是清圓池。約麼還能走上個把時辰。”

“啊？還有這麼遠？”

黎蕭看著那月亮門有些泄氣。

方纔在那樓上看過大致方位。西閣子在西苑，涼風院在東苑，中間隔了大半個府門並一個清圓池，隻是冇想到實際路程這麼長。

“那妾是該快些了，不然誤了先生的事可就不好。”

男人聞言微愣，有些悶悶不樂道：“在下並無此意。”說完複又前行。

黎蕭見他忽然變臉，不解原由，於是傻愣愣地上前追問。

“誒，君先生，你們將軍是不是個待下嚴苛的人？”

“此話怎講？”

“那不然，先生為何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若非真的擔心誤了職責，被將軍責罰？您要真有事兒，隨便找人送送妾就是。妾依舊念你的。”

“原來夫人也會在乎將軍的。”

男人忽然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眼神裡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黎蕭不知作何回答。

才明白這個話題實在轉得不好。

那位將軍，對來說是個難題。

且不說他與原先的黎娘子是否兩心相許，是那個男人已經婚這件事也足夠介懷了。

冇有哪個王公貴族家的公子能保證一生一世隻對一個人好。便是在那個時代，白頭到老，相到頭的夫妻十中也未必有二三。

從不奢自己能有幸遇到那樣一個人，可好歹，也彆太委屈了自己不是？

何況他們的誌向完全不同。

他自便是個英雄，註定要當一輩子英雄。自己卻不是個汲汲功名的人。等悉了這個時代的生活，早晚得拿著和離書同那將軍說拜拜。

故而男人問“在乎還是不在乎”的話，黎蕭覺得冇什麼意義。

一直走到清圓池邊上，兩人都無話可說。

早晚有一天，會一人騎馬到天涯，過上idol那樣“臨清流而賦詩……或執杖而耘耔”的生活，那是何等地逍遙自在，比在這繁華世界裡蠅營狗茍痛快不知多。

呼！一想到自己的明可期的未來，整個人心舒暢，彷彿要飄起來似的，冇留神，險些一頭栽進矮樹叢裡。

男人手將拉到裡側，有些好笑地問：“夫人在思索何事？怎的這般迷?”

黎蕭臉頰微紅，低頭掩飾說：“我在想你家將軍何時在府裡，我還有事兒找他呢。”

“是嗎？將軍素日心繫家國，勤勉公事，不在近郊大營巡視就在公署履職，一向不太流連院，實是我等男兒表率。可若是夫人求見，在下可代為傳信。”

“額……其實也不是什麼要事兒。我不過是常聽人說他的好話，一直未曾得見本尊，有些好奇罷了。額，不是，不是，我是說，自妾打去年花朝摔壞了腦子之後，便時常恍恍惚惚，好多人，好多事，都記不真切了。所以纔想見見將局本尊。多謝先生一番意，若他是不得空，妾怎好打擾。”

畢竟和離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還需要些時間來準備。

這年頭，和離回家的子可不比後世好過活，是流言蜚語就夠的。何況自己日後生計生活都得考慮清楚。不過，居山林，是認真的。

“夫人的病，還未痊癒嗎？”

“額，時好時壞的。好的時候，見人知事，並無太大妨礙；不好的時候，嗬，我自己也說不準。平白苦了跟著我的丫頭們，哦，還有你們將軍。”

“夫人莫要這樣說，這事兒……原是將軍對不住你。”

話到此，黎蕭頓時來了興致。

當日安朔那一箭或許有什麼，先能弄清這樁婚事的來龍去脈，對將來和離談判必然是有利無弊。

“先生此言倒妾糊塗了？什麼‘原是將軍對不住我’？難道他那一箭不是失誤，而是有意為之？”

男人聽見這話，忽而瞇了瞇眼，臉上半分表也無。

“當然是失誤，無心之失已是過錯，他抵賴不得。前麵便是榕溪草堂，走了半日，夫人或許累了，咱們不妨去找徐先生討杯茶吃？”

“君先生不著急公事了？”

“公事那裡急得完，您彆嫌在下一路聒噪就好。”

“怎麼會，你冇見過我那個陪嫁丫頭，纔是天天兒的停不下來，我跟你說……”

兩人又一路說笑著拐進了榕溪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