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東道

賈族義學。

中午午飯，學裡茶飯都是現的，不過連著幾日，賈薔都未在學裡吃午飯。

因為薛蟠、寶玉番請了四天的東道了……

前世讀紅樓時，隻覺得寶玉骨清奇，隻和孩子頑。

但這幾日才發現，這位比他還要小三四歲的半大年，其實對外應酬能力並不弱。

且這位棒小夥兒本也是和薛蟠、馮紫英一道逛過青樓吃過花酒的。

許是因敬賈薔舍富貴保清白的勇氣，又或許是因為賈薔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氣質，總之，賈寶玉很喜歡和他說話。

賈薔起初因知道他是個雙頭，還暗中提防這小子起了壞心。

不過相一陣，又發現他其實也單純，隻是單純的喜歡接近漂亮好看的人，不分男，倒未必真是中惡魔……

今日又是賈寶玉做的東道，在賈家義學不遠的一酒樓裡請賈薔和薛蟠用午飯。

賈寶玉將酒盅裡的黃酒飲儘後，放下酒盅，終於忍不住問賈薔道：“薔哥兒，往後你果真一心讀書考功名，而後去做？”

賈薔聞言側眸看他一眼，隻見這位麵如中秋之月的寶二爺滿臉遮不住的惋惜，心中好笑，搖頭道：“我讀書非為做，我素來以為，讀書在於明明德，在於知禮，便足矣。”

此言就著實太對賈寶玉的脾胃了，他拍案怒讚道：“薔哥兒此言大善！我也向來都覺得那些一心鑽研八科舉的人，都是祿蠹之輩。且那些個書，除了‘明明德’外，多是前人不能解聖人真意，才另出己意，混編纂改出來的。我嗅之如聞惡臭！原我還在心中扼腕，薔哥兒你這樣的人，孩兒般的人品，怎落祿蠹之中？不想你果然非俗輩！”說罷，激的又斟了盞黃酒，舉杯和賈薔酒。

賈薔舉杯與他輕輕一後一起飲儘，嗬嗬笑道：“說實話，我勤讀此書，隻為自保。論心，實不八之。我也不信，做得好一篇錦繡文章，就能治國安邦。隻是這些話，寶二叔萬莫告訴旁人，讓族中長輩知曉，我多遭難。”

寶玉連連擺手道：“再不會告訴旁個去，這等己話，怎好對長輩說？”

薛蟠在一旁哈哈大笑道：“怪道我總覺得和你投緣，原來咱們都是一丘之貂……”

“快住口！”

寶玉聞言半口黃酒噴出，邊咳嗽邊哭笑不得道：“誰跟你一丘之貂了？那是一丘之貉。”

薛蟠怪冇意思道：“我管他是貂還是貉，總之，都是不好讀那勞什子書就是了。這族學也冇甚鳥趣味了，等明兒我再請一遭東道，就換個地兒去熱鬨，不陪薔哥兒你繼續耍子了。”

以他的兒能在賈家族學連待四五日，已經是太打西麵出來了。

再待下去，薛蟠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熏書呆子了……

賈薔輕聲笑道：“明兒不要薛大叔請東道了，吃了薛大叔和寶二叔幾日了，也該我來請一回東道了。”

薛蟠打了個哈哈，笑道：“薔哥兒，如今你上怕也冇幾兩銀子了，還是留著好生度日吧。我原想著接濟你一點，不是說朋友有通財之義嗎？可是寶玉說使不得，冇得惹你不高興，也就罷了。不過也不必你再來請東道，明兒還是我請東道，但不在這，要在錦香院。兄弟我給你點個頭牌，包你去去晦氣，哈哈哈哈！”

賈薔微笑道：“薛大叔，這次且聽我的罷。不會花費許多，但我保證，這次吃的味，是你和寶二叔第一次嚐到。寶二叔品像孩，未必喜，但薛大叔必是覺得過癮的。”

薛蟠聞言，登時來了興趣，高聲道：“果真還有我不曾嘗過的味？”

賈薔還未回答，就聽包廂外傳來一道爽快笑聲：“裡麵高樂的可是文龍兄和寶兄弟？”

薛蟠和寶玉聞言均是眼睛一亮，齊聲喜道：“哎呀，是馮世兄。”又連連笑道：“快請進快請進！”

未幾，廂房門打開，進來了二人。

為首一英姿的年輕公子，滿麵春風笑意。

其後則跟著一個舉止氣眉眼神更氣的男子。

這二人前者賈薔識得，正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

此人頗為不俗，為人四海友廣闊，素有俠義之名。

但凡友人有難，甚至不需求到他門下，隻要被他得聞，必儘全力相助。

因這一點，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多有其友。

後者由馮紫英介紹，竟是近來名京城的名角兒，唱小旦的琪。

得聞是此人，薛蟠和寶玉本來就炙熱的目，登時又熱了三分……

眾人一一歡笑招呼罷，馮紫英居然對賈薔笑道：“聽聞你從寧府搬出來自立門戶了，是個有骨氣的，也罷，往後咱們就各論各的，你也莫喊我大叔了，年歲相仿，憑白長一輩又有什麼意思？”

這話又對了薛蟠的脾，他一拍大笑道：“正是此理！真我一聲薛大爺我也認了，薛大叔值當什麼？”

寶玉則笑道：“私下裡咱們朋友相聚，你我也彆論那麼些了。”

賈薔笑道：“他們可不論，咱們正經一家族輩，若了必落人口舌，我難逃厄難，寶二叔還是饒了我罷。”

眾人聞言神皆是一凝，薛蟠、寶玉自不必說，馮紫英顯然都知道了寧國府發生了什麼。

唯有琪蔣玉涵似一無所知，聲細語的同賈薔道：“公子的眼睛可真好看，是真正的丹眼呢。”

賈薔淡淡一笑，眼神明顯敬而遠之，禮貌道：“什麼真正的丹眼？”

蔣玉涵抿一笑，眼波如水，聲道：“真正的丹眼，首要細長，不是狹長。其次，是雙眼皮而非單眼皮，雙眼以半雙為佳。至於單眼皮，名為單眼，品相要差幾分。第三，眼尾要長，要有眼飛鬢之。第四，眼尾要上挑，眼角卻要勾。第五，丹眼重眼神，要黑白分明，神采懾人，清澈卻無帶水氣，帶了水氣，便了桃花眼，桃花眼有桃花壞相之說，譬如我。平日裡多有人說丹眼，但我觀之，五點齊全者，唯見公子。”

賈薔嗬嗬一笑，道：“相貌為爹孃所給，也好醜也罷，無足掛齒。”

原以為這話能讓蔣玉涵著惱自覺遠離，不想他雙目愈髮帶了癡相。

但他本是伺候人的角兒，最善察言觀，對賈薔笑道：“公子莫憂，我雖為優伶之輩，卻並不奉名利為重。若日後能得一清靜之地，做個乾淨人，種些花草養些貓犬，再娶一賢妻養二妾，此生便足矣。”

賈薔聞言，知其看自己，便不好再拒人於千裡之外，拱手歉意一笑。

馮紫英見之掌大笑道：“薔哥兒你倒比先前更風流了……不，以前你就是一紈絝浪子，那是假風流，如今卻有幾分真風流的模樣了。怎樣，方纔在外麵恰巧聽到你有味招待老薛和寶玉，可有我和琪的口福？”

賈薔嗬嗬一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