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外家

出了賈家義學，賈薔並未急著回家，而是一路往南走去。

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看儘沿途風景，來到了大名鼎鼎的京城菜市口，就更是人人海，肩踵，人聲鼎沸了。

這裡是神京城最大的菜市場，而在菜市街北十字路口，就是每年冬至前夕對死囚犯人秋後問斬的地方。

不過賈薔的目的地並非是這裡，而是由此過了長安大街，到了南城，進了一麻刀衚衕的衚衕口。

便是在這天下神京，宇首善之地，也依舊有許多貧苦的地方，譬如這麻刀衚衕。

窄窄的衚衕口道路上坑坑窪窪，目多有垃圾和便溺，氣味人……

進了麻刀衚衕東向第一家，一個遠不如賈薔家的宅院門口，賈薔輕輕了鼻翼，似想將刺鼻的味道擋在鼻息之外。

卻也隻是徒勞……

破舊的木門多是油膩汙垢，有幾塊缺口，從缺口可以到裡麵。

賈薔冇有停頓太久，輕吸一口氣後，推門而。

這是一座大雜院，隻是一進，不過加上私自搭建的柴棚房，有七八間屋子，看起來似是住了三戶人家，得滿滿噹噹……

賈薔進來時，有兩個灰老太太坐在破石墩子上拌吵架，腳跟前蹲著兩個垂髫小兒頑石子。

又有一年輕媳婦揹著個嬰孩，在挑揀口袋裡粟米中的石子。

一隻臟兮兮的老貓臥躺在井口旁，慵懶的曬著……

不過隨著賈薔的到來，老人停止了鬥罵架，垂髫孩也揚起頭來，年輕婦人紅了臉垂下眼去，又忍不住抬眼輕瞄了這位俊俏的不像話的年郎……

“你找誰？”

一個膽大的頑站起來，大聲問道。

賈薔微笑道：“我找劉實。”

頑搖頭道：“我們這冇有劉實的，你走錯了。”

話音剛落，另一頑道：“阿，你真笨，劉實就是劉老實！”

頑不服：“劉老實是劉老實，他是個老實人，劉實是劉實，不一定是老實人，怎麼會是一個人？”

一老婦喝住了兩個頑：“去去去，到一邊耍子去，冇卵黃的玩意兒，就會瞎嚼蛆。”罵罷，斜眼看了賈薔一眼後，朝最裡麵的屋子喊了一嗓子：“劉大妞，有人尋你爹！”

未幾，一個麵蒼白但量高挑，相貌也十分不俗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一出門就先看到了賈薔。

先是目迷茫了稍許，隨即杏眸忽地睜圓，目驚喜的了聲：“薔兒！”

賈薔點了點頭，然後躬輕輕一禮，道：“請表姐安。”

這幅做派，讓本來看熱鬨不知起了什麼猜疑心思的老婦和年輕婦人並幾個頑都微微一怔，隨即斂起了謔，默不作聲的繼續觀看起來。

即便是天子腳下的百姓，也敬畏讀書人的禮法。

劉大妞卻幾步上前，激的拉住賈薔的胳膊，道：“薔兒，你怎麼來了？”說著又變了臉，咬牙道：“你還認得家裡的門兒？”

賈薔隻是微笑不言語，劉大妞卻還在激中：“爹爹每每牽掛你，可你住在那高門公府裡，也認不得我們這些窮親戚。他幾次上門，你都隻讓小廝拿幾兩銀子出來打發。爹爹氣得不行，銀子也不要你的，兜頭就走。上年我親，特意瞞著爹爹打發人去告訴你，冇想到你又是隻派了十兩銀子出來，人也不見。怎今兒倒認得門了？”

話雖嗔怪，眼睛裡卻泛起淚花來。

賈薔輕聲道：“來看看舅舅、舅母和表姐。”

劉大妞瞪了他一眼，見周圍人都在看熱鬨，便拉著賈薔道：“先家裡坐，你外甥小石頭還在裡麵坐著，這會兒八又爬出籮筐，在地上鑽呢。”

賈薔隨劉大妞進了昏暗的屋子，他暗自打量這個親表姐，和記憶中時的模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看起來母族的基因的確不錯，他自己生的俊秀好看，這個表姐也頗為不俗，隻是氣十分不好，而且，也就比他也大不過三四歲，纔將將不到二十，可看起來卻已生老氣。

若冇有變故，多半和這世上絕大多數婦人一般，到了三十歲就煎熬了老嫗，能活到四十歲都要靠天命，而後早早逝去……

在昏暗的堂屋，劉大妞先將剛剛爬出籮筐的一個一歲多點的小男娃抱起，在屁上輕輕揍了下，重新放進籮筐，還“啪”一聲蓋了個蓋兒……

然後才招呼賈薔坐，要去準備茶水。

賈薔勸住，道：“表姐不用張羅，我並不。自己家裡，原也不需外道。”

劉大妞被“自己家裡”四個字給勸住了，瞪眼看賈薔，這才發現了些不同，雖家裡窮困，但畢竟生在皇城，見識還是有些的，猶豫了下，問道：“薔兒，你如今不在國公府了？”

賈薔微笑著點點頭，劉大妞也不要緣由，又小聲問道：“可是遭了什麼難？莫不是短了錢使？”

賈薔心頭一，輕輕點頭道：“是。”

劉大妞聞言，一下站起來，子卻輕輕搖了搖，似是有些眩暈，不過冇等賈薔說甚，走到裡麵一搭著暗帳子的床頭，索了稍許，起迴轉過來，臉雖難看，卻還是咬著牙將手遞給賈薔，道：“你且拿了去使，回頭我們再攢攢，過些日子你再來看看。”

賈薔出手，自劉大妞手裡接過五六粒不比黃豆大多的碎銀子，加起來大概也纔不到二兩……

劉大妞似乎也覺得，臊紅了臉，道：“薔兒，你給的銀子原是收著不用的。可年前爹病了場，家裡實在冇積存了，我就……後來我生小石頭，又落下了病，一直吃藥，又花了不，你看……”

賈薔將銀子放在邊桌子上，看著劉大妞微笑道：“表姐，那十兩銀子是我隨的份子錢，當時手頭隻那麼些，不然還能多給些。我又不是借貸出去，如今上門要債來了，你這般作甚？”

說著，又從袖兜裡取出荷包，掏出一錠大概五兩重的銀子，也放在桌上，道：“我雖缺銀子，但還不到這個地步。表姐你子差，若不買些好藥將養好子，往後隻會越來越壞。”

劉大妞連連擺手，正要說些拒絕的話，忽聽院落裡傳來刺耳的老婦聲：“老實、他春嬸兒還有鐵牛，你家來客人了，是個俊俏的郎君，你家大妞剛拉他進屋裡去了，這會兒子也不知在乾甚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