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姐。”低沉的男音喊到。

無人搭理。

“沐河清。”那道聲音再次喊到。

依舊無人理睬。

葉寒舟深吸一口氣，加重語氣又喊了一聲：“沐河清！”

沐河清無於衷。

“嘿！沐河清！”鄰座的悄悄用手肘捅了捅。

沐河清猛然回神。

一雙瑰麗明燦的眼睛看向旁邊，眉梢輕挑，似乎在尋問孩來意。

鄰座的生了一張緻的麵容，一雙靈的杏眼帶著幾分狡黠的靈氣。著鵝黃的窄袖棉，腰間還繫著幾綹彩繩，看上去明麗活潑。

不過此刻，這孩一個勁兒地給使眼，沐河清終於捨得轉移視線——發現葉寒舟正站著桌案前冷冷地看著，泗水閣統共十幾雙眼睛也一齊看向，好一個萬眾矚目。

沐河清：“……”

完全冇有在課堂上開小差被抓包的心虛，沐河清依然穩的一批：“有事麼？”

葉寒舟：“……”

全班：“……”

葉寒舟又問了一遍：“沐婉同學今日無故缺席，你可知道原因？”

沐婉本就自詡天闌學宮的第一才，從不遲到早退曠課分，和沐河清這種科打諢一竅不通的“草包”比起來，簡直是個模範乖乖，今日還是頭一次無故曠課，葉寒舟理應例行公事地問一下。

沐河清“啊”了一聲，想到什麼似的，心忽然很好地彎一笑：“婉姐姐做錯事了，想來被家中長輩責罰得不輕，故而來不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收回視線：“……”

你婉姐姐出事了你這麼高興？

還是惹不起啊惹不起。

葉寒舟點點頭，剛想再說點什麼，隻聽又來了一句：“婉姐姐錯得比較離譜，這幾日怕是都來不了了。”

葉寒舟：“……知道了。”

他看著在中笑瞇瞇的模樣，眉心微蹙，一雙星眸染上了幾分淩厲：“講課的時候，不要發呆。”

沐河清刀槍不：“雖然不由己，但我儘量。”

葉寒舟：“……”

眾人：“……”

葉寒舟冷冷地瞥了一眼，莫的表地繼續開講。

見沐河清“平安無事”地度過此劫，鄰座鵝黃衫的纔不認生地湊了過來。一邊用眼角瞧著葉寒舟提防著被他發現，一邊小聲地向沐河清嘀咕：

“早課到現在都有一個時辰了，我就瞧你一直盯著葉夫子看。葉夫子雖是生的好看，但總歸地位上比不得景王殿——”

被沐河清微微瞇起的眼睛噎得噤了聲。隻要一提及景王殿下，那雙不知引來多兒家豔羨的眼中頓時寒凜冽，讓力頗大。

連忙住口：“欸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可彆生氣、彆生氣。”

看到消了聲，了回去，沐河清才緩緩收起凜冽的氣勢。

從二品戶部尚書的嫡，慕夭夭。

上一世對這個的印象比較單薄，念國中時，隻道是個明活潑的子。慕夭夭是戶部尚書寵的嫡，生直爽，伶俐活潑。上一世更是看不慣沐河清被許多人冷嘲熱諷，幫說過幾句話。

可惜沐河清不願與好，自視甚高，對誰都搭不理，便也不曾與此有過深。

陸修堯稱帝的幾年後，開始著手對付慕家，慕尚書不願連累子，便強行作主將送走投靠遠方表親。

知人知麵不知心。

那家遠房親戚早已看慕家大廈將傾，投靠了慕家的敵黨。可憐慕夭夭在半路便遇害，所遇劫匪多半是遠房親戚和敵黨聯手所為。

最後落得個下落不明。

沐河清收回視線，斂下眼睛。

眾生蕓蕓，在局之中，不談獨善其，即便是自己與家人的命，都是未知。

“有什麼話，下了早課再說。”

正撅著嘟囔著什麼的聽到沐河清這一句，眼睛一亮，笑著看了一眼，立刻正襟危坐，正兒八經地聽起課來。

天闌學宮悠揚的鐘聲再一次響起。

桌案前葉寒舟眉心輕蹙，漆黑的雙眼看向沐河清：“其他人下課。沐小姐，請隨我來一趟。”

沐河清起，輕輕頷首，抬腳跟著他往外走去。

安靜的走廊上，男子和子一前一後，隻聽到子輕盈的腳步聲，男子因自練武，早已習慣了落步無聲。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泗水閣外的長廊，來到了走廊左邊一空曠的院中。

泗水閣的前院在右邊，一般學生們進出也在閣樓右邊，所以左邊的院子顯得格外僻靜。

院中栽滿了翠綠的青竹，由於是深秋，竹子耷拉下來，竹葉也微微泛黃。

男子在琉璃瓦的屋簷下停住腳步，轉過來，一雙深邃如夜般漆黑的雙眸仔細地打量。

一陣冷風迎麵而來，漫不經心地披上藕披風，桃花眼微微斂下，繫上前的帶。

嗓音稚而懶散：“葉夫子，有事麼？”

“沐小姐方纔所言毫不客氣，不知——究竟是衝著名字去的，還是衝著名前的姓氏去的。”男子低沉磁的聲音由頭頂傳來。

沐河清抬眼，一雙瑰麗的眼睛清淩淩地進那雙夜無邊的眸子，漫不經心道：“本就是嚇唬人的話，葉夫子未免過於認真了。”

“我不願較真，”男子頓了頓，眉心輕蹙：“但是，葉蘭舟畢竟姓葉。”

輕挑眉梢，眼瞼微斂，思緒翻飛。

思忖片刻，這才緩緩開口：“令妹方纔過於無禮，我不喜，僅此而已。”

葉寒舟沉默下來，暗自思忖。

如今朝堂形勢風雲詭譎，葉家也到底是一葉浮舟，他可不想因為一個疏忽不慎就葬送了葉家。

可是說到底，葉家從未得罪過沐震。若是說葉蘭舟那個蠢貨真的惹了沐河清，那莫非真如所言——不過是嚇唬人的話？

他總覺不對勁。

似乎話裡有話，暗藏深意。非常自信，彷彿是在預言——在場世家的子弟在未來都會下場慘烈。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預言。

男子眼中陡然發出濃烈的殺意：“最好是……如你所言。”

言罷便抬腳離去，卻被子揚聲住：“葉公子請留步。”

男子收起腳步，注意到稱呼的變化，不明所以地看向。

“葉公子武藝超群，才華出眾，如今卻偏安一隅，作了個教書先生，而穎京局勢尚未真正危及葉家。旁的人也許看不出公子收斂鋒芒韜養晦，但——總歸不是所有人。”沐河清仰著頭毫不避諱地直視高了不的男子，分明是稚的聲音，說出的話卻讓男子眼神一凜。

“恕我唐突。葉家不過掌握了一個小小的散騎營，北域也不過占了一個狼牙州。而我沐家即便是大廈將傾，終究——尚有餘力。”微微停頓，看著葉寒舟依舊警惕的模樣，淺淺地勾起角：“何況——沐家未必就冇有挽狂瀾於既倒之人。”

勾起角，笑容淡淡，卻油然而生一張揚自信。

他心裡不由一，低沉的嗓音有些意味不明：“沐小姐倒是很自信。”

輕輕搖頭：“如今不是葉家審視沐家去衡量得失的時候。”

收斂起笑容，分明是在仰視著男子，眼中卻是不容反抗的威嚴：“而是——我的意思，葉公子可懂？”

葉寒舟徹底沉寂下來，黑沉沉的眸子看著沐河清，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本來的打算是觀幾年，正如沐河清所言，火勢尚未危及葉家，他可以趁著熹元帝先行打東南西三大氏族的時間，再擇主而視。

而且——北域江湖一方的勢力，沐家這個丫頭應該是不知道的。

所以，沐河清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是拉攏葉家以求自保？還是彆有所圖？

若隻是自保……那未免與他所圖相去甚遠。

葉寒舟試探地問道：“若沐家隻求自保，何必尋求葉家的……”幫助？

沐河清忽然一笑，眉眼彎彎，心愉悅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的話：“不是自保。而是保天下。”

葉寒舟啞然。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張了張不知說些什麼好。

接著笑地來了一句：“怎麼樣？敢不敢？”

這笑語彷彿一個小孩子賭氣之時說出的話來，言無忌。

可是葉寒舟知道——沐河清不是在開玩笑。

保天下——什麼意思？不就是要造反嗎？！

天化日，虧能說的出口！

葉寒舟：“……”他隻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心到的重擊。

葉寒舟覺得這個世道已經變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選一位皇子扶持登基，暗中蓄力，在新帝新政不穩的最好時機，殺之。

眼下他最滿意的人選自然是景王。天下人都瞎了纔會看不見，這位七皇子暗藏的野心和作為一個帝王的冷酷無、能力卓絕，至——有一個傢夥，也和他作了同樣的選擇不是麼？

可是如今沐家拋來一個橄欖枝，他尚且不知道沐河清區區一個小丫頭能否代替沐震的意思。

沐震是何許人也？保家衛國一馬當先，殺敵無數的堂堂一品護國公，定西大將軍！赤膽忠心，忠君報國，那是不可搖的信念。怎麼可能像一個小姑娘說的——竟然還存著造反的心思？！

所以，眼下最關鍵的——他該不該相信沐河清？

沐、河、清。

他細細地咀嚼這個名字，遲遲不開口迴應。

真是個不尋常的人。

這一番心思，即使是那個傢夥如今的火候，怕是也有所不及。

本是該待在深閨風弄月的兒，可是此一番睿智犀利又直剖天下形勢的言論還真是讓他驚訝得回不過神。

可是之前這分明……之前不過是一個眼高於頂的子，骨子裡即便藏著幾分叛逆，也並非針對長明的皇室。而如今聽這口氣，分明冇有分毫對陸氏的敬畏。

難不——沐河清在穎京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裝傻充愣了十四載？

這未免，也太恐怖了。

葉寒舟隻好麵無表地道出心中疑：“難以相信沐將軍和沐小姐竟是一個意思。”

“爹爹自然不知我的意思，”沐河清淡淡道。

葉寒舟一愣，有種被戲耍套話的惱火，眼中瞬間寒乍現。

——冇有沐震的意思，沐河清算個什麼東西？

看到男子擰眉攜著濃厚的殺氣緩緩近，直到的鼻尖快要到男子膛之際，這才輕輕淺淺地笑出聲：“暫時的。”

隨即退後兩步。

眼中看不出毫的在意。彷彿葉寒舟眼中快要溢位的殺意不存在一樣。

的笑聲裡是勢在必得的自信。彷彿有絕對的把握讓堂堂忠君國征戰沙場的定西大將軍，在下一秒，便對這骯臟醜陋的朝堂反戈一樣。

真是個——過於狂妄的子。

葉寒舟漆黑的眼眸逐漸平息了怒意。

沐河清好笑地看著他：“葉公子若是冇什麼疑問了，我便先走一步。”

他還是忍不住一次問個徹底：“你與七皇子不是兩相悅麼？你卻要毀了他的江山？”

沐河清角的笑容忽然一淡：“他想要江山，便給他。等他當了幾日皇帝人生儘興了，也就冇什麼可活的了。”

葉寒舟角狠狠一：“……”

這都什麼仇什麼怨？

這兩人不是很好嗎？

葉寒舟：“……果然最毒不過子。”

沐河清毫不虛：“水平一般，尚需努力。”

葉寒舟忽然覺得心累：“……你先走吧，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沐河清挑眉，也冇說什麼，轉豪不拖遝地離開。

靜靜地看著沐河清轉離開，他依舊立在原地。等那道窈窕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他纔有些悵然若失地回憶起方纔接近時，上散發的馨香。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中藏匿的啞藥，放回腰間。

這啞藥，一粒方能毒啞咽，還可令人終癡傻。

不過現在看來，對於，冇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