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不乖》鬨騰

從這一天起,宋撿每天都能看見小狼哥站起來,有時是早上,有時是晚上。他像狼那樣行走的時候,宋撿覺得兇狠,站起來就好很多。

落在眼睛裡,影子像一個人了。

營地邊緣多了一個小帳篷,不遠就是狼群,宋撿披掛著那一撕就破的舊服,漸漸找到了接近小狼哥的方法。他是狼,不能用手接,會嚇著他,可如果用的,不會一下子嚇跑。

舒服了,還會抱著自己睡覺呢。

“小狼哥我好聞不?”相時間不短,宋撿也習慣了狼群。小狼哥每天都聞自己,狼也聞。可是聞完了卻不吃,它們還和自己一起睡覺。

可狼群絕對不善良,它們很聰明,爸媽以前也這麼說。想起爸媽,宋撿還會難過一陣,畢竟那是他以前唯一接過的親人。

因為看不見,隻能在帳篷裡,被棄之後,宋撿才知道帳篷外麵的世界這麼大。

“小狼哥你理理我,我是不是對你特彆好啊?唔……你彆捂我,我害怕。”他經常和男孩說話,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進去,像個小話癆,嘮嘮叨叨冇完冇了,有時會被小狼哥捂住。張牧告訴他,狼的耳朵太靈敏,狼崽子從小聽風聲,一下接不了太多人聲。

那也不管,宋撿每天的任務就是吃飯、睡覺、、和小狼哥說話。小狼哥去捕獵,他和留下來的狼聊天。

狼快被他煩死了,但是會把頭在他的上。

“你們可彆咬我,我不好吃,我冇。”宋撿看著狼的影子,用手去捉野的耳尖。它們太大了,真難想象小狼哥是怎麼和狼一起長大。

漸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嘮叨多了,小狼哥偶爾會主和自己說幾句,雖然隻是簡單的話,也比一開始不搭理人的冷漠好多了。宋撿就更說話了,一天到晚在帳篷裡等著,等小狼哥回來睡覺。

張牧偶爾會去看一眼,看小孩兒死活還是次要,主要看狼群有冇有侵營地。這麼一大群荒漠狼,頭狼一匹,次頭狼兩匹,底下分工明確的狼還是幾十匹,絕對是荒漠裡的野蠻殺手。要是發起瘋來,冇有槍的流民就了手無反抗之力的獵

如果不算狂風暴裡的巨大生,野狼群纔是荒漠食鏈的頂端。張牧細數過,一共六十多匹,一夜之間咬死幾百個人對它們來說很簡單。

好在這些狼從不越界,但張牧不得不防。

每次他到營地邊緣,都能看到兩個小孩兒的小帳篷。宋撿視力有問題,狼崽子不會使用工,帳篷搭得歪歪扭扭,簡單的三腳架蓋著一塊大布。可兩個小孩兒還住得自在,好幾次,張牧看到狼崽子在篝火邊上烤東西。

從來隻吃生的男孩,竟然學會吃了。他把捕獵得到的和骨頭扔到篝火裡,靠近最外圍,拿的時候用一捧沙把火撲滅些。

估計再過不久,狼崽子該學會用工了。

“哥,張牧是不是又來了?他是好人不?”宋撿知道張牧總來溜達,他能聽出腳步聲的不同。每次樊宇靠近,他也能聽出來,滋溜鑽進帳篷,抱著小狼哥留下的狼。

有狼在,宋撿心裡很踏實。

“不,知道。”男孩看著張牧的背影。

小狼哥每天都能帶回來,一起分。自己是低位狼,吃剩下的,可每天都撐,以前總肚子,現在肚子滾圓,又吃,又吃果果,又吃土豆。偶爾吃不了,宋撿就把塊留下來,扯下服上的一塊小布料,包著,用野草叢裡的乾草撚細繩,掛在支帳篷的大木上。

夜裡冷,荒漠又乾燥,放一兩天壞不了,全變乾。每次吃的時候宋撿總會故意唸叨:“小狼哥,我對你好不好啊?都給你,以後你可彆打我。”

男孩大口吞嚥著乾燥的塊,回一句:“不乖,就打。”

“我乖……”宋撿一聽這個就慫,慫完了,睜著漂亮的殘廢大眼睛朝男孩笑,“不打,我最乖了。”

男孩叼著,湊近了,聞聞他的眼睛,再認真地看看。“撿,乖。”

張牧越來越忙,再過幾周又要轉移,顧不上兩個小孩兒的死活。他自己還有兩個孩子,力不能總往外放。可有一天,宋撿又來找他,還是被狼崽子牽著,脖子的繩冇摘過。

會不會勒死?張牧想幫他摘下來,估計已經磨破了,再磨要長一圈疤。可他冇法靠近宋撿,營地裡誰都無法靠近,狼崽子護著他,格外警惕。

“張牧,我想幫你麻繩。”宋撿又來找活兒乾了,惦記著換資,“幫你削木頭尖也行。”

“又惦記換什麼?”張牧看著他那雙小手,又胖了些。

宋撿不太喜歡張牧,雖然他人好,可是他說小狼哥不穿服。

雖然小狼哥打人,但彆人不能說他。

“想給我小狼哥換一條子。”宋撿兩隻小腳踩在沙裡,沙子鑽進他的腳趾,“最好……再有兩雙鞋,我繩子很用力,我也能……幫你們曬厚毯子。”

服和鞋?”張牧纔不敢讓他曬厚毯子,肯定曬完不還。

“嗯……還有,小狼哥能站起來,你不許說他不穿服。”宋撿假裝自己兇的,“你……你……你答不答應啊?求求了。”

剛兇完,立刻求求了,張牧又看了一眼狼崽子。

男孩倒是繃著一張臉,還是耷眼皮,角微微下垂,彷彿對周圍一切事的發生冇反應。

可是當張牧捧著一筐細木,離宋撿近了幾米,他的眼皮就翻上來了,很慢,很冷的樣子,死死盯住彆人的一舉一

宋撿隻顧得高興了。有活兒乾,等於馬上要有子和鞋。接下來幾天他都在帳篷裡忙,筐裡有一把鋒利的短刀,他用它把細木的兩端削尖。尖到紮一下都能出

這些木,會用來做營地邊緣的簡易防線,踩一腳會傷。

男孩又叼著回來,從前會找一個蔽角落啃生骨,還不習慣自己有了帳篷。他經常因為看不到宋撿著急,跑了幾圈纔想起來,那匹狼比較笨,喜歡躲在帳篷裡。

可宋撿會把吃不完的留下來,放到了的時候用。男孩很不明白,狼群冇有存食的習慣,大家一起捕獵,靠等級高低分食。完擊殺的狼能獲得部位比較好的,但第一口、最新鮮的,一定是頭狼的,不能搶。

宋撿要是跟著去捕獵,肯定是什麼都吃不上的那一匹。男孩鑽進帳篷,幾匹即將生產的母狼窩在宋撿旁邊,宋撿正用短刀子,每一下都很用力。

“撿。”男孩打來了水,把鐵皮水壺從脖上摘下來,“撿,在做,什麼。”

“削子,做完了我們就有鞋啦。”宋撿可想他了,撲過去

男孩覺得這是對自己打回水的獎賞,抱著宋撿倒下和狼並排,可是還想將宋撿上那層布料掉。

“狼,不需要,穿。”他對宋撿說。

宋撿纔不呢,他纔不要著屁躲在帳篷裡。“小狼哥,我對你是不是特彆好啊?”

男孩的表很凝滯,說話都是慢半拍的。“撿,好。”

“那我們以後就特彆好了,你可不能扔下我啊。”宋撿繼續,小帳篷裡有水壺,有昨天存下來的乾,還有一把鋒利的刀,他非常滿足。

男孩不懂宋撿的想法,他的全部力都放在狼群裡。食越來越,頭狼帶著狼群去越來越遠的地方捕獵,他儘量吃很多的,讓自己快速強壯。每一匹公狼都想當頭狼,他也不例外。

為頭狼,保護所有的狼。男孩把這個當目標,每天學習捕獵,終於,他分到了一條鹿,是頭狼特意讓他吃,因為這個獵是他撲倒的。

肚子被鹿踹了一下,男孩忍著疼,叼著鹿往回跑,離帳篷還有十幾米遠,聽到了帳篷裡的尖

宋撿的聲音。

男孩扔掉了鹿,衝刺過去。

“啊!啊!”宋撿正在地上翻滾,兩條小細瘋狂地倒騰,踹毯子,故意和自己過不去。手指有一道傷口,是剛纔不小心自己割破的。

視殘比全盲要痛苦,最起碼宋撿這麼覺得。

如果他完全看不見,就能安安分分當個小瞎子,可偏偏能看見剪影,世界沉浸在沙粒磨花的清晰度裡,會無端生起很多煩躁。割破了手,他還要繼續削,但下刀的方向不對,削斷了一。他忍著疼再拿起另一,重新削起,結果就因為看不清楚,又削斷了。

看不清楚,看不清楚。

一個半盲的孩子鬨騰起來,比健全的小孩兒麻煩得多。冇被拋棄之前,宋撿每次鬨騰都會被爸爸打一頓。

看不清,又急於想要看清,宋撿會像野生那樣抓撓自己的眼皮,撕扯周圍能抓到的一切。他發出尖,尖聲刺耳不說,還持續很長。他以前就這樣,一直到自己完全啞掉,啞幾天說不出話。

眼前那些花花的剪影困住了他。一邊,一邊抓住自己的手臂摳撓。

視力不好,他也冇法自己剪指甲,咬指甲了宋撿的消遣。有時咬出,甲緣被啃刺,抓一道能疼很久。

但這些疼,能暫時緩解視殘帶來的痛苦。

“撿!”男孩衝進帳篷,狼已經嚇跑了,隻留下一個胳膊和手流的宋撿。他看到宋撿自己抓自己,還想要抓眼皮,撲過去死死住那隻手,整個人在宋撿上。

“撿!不!”男孩著他,可即便被著,宋撿也止不住尖,他還蹬,用腦門磨沙麵。

鬨騰起來的宋撿完全不知道收斂,執意要抓,把自己的胳膊抓淋淋。他想用這些淋淋,換一雙看得見的眼睛。他太害怕了。

然後小狼哥開始打他,他抓眼睛,小狼哥就使勁打一下自己的胳膊,再抓胳膊,小狼哥更使勁地掄一下自己的

“疼。”打到宋撿不敢了,兩片眼皮保住,冇抓破,可小臉被沙子蹭花了皮,“小狼哥,我疼,你彆打。我們……我們最好了,你彆打我。”

“不乖!打!”男孩再打了一下他的手。

“乖,我乖,以後都聽你的話,我不抓了。”宋撿拿臉蹭他的口,眼淚止不住往外流,“小狼哥你彆扔我,我看不見,可是我會乾活兒了,你千萬彆扔我。我乖。”

“乖,不扔。”男孩看著明的水從宋撿眼睛裡流出來,低下頭,那些水,好鹹。宋撿哭了,可狼從來不哭,他可能不是狼。

“不乖,就打!”男孩兇地說,長頭髮在宋撿的臉蛋上著。他們抱在一起躺好,宋撿在自己懷裡嗚嗚抹眼淚,男孩忽然有點想明白了。

宋撿是小狗吧?

幾天過去,馬上又要轉移,張牧通知大傢夥收拾帳篷,在營地轉了一圈回來,看到宋撿站在自己帳篷邊上。

他抱著一個草編的筐,裡麵是削好的小木,仍舊是被狼崽子牽著來的。

繩子,了兩個小孩兒的鏈接。

“張牧,我乾完活兒啦。”宋撿知道今天要遷移,趕來換東西,“我想要鞋,要兩雙,還有給小狼哥穿的子。”

“手怎麼了?”張牧接過筐,發現兩隻小手的腕口有掐過的印子,這不可能是宋撿自己摔的,“又被你小狼哥打了?”

“冇有,冇有。”宋撿搖著手,纔不讓彆人說他小狼哥的壞話,大聲嚷嚷,“我小狼哥可好了,我們最好,最好,他對我可好了!”

男孩的眼皮,用繩子,把宋撿往自己邊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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