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錦朝的信後，曹子衡第二日就過來見。

顧錦朝請他在花廳小坐，先問了賬面的事。曹子衡穿了件灰直裰，如一般的老儒一樣頭戴綸巾。卻顯得很神矍鑠。還帶了一盒上好的竹葉青茶葉送給顧錦朝。

他又說起張居廉的事：“接了夫人的信，老朽想了一夜，想該如何給您說這個人。”他面容遲疑，“張大人是本朝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人……”所謂連中三元，也就是接連得了解元、會元和狀元，張居廉年時也是個很天才的人。

“您恐怕也知道些，張大人原是荊州府江陵人，時家貧，讀書更是刻苦。後來連中三元到翰林院觀政，時任翰林院侍讀學士的袁宥袁大人是他老師。當時袁大人力推革新，遭到閣首輔高大人的反對，推行革新罰失敗後遭貶黜，張大人也回到老家江陵，這段時候窮愁潦倒。後來與湖廣巡顧大人相識，才一路平步青雲拜閣。張大人善權謀制衡，如今天下井井有條，算是也有張大人的功勞……”

曹子衡猶豫了一下：“據老朽的觀察，張大人早年經歷坎坷，對權力的掌控可謂至極，而張大人本～也足夠的有智謀，所以隆慶六年時聯合馮程山爲閣首輔，這事全無懸念。只是張大人對掌權看得過重，也實在冷無。曾經跟隨他的張墨張大人，當年因爲他死在戶部大牢，張大人連祭拜都沒去……”

顧錦朝前世對張居廉有所耳聞。如果說心狠手辣，有幾個場上的人是乾淨的。就是陳三爺，顧錦朝也相信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陳三爺肯定做過很多有違道義的事。

只是張居廉對於權力的控制的慾，確實比很多人都強。

曹子衡不知道顧錦朝爲什麼突然問起張居廉的事。

原來打聽宋大人，多都和有關係，而張大人是陳三爺的老師。應該不必有此舉纔是。

曹子衡想到近日發生的大案，覺得這兩者應該有些關係。

他隨即又說：“……夫人，老朽還有一事要說。您知不知道倒賣鹽案？”

顧錦朝搖了搖頭，笑道：“院婦人，多半是說一些瑣碎。”事沒鬧得太大，們是最後得到風聲的人。

曹子衡聲音低了些：“這事還沒有傳開，老朽也是聽同僚說的。餘慶商勾結，倒賣鹽賺取暴利，從知縣、都轉運鹽使上到巡都牽涉其中，恐怕這次下馬員有十幾人。王玄範王大人是都轉運鹽使的老師。又和南直隸巡是多年的好友，也被牽扯其中了。”

顧錦朝想到陳三爺這幾天早出晚歸，有時候忙得睡下了他都沒回來。

倒賣鹽……南直隸巡……這些事聽起來十分耳。

顧錦朝心裡一沉。想起來了，陳三爺遇刺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心中有些發，想了想才問：“這案子可是陳三爺在主審？”

曹子衡搖頭道：“聽說是刑部一個郎中問出來的。河盜案時下臺的大理寺卿張陵私逃到餘慶，被人抓住帶回京城，這個郎中本來是審他私逃一事，誰知道問出這麼大的事來。這事一出來後先驚了刑部尚書，上疏到閣。張大人很震驚。特地囑託陳大人協助刑部重查河盜案……”

顧錦朝手了，陳大人應該是這時候遇刺的沒錯……但究竟是誰刺殺他？

陳三爺從來不和說朝堂上的事，他也不想管這些事。要是出言提醒，陳三爺會怎麼想？

顧錦朝沉思了很久。才讓青送曹子衡出府，並囑咐他：“曹先生以後要是知道這樣的事，都可以來找我說。別人要是問了，你就說是來對賬的。”傳信的方法並不可靠。

陳家是陳三爺的地盤。每日往來的書信，進出府的馬車都要盤查。陳家後院看上去閒逸，但隨便一個護院都有功夫在。外院更是層層戒備，鶴延樓的護衛個個手不凡。

曹子衡應諾退下了。

商勾結，這是損害朝廷的重罪，這事其實已經在場傳開了，一時間風聲鶴唳，稍有牽扯的人人自危。陳三爺已經奉命抓捕了大理寺卿鄭慈、鹽運使吳新懷等衆多牽涉大臣。又接連審問了好幾天，倒是基本都招了。只是他最想問的事，王玄範在其中究竟牽扯多深，幾個人都答得很晦。

和王玄範牽扯最深的應該是巡劉含章，但是巡這一級的員，不是想抓就能抓的，還需要閣同意。

但是張居廉在這件事上表現得積極不夠高，牽涉太大了並不好。特別是他知道這事有關王玄範。

陳三爺從刑部回到閣，把審問的卷宗給張居廉看了。

“下覺得，這幾個人雖然關鍵，卻還不是最重要的。畢竟鹽運輸層層樞紐，要是沒有人替他們護著，這事不可能這麼多年也沒被發現。倒是從這幾人的訊問中看，劉含章恐怕也不乾淨……”

張居廉仔細看過了，端起茶杯喝茶說：“盪太大，證據也不明確，且再查幾日吧。”

陳彥允應是，收起了卷宗：“下還要去大理寺一趟，查看當時鄭慈審問張陵的卷宗。既然兩人關係不一般，這當中應該還有貓膩。”

張居廉點點頭，手指輕釦在桌上，擡頭看了王玄範一眼。才和陳彥允說：“你仔細看看。”

王玄範面一白。

等到陳彥允從閣中出來，王玄範才趨步跟上去。住他：“陳大人留步。”

陳彥允把卷宗遞給旁的江嚴，回頭看了王玄範一眼，微笑著說：“王大人，有事？”

王玄範冷冷道：“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得了好就該收手了，這麼弄下去你究竟要幹什麼？你以爲我王玄範就只會坐以待斃嗎……你可別把我急了。”

陳彥允十分平靜地看著他：“王大人，王敗寇的道理你懂。你想做什麼反擊儘管來，別在我這兒要同，你覺得我會同你嗎？”

王玄範氣得頭一梗：“陳彥允，我原先可對你趕盡殺絕了？”

陳三爺和善地笑道：“那我多謝王大人不殺之恩了。”

要是有能整死他的機會，王玄範能不放手？不過是抓不到他的把柄罷了。現在他抓到了王玄範的把柄，怎麼可能留呢。他要做什麼儘管來，就怕他一聲不響的低調。

等從大理寺回去，天已經全黑了。

天上下起瓢潑大雨來，打雷閃電的。

顧錦朝坐在羅漢牀上給陳三爺做秋天穿的鞋，看到外頭大雨傾盆，雨簾將廡廊和院子隔開，昏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採芙打著傘從院子中快步走來，在廡廊下擰乾了溼的角。

小丫頭喊了‘採芙姐姐’，給挑了簾子讓進來。

採芙屈給顧錦朝行禮，說：“四小姐那裡倒是沒有水的……就是怕打雷，嚇得窩在被子裡不肯睡。以前都是安嬤嬤伺候，但安嬤嬤還沒有回來……”

陳曦怕打雷嗎？顧錦朝放下針線嘆了口氣，“找把油傘來，我去看看。”

採芙找了油傘出來，陪著錦朝去了後院。

陳曦的屋子案桌裡還點點百合香驅蚊，老虎布枕頭就放在架子牀上。在被褥裡，丫頭們也不敢靠近，急得團團轉。

顧錦朝看見窗扇還開著，就吩咐們：“先去關窗扇，到外頭候著。”

丫頭們應諾，關了窗扇魚貫退下。

陳曦聽到的聲音，從被褥裡探出一雙眼睛。

雷聲轟隆隆作響，又慌忙把頭回去，聲音帶著哭腔：“母親，我怕……”

顧錦朝記得自己小的時候也怕打雷，心裡就了幾分。坐到牀邊聲安，“別怕，母親在這兒陪你呢……”

陳曦挪著靠近，出一雙小手拉著的手：“母親，您陪我睡好不好……”

顧錦朝想到陳三爺還沒回來，還有要的事要告訴他，猶豫了一下：“曦姐兒，不如母親哄你睡著？你不睡著我就不走，再讓採芙姐姐陪著你，好不好？”

陳曦沒有說話，卻有些失地回手。又一聲雷響過，發抖得越發厲害。

顧錦朝有些無奈，只能了緞子鞋上到曦姐兒牀上，把摟在懷裡。曦姐兒小小的立刻鑽上來，地著。錦朝覺到在被褥裡燜得渾是汗，這屋子裡又悶得很，讓採芙拿了扇過來，給曦姐兒扇風解熱。曦姐兒也不說話，就是不停地發抖。

要是尋常的孩子，都要向母親撒哭鬧吧。就像裝小耗子咬外祖母的手。

顧錦朝把扇遞給採芙，自己拍著的背安。

等一會兒終於沒有打雷聲了，陳曦也就不害怕了，卻也一直抱著，在懷裡睡著了。

雨已經漸漸小了，這時候繡渠撐著傘過來稟報，說是陳三爺回來了。

顧錦朝小心把陳曦挪出去，讓採芙看著睡。去見了陳三爺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