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城》第4章 狹路相逢

吃完飯不到一點,丁珩低頭看了眼手機,問慕善:“炒嗎?”

慕善搖頭。

丁珩點了煙,輕吐一口:“今天大盤跌了150點。”

榕泰將近一半資產在金融投資市場,那他們的損失還真不小。

“有影響嗎?”慕善問。

丁珩卻從容的笑:“陳總不會讓榕泰有事。”

能讓丁珩如此信任,慕善對與陳總的會面更期待。

返回頂層,剛走了幾步,慕善聽到約約的鋼琴聲,纏綿悠揚,在安靜的午後,說不出的愜意。連帶這冰冷奢華的頂層,都染上幾分充滿人味的溫

聽清曲調,慕善微微一怔。

丁珩腳步一頓,闊步走到寬闊的走廊盡頭,打開一扇門,走了進去。慕善快步跟上。

進了門,琴聲愈發清晰,似泉水於空穀追尋,又似天空流雲,幹淨清,捉不定。

視野也隨之豁然開朗,這是間足以容納五六百人的大廳,數盞水晶燈璀璨明亮、牆上數幅名畫靜謐安詳、水磨大理石地板如鏡。

一架鋼琴,靜靜矗立在大廳正前方,一塵不染、閃閃發,整個大廳陡然顯得高貴聖潔。

隔著七八米的距離,慕善停下腳步。

的角度,約看到那人純黑西裝的一角,與白鋼琴形鮮明對比,又顯得無比融洽。

鋼琴背後是誰,對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生之年,竟然再次親耳聽到有人彈奏這首《天空之城》。

記憶模糊卻深刻的襲上心頭。

那在一個熾烈的午後,學校的琴房被霸占。歪著頭打量風塵僕僕的那人,故意挑釁:“你沒想我!”

那人冷著臉,大概覺得自己匆匆趕回來,卻不領,有些生氣。

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卻坐到鋼琴前,彈了一曲最喜歡的曲。

“彈一遍,想你一遍。”他低沉的聲音像在歎息,“我每天都會彈。”

“彈到一百歲?”紅了臉。

“彈到我死。”

……

大概年的時候,把天長地久想得太輕易。

琴聲停歇。

“怎麼樣?”丁珩稔而漫不經心。

“連跌三天。”那人的聲音從鋼琴後傳來,竟然是慕善喜歡的低沉、清潤。

。虧了多?”丁珩低低罵了句。

“重倉超配,賬面虧了二十億。”那人聲音不不慢,容驚心魄。

“下午能賺回來嗎?”丁珩蹙眉。

“也許能,也許不能。”淡淡的,沒有半點焦急。慕善只看到修長白皙的手指一抬,琴聲如同流水,再次從那手指間緩緩淌出。

更難得是,太子爺丁珩臉依然如常。好像虧的不是他家的錢。又或者是,他對這個人完全信任。

正在這時,丁珩上的手機卻響了。他掏出來,同時對兩人道:“陳北堯、慕善——公司新的顧問,你應該已經聽說。”

琴聲戛然而止,突兀得一點不像之前淡定沉穩的陳副總。

慕善的心,也仿佛隨著那陡然夭折的琴聲,猛地一跳。

丁珩拿著電話走出門,傳來他愉悅的聲音:“我在頂層……北堯也在……”

丁珩再說什麼,慕善已經聽不清了。

鋼琴背後那人站了起來。

人極近,目卻極遠。一步之遙,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怔忪相對。

純黑筆的西裝,致如刀裁,他高大的拔卻略顯清瘦。像黑蒼穹中,一彎明月穿雲而出人;又像皚皚冬雪裡,一棵青松渾赤寒孤傲而立。

頭頂的水晶燈,仿佛瞬間失。只餘他沉默而奪目的容,令慕善心頭劇震。

想象過千萬遍與陳北堯重逢的景,但萬萬沒想到,當日孤寒無依的落魄年,搖一變為港大高材生、榕泰副總。

他的廓深邃了許多,也添了幾分青年的朗。可慕善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再不會有人,擁有這樣清澈的氣質。

學業、工作……這些年來,任何事都不會令慕善太過慌。可此刻,看著這個闊別八年、近乎陌生的男人,卻只覺得心口猛的一,那顆從來安分的心髒,竟然極快速的跳起來。

他對自己什麼覺?

他還記得過去嗎?

他此刻會不會跟一樣,幾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全就像在火上慢慢灼烤著?又痛,又怕,又蠢蠢

他大概,還恨著吧?

該怎麼辦?

“陳北堯……沒想到會遇見你。”這真是一句徹底的廢話,竟然自陣腳。

陳北堯本無於衷,清的目靜靜的臉,淡淡點點頭:“慕小姐,久違。”

他的語調極緩,了幾分記憶中的年銳氣,卻更顯堅定有力。始終不變的,是那份的、清冷的自信。

那是慕善一直一直很喜歡的。

可是……慕小姐?這稱呼令心裡一涼。同時又有些自嘲:不然呢?難道還期自己“善善”?

也許在他眼裡,他們之間,不過是年荒唐。

收斂心神,重新變得滴水不:“陳總年輕有為,我會盡力促項目順利。還要多多仰仗陳總。”

他不答腔,神似有片刻沉凝。而後,清亮目致的眉眼、淡紅的櫻,還有領口一小片如玉的,眸愈發的淡:“慕小姐老練不。”

像贊許,更像諷刺。

極度疏離冷漠的語氣,慕善心裡忽的一沉。

他似乎也沒興趣談,沉默矗立在那裡。清冷料峭的影,愈發顯得寬肩窄腰,長玉立。站在鋼琴前,是一幅行雲流水的流暢剪影。

他從西裝出煙盒,點了一,靜靜吸著。煙霧繚繞,他的目明明盯著,卻似乎放得極遠。

門再次被推開,慕善松了口氣。

“曼殊馬上到。”丁珩對陳北堯說,又看向慕善,“我表妹。”

丁珩的表妹,就是副市長的獨生兒。慕善心中一

陳北堯卻似有些不耐煩,語氣平平:“馬上開市,我下去了。”

他像一陣風走過邊,丁珩卻手臂一,攬著他的脖子,顯得兩人關系極近。好像在陳北堯面前,丁珩多了幾分年輕人的跳

他單手遞給陳北堯煙,陳北堯接了塞進裡。丁珩從口袋裡掏出火機給他點上,似笑非笑道:“多陪陪。”“”指的自然是那位表妹。

陳北堯含糊應了聲。

男人之間,大概不需要更多話語。

慕善口一悶。

八年過去了,他意氣風發,有兄弟有事業,也終於有了新的“”。

呢?

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珩哥、北堯哥!”一抹鵝黃影閃了進來。來人看起來二十出頭,瓜子臉白白、大眼睛漆黑俏,青春的氣息仿佛都要從那明麗的臉蛋溢出來。

曼殊那靈的雙眸看看兩位男士,又看看慕善,最後還是回到陳北堯上。

“陳總……”吐吐舌頭,好像很怕陳北堯的樣子,“馬上開市了,你不在,同事們心都不定。讓我來你。”

陳北堯看一眼,指間夾著煙,目不斜視往前走,曼殊快步跟上,像犯事的小孩,跟著沉默卻縱容的大人。

……很登對。

“分析報告寫完了?”他淡淡道,口氣嚴厲。

“嗯,放你桌上了。”曼殊朝丁珩做個鬼臉,堂堂副市長千金,心甘願的低聲下氣,“我寫通宵了呢!”

陳北堯卻似乎連贊許都懶得給予,匆匆走向電梯。經過慕善時,停都沒停一下。

丁珩將慕善略有些僵的神眼底,淡道:“他就是這種人,技宅男,面熱心冷。你做你的,不用管他。”

這話讓慕善意外的心中一暖。

“謝謝。”的語氣極真誠。

因為有心事,抬起的素白的臉,雙頰微紅。墨黑大眼似有氤氳水淺淺勾起。就像一朵極清豔的花,玲瓏包裹在米西裝套中。

丁珩一愣,正想說什麼,“叮”一聲,電梯到了。慕善和丁珩都抬頭看過去,卻只見陳北堯正好把頭轉開,闊步走進了電梯。

下午丁珩有會,將慕善給劉銘揚。慕善跟著他到了安排好的辦公地點,卻有些意外。

這是榕泰總部基地裡一幢獨立的五層建築,裝修很新。牆上四個醒目大字讓慕善覺複雜。

“榕泰投資”。

“人多,場地張,只有投資子公司地方寬敞條件也好,所以給您和您的團隊安排在這裡。”劉銘揚把帶到五樓,“沒問題吧。”

“沒問題。”慕善有點走神。

——陳北堯跟徹底沒關系了,怎麼會有問題?

榕泰投資不愧為國頂尖金融公司,一踏調冷、寬敞明亮的職場,就看到西裝革履的員工們個個專注於電腦前。慕善跟著劉銘揚從走道穿行過去,竟然都沒人抬頭看一眼,可見工作張紮實程度。

劉銘揚把慕善領到一間寬敞的屋子前,笑道:“這原來是休息室,條件還不錯,你中午可以在這裡休息一下——不會有人打擾。”

慕善忙道謝。

劉銘揚走了,慕善一個人坐在五十平米的房間裡。公司其他同事發了短信,約莫一個小時後趕到。昨晚就在加班,今天一早又如逢大敵,確實有些累了。

抬眸看了看,房間布置得很好。一組看起來就很舒服的皮沙發;還有一排辦公桌椅。角落裡還有飲水機、咖啡機,甚至還有臺電視。

反鎖好門,拉下窗簾。又查看了另一扇室門門——打不開,大概是封死的。放下心來,定好鬧鐘,仰面倒在厚實的皮沙發上。

盯著雪白幹淨的天花板,的眼眶有點熱。想自己也許好笑的,十七歲時喜歡得要生要死,在別人眼裡,其實本不算吧。

忍了忍,平靜了。抬手解下脖子上的項鏈,塞進了公文包裡。想自己再也不需要了。

閉上眼,模模糊糊的想,沒什麼是過不去的,就這樣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邊似乎有個人影。

悚然一驚,猛的睜眼,呆住。

這是夢境般的一幕。

銀白的燈下,陳北堯竟然就站在旁,居高臨下,靜靜矗立。

短發垂在他白皙的前額。他低著頭,側臉俊朗,眼神冷漠。慕善順著他的目看下去——是他修長分明的大手,輕輕握住一只纖細的黑式皮鞋,指腹甚至還沿著皮革邊沿,輕輕挲,仿佛正在的,是膩的赤足。

那是的鞋。大概什麼時候從腳上落,被他撿起。

那墨黑的眸像是凝了冰雪,定定的盯著又像有不悅之。慕善剛要開口質詢,卻被他的作驚呆了。

他竟然慢慢蹲下,作是與神極不相符的溫。他手托住一只如玉的腳踝,將那只掉落的鞋,輕輕套了上去。然後小心翼翼將的腳放回原地。

他的子並沒有馬上。他沉默片刻,角忽然浮起似有似無的笑意。而後,俊如工筆勾勒的側臉緩緩伏下,在幹淨的腳踝上,落下輕不可聞的一吻。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頭,神冷漠的的臉,明顯一怔。

慕善躲閃不及,四目相對。

他一臉淡然,不慌不忙的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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