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錦曦僅有的那些記憶裡，並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畫面——

留在原地，而他轉離去，赴險境。

可此刻，當著他的背影，卻彷彿看到曾經的某年某月某天，另一個白錦曦，淚流滿面，最終卻只能沉默站在原地。

韓沉，韓沉。

爲什麼這個已經過了千萬遍的名字，簡單而清晰的名字，此時在心中默唸，卻有刻骨相思般濃烈的味道？

有那麼一瞬間，覺到某個模糊而詭異的念頭，快速閃過腦海深。但還來不及捕捉，它便一閃而逝。

而也來不及細想了。因爲韓沉已經走近了T的邊，火堆旁的空地上，投下兩人一長一短的影子。就在這時，T的作快如閃電，從背上卸槍、端起、瞄準！槍口對準了韓沉的額頭。

“好久不見，韓沉。”

四野寂靜得彷彿萬里無人，所以T的聲音，錦曦也聽得清清楚楚。頓時一愣。

韓沉倏地擡眸，看著T。

T卻明顯不打算解釋，用槍口指了指跟自己相距大概兩米多遠的另一段橫木，笑了笑，說：“即使是我，也不敢讓你近。先坐，人還沒有到齊。”

韓沉看他一眼，轉走至那段木前，坐了下來。

“呢？”T又開口，將槍揹回背上，“捨不得讓一起出來？”

韓沉的雙手搭在上，神淡漠地答：“嗯，捨不得。”

遠的錦曦，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心頭一陣酸。

T卻又出了微笑。他長得本就清秀，這一笑，竟顯出幾分溫和可。

“你還是老樣子，半點沒變。”他說。

韓沉看著他，不說話。

這時，兩人後卻傳出的聲音。竟然是霞子和孫教授，緩緩擡頭，醒轉過來。

韓沉擡頭朝他們去，T卻依舊背對著他們，靜坐不。

“韓沉，如果人的心被骯髒的東西蒙蔽，要怎麼做，才能讓它恢復乾淨？”他彷彿自言自語般問道。

“沒有人的心是徹底乾淨的。但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不是你選的方式。”韓沉慢慢地答。

T擡頭看著漆黑的前方，沒說話。

“怎麼回事？你們、你們想幹什麼？”霞子已經徹底恢復意識，開始慌而恐懼地掙扎繩索。

孫教授的臉也是一片慘白，用力掙扎，卻發現本彈不得。

T低著頭，從靴中拔出匕首，站了起來。像是能察覺到背後韓沉的視線，他低笑著說：“你大概不記得了，兩米之，我的槍沒有你的手快。但是兩米之外，我可以輕易殺了你。所以，呆在原地不要。除非你現在就想爲他們陪葬。”

韓沉的手慢慢握拳，臉上卻出輕笑：“你確定？五年後的韓沉，手跟之前一樣慢？”

這話令T形一頓，但他沒有再回頭，而是走到了霞子和孫教授跟前，右手飛快地玩著匕首，眼只能看到道道白，在他掌心閃爍。

霞子都嚇傻了，哽咽著問：“小遊……你想幹什麼？難道你跟柯凡他們一樣？”

孫教授雖然沒說話，表也很驚恐。

T先在霞子面前站定。

“樂落霞，李明玥，張慕涵。”他念出這三個名字，“看到顧然被人強暴，卻見死不救，甚至還爲他們遮掩罪行。該死。”

當他說出“顧然”這個名字時，霞子和孫教授臉同時一變。

“你……你……是什麼人？”霞子聲道。

T卻沒答，又走到孫教授面前：“顧然被他們三個強暴後，遇到了你，請求你帶回營地。但是你拒絕了，理由是不能耽誤完野戰任務。你該不該死？”

孫教授語塞：“我當時不知道被人……”

韓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而相隔數米的白錦曦，也是第一次聽到“顧然”這個名字。但是T的話，已經讓大致猜出，當年發生了什麼。

一個人躺在樹上，周圍森黑一片。濃濃的倦意襲上心頭，但如此環境下，高度繃的神，本不可能睡著，於是意識有些迷迷糊糊，但眼睛始終睜著，著韓沉的方向，聽著他們說話。而許是躺下休息了，腹中的疼痛，不那麼激烈了。知道一定是柯凡之前那一子，將打得出。

好在韓沉還不知道。

這時，聽到韓沉忽然開口：“我有兩個疑問。”

錦曦知道，韓沉這也許是爲了轉移T的注意力，尋找機會救下霞子二人。

果然，T轉看向了他。

韓沉慢慢站了起來，雙手在兜裡，看一眼霞子二人，神平淡地開口：“第一，殺耳的時候，你爲什麼不用槍，用刀？第二，你打電話到警局時，告訴我們，已經提前殺了一個人。那個人是誰？”

話音未落，T還沒答，霞子就哭喊起來：“警察？你是警察？那還不趕救我們！快抓他啊！”

樹上的錦曦聽得想皺眉，而站在現場的韓沉，的確也是皺起了眉頭，看一眼：“你閉。”

霞子呆了呆，張了張，安靜了。

T譏諷地笑了笑，看向韓沉，答：“第一個問題，我不用槍，是因爲他們……”他的臉變得有些冷：“還不配我槍。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他靜靜盯著韓沉：“我想你肯定已經猜到了。”

韓沉沒說話，算是默認。

而後方的錦曦聽得分明，腦海裡模糊閃過些猜測。可這猜測如此恐怖，只覺得後背都驚出了冷汗。

腳步聲。

由遠及近，凌細碎的腳步聲。

“在那邊，有火。”有人在黑暗的外圍低聲道。

聽聲音，正是方緒。

錦曦趴在樹上，遠遠看著他們的影出現在林子裡，每人手中依舊拿著把匕首，臉比之前更加沉和急躁，跑向了T和韓沉的方向。

錦曦腦海中忽然閃過T剛纔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人的心被骯髒矇蔽，要怎麼做，才能讓它恢復乾淨？

冷冷地想，現在需要擔心的，不是韓沉和的安危，而是他們三個自己的命！

韓沉和T當然也看到了他們三人的出現。

而霞子和孫教授，遭遇的則是雙重恐懼，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火映亮了韓沉的臉，白皙而冷峻。而他漆黑的眼中，有跳的火苗。

“不想死的話別過來！”他低喝道。

柯凡三人互相換個眼神，卻走得更近。

T也開口了：“大柯，霞子和教授我幫你抓到了，剩下這個韓沉搞不定。你們過來，我們一起對付他。”

柯凡眼睛明顯一亮，目狠毒地看了韓沉一眼，繞過他，三人慢慢往T靠近。

“小遊，幹得漂亮。”他低聲說，“咱們四個一塊，把他們的埋了，你也不用死。”

“他是連環殺手。”韓沉的聲音再次響起，目冷冽地著他們，“我是警察，就是爲了追查他而來。之前本市的幾起連環槍擊案，就是他製造的。你們過去，就只有死！別過去！”

柯凡三人都是一愣，一起看著T。

T什麼也沒說，只對柯凡搖了搖頭。

柯凡彷彿突然下定了什麼決心，看著韓沉，狠狠地說：“就算是警察也得死！”方緒面無表，張慕涵也附和道：“你蒙誰呢？誰信啊？”

遠的錦曦，聽得都想冷笑了。

活該，真是活該啊。

韓沉站在原地，也沒有再說話。目卻始終追著他們和T。

柯凡走到了T的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四個人一起看著韓沉。

“上！弄死他。”柯凡下令。

一切都發生在電火石間。滿心戾氣的柯凡，突然覺到右手手腕傳來不可思議的劇痛，他霍然低頭，卻聽到“喀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他看到自己的手，已經被人扭曲不可思議的形狀，手裡的匕首，卻已經不知所蹤。而眼角餘，卻瞥見正前方的韓沉，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衝過來！

下一秒，站在他後的T，提起了匕首，飛快他的背，然後一刀筆直地剖了下來。

和白骨同時猙獰地突顯在所有人面前，兩旁的方緒和張慕涵嚇得同時倒退一步。而完全看不到背後形的柯凡，發出殺豬般的嚎。

T收手很快，瞬間拔出匕首。而幾乎被剖兩半的柯凡，重重倒在地上，開始掙扎哭喊。T轉頭剛要提刀刺向張慕涵，半空中的手已被人牢牢擒住。韓沉冷著臉，對準他的腹部“嘭嘭嘭”就是三拳，打得他瞬間彎下了腰，半陣不能彈。

就在這時。

張慕涵一刀刺了過來。

他原本在T背後，又一副被嚇傻的模樣，所以誰都沒注意到他。突然出刀，竟然被他得手，一刀刺中了T的後腰。

T悶哼了一聲，竟似已直不起腰來。韓沉眉頭猛地一蹙，眼中寒迫人，一腳就踢在張慕涵上，將他踹翻在地上。

這時在一旁的方緒，忽然刀朝韓沉刺來！韓沉單手還擒著T，側靈巧避開方緒的攻擊。誰知這時就覺到手中突然一，竟然被T趁機掙了出去。哪知那張慕涵，也從地上爬起來，提刀朝韓沉刺過來。韓沉左右被夾擊，手順勢一把反勒住張慕涵的咽，令他彈不得，同時一踢在方緒的腰上，令他跌坐在地。制服了這兩人，再擡頭去，卻只見一地鮮蜿蜒進林子裡，哪裡還有T的影？

韓沉只覺得心頭火起，將他倆一個二個全反扣在樹上，用地上T留下的繩索結結實實綁住。然後轉頭，往錦曦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衆人一連串的打鬥，只看得錦曦心驚跳。此刻見他遙遙過來，整顆心彷彿已隨著他的一舉一起起落落，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一直不敢做聲的霞子，這時開口了：“警察同志，你太厲害了！快把我們放了。這兩個畜生就是活該！呸！”還吐了口口水，在張慕涵的臉上。

方緒面鐵青，而張慕涵的臉又紅又白，他像是終於相信了韓沉的份，拼命轉頭，哀求地看著韓沉：“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是不得已！不得已！我不想殺人的！不這樣，我們也得死！”

韓沉冷冷地看著他。霞子卻在旁喊道：“警察同志，你別聽他的！判死他！判他們死刑！是他們強了顧然，又殺了！死刑！”

“殺顧然的不是我們！”方緒突然吼了一聲，“我們是玩了，但當時不至於殺人！”

張慕涵轉，竟然一下子朝韓沉跪了下來：“警察同志，我們快跑！救救我們！是柯凡認出了那些人，說當年顧然被玩過後，在森林裡迷了路，就被那些人帶走。他們很可怕，完全沒有人！柯凡後來在山裡撞見他們殺了顧然，都不敢聲張，跑了！是柯凡！他說殺耳的一定是那些人！他們一定是要爲當年的事滅口。所以柯凡今晚跑去跟他們求饒，最後跟他們談好條件，只要、只要……”

韓沉一把抓住他的領，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只要什麼？”

“只要把三個的給他們，還有所有的錢，我們就不用死。”方緒在旁啞著嗓子吼道。

韓沉猛地鬆開張慕涵的領，令他跌回地上。

“那些人？那些人是誰？”霞子聲問道，“難道是……”

韓沉低著頭，遠遠的，錦曦看不清他的表。

可是，某些瑣碎的畫面和聲音，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在腦海裡穿梭組織……

T意在懲罰，卻偏偏挑了這座有幾戶農家居住的孤山。

昨晚，農家老漢的兩個兒子進門時，柯凡那瞬間凝滯的表；

半夜，老漢離開堂屋，進後院。柯凡和方緒以上廁所爲由，跟了出去；

李明玥死亡的地點，不是在的被子那裡，而是已經被人拖到了門口，差一點就拖了出去；

還有，老漢和另外兒子的談：

“老三去打漁還沒回來？”

“沒，八是又跑去城裡玩了。”

……

T說：“哦，對了，因爲今天差點被你們抓到。所以，我已經提前殺了一個人，作爲回敬。”

“那個人是誰？”

“你肯定已經猜到了。”

……

心中最可怕的猜測，終於得到印證。錦曦猛地擡頭去，只見那裡的火焰越來越旺，與其他四人的驚惶害怕不同，韓沉的臉清冷如雪，一如既往的英俊，一如既往的沉靜人。

所以他說，不準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

就在這時，像是要印證所有人的猜測和恐懼，林子周圍，響起了雜的腳步聲。

越來越集，越來越近。

韓沉走到霞子和孫教授面前，劃開他們的繩索，丟了兩把刀給他們。可孫教授面無人，霞子更是嚇得刀都拿不穩。張慕涵連忙喊道：“也給我一把，給我一把！”

韓沉冷冷道：“給你一把，刺的是他們，還是我？”

張慕涵說不出話來。

人已經近了。

火燒到最旺，照亮了整片樹林，任何人，再無任何遮掩和。

老漢、他剛纔的兩個兒子，還有其他五六個沒見過的農家漢。手裡全拿著鐮刀、斧子、菜刀，將韓沉幾人團團圍住。

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張張臉呢？麻木、冷淡，那一雙雙近乎枯涸的眼睛裡，看起來似乎只剩下一樣東西——慾。

錦曦慢慢地深吸口氣，將頭靠在了樹幹上。

冰涼的樹幹，浸潤了的皮，很冷，但是也能讓人稍稍清醒。

剛纔同意韓沉不一起過去，只因怕自己爲他的累贅。但是現在，對手不是T，是這些農家漢。

腹已經不那麼疼了。或者說，已經疼麻木了。一個兩個，豁出去，總是能幫他解決的。

出靴子裡的匕首，下了大樹，一步一步，咬著牙，朝韓沉的方向走去。

——

相隔數十公里外，武警森林部隊營地。

此刻剛半夜三點，偌大的營地，卻是燈火通明。全副武裝的特警隊、武警部隊、以及荷槍實彈的刑警們，正在做最後的集結。

幾架直升飛機，已經旋轉起螺旋槳。周小篆、冷麪、嘮叨三人，跟隨特警隊，跳上了其中一架直升機。

周小篆正在接秦文瀧的電話：“對、我們已經上直升機了！目標已經鎖定，T就是遊川——只有他沒參加當年的那次CS比賽。”

剛掛電話，手機卻再次響了。這一次，是徐司白。

周小篆立馬接起：“徐法醫！顧然的死亡鑑定報告有結論了嗎？”

那邊喇叭聲響起，徐司白似乎正在開車。可他卻沒有馬上回答小篆的問題，而是用一種極冷的、著焦急的語氣問道：“小篆，你先告訴我——錦曦在哪裡？是不是進山了？！去抓那個連環狙擊手？”

周小篆一滯。

這是個大案，雖然警方未對外公開。但徐司白如果從系統聽說了這件事，也是遲早的事。

“嗯。”小篆地答，“和韓沉都去了。但是我們馬上出，去救！”

那頭的徐司白安靜了幾秒鐘。

“我在路上，馬上到嵐市，跟你們一起去。”他似乎深呼吸了幾次，平復自己的氣息，“另外，你讓我看的報告，已經有了結論。從案件本來看，沒有什麼異樣。不過，我同時對比了那段區域，之前兩年發生的四起意外事故，有個意外的發現。”

“之前的意外事故？什麼發現？”

“四名死者，包括顧然在，三一男，都是失足落水。而死因，是溫度太低，被冷死的。這太反常。一般來說，同樣是落水，大多數人是溺死的。還有較小的比例，是水流過激被水中浮木或巖石撞擊而死；然後纔是水溫過低、被冷死的。因爲溺死一個人，只需要6分鐘；但是冷死一個人，卻需要半小時以上至數個小時。可這四起的害者，全部是被冷死的。”

“我不明白……”

“小篆，設想一下，四名死者都是戶外運者，我想他們都會游泳。是什麼令他們不約而同在死前，長時間泡在冰冷的溪水裡，最終死亡呢？”

小篆驟然睜大眼：“你的、你的意思是……這四起，不是意外，是連環殺人案？”

“有可能。”徐司白答，“如果有這樣的連環殺手存在，直接將會游泳的死者推落水，被溪流捲走，並不能確保死亡。但如果是泡在水中冷死，就沒有明顯外傷，警方也不會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