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溫

這一夜之後，胤禛雖依舊未召幸淩若，卻不似以前那般不聞不問，得空時經常會來淩若的居所坐坐，與說幾句話或是喝杯茶再走，偶爾會說起朝中發生的一些事，每當這時淩若就在一旁安靜的傾聽，於平靜中流淌著一溫，細微而珍貴。胤禛正像淩若所希的那樣在慢慢平曾經淋淋的傷口。

從墨玉口中，淩若得知如今貝勒府中，最得寵的是年前剛府的年福晉，真可說是集萬千寵於一，每回賞賜都是最厚的那一份，胤禛留宿朝雲閣的日子也是最多的。嫡福晉因子弱兼要養子，甚有力打理府中之事，所以一切事宜皆給了年福晉，李福晉在一旁幫襯打點，一時間風頭無人可及。

胤禛當真寵年氏嗎？當淩若站在蒹葭池邊時，答案便無比清晰，年氏所得到的隻是寵，遠遠不能說，胤禛的心是屬於湄兒的，其他人能得到的唯有一個「寵」字，包括在……

有寵無的人生隻是一個泡沫而已，小小一刺就會破滅，若在這個過程中付出了心，那麼等待的唯有碎骨一途。

所以淩若在心中發誓，永遠……永遠不會將心給胤禛！

可是，事當真可以由得控製嗎？

正月在不知不覺中悄悄逝去，轉眼已是康熙四十四年的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這一日家家戶戶設案焚香，供奉龍王，以求這一年風調雨順、五穀登。家家男子還要剃龍頭，希龍抬頭能走好運。

按例，這一天是不得針線的，所以淩若隻得將綉了一半的香囊擱置一邊，又見春明，天氣極好，乾脆與墨玉一道將了的書拿到外來曬，去去那些個氣，省得到時候發黴。

淩若正彎腰仔細地將每一本書平後攤曬在架子上，忽地眼前一暗，一道影遮住了日，抬眼去，卻是胤禛。

「四爺什麼時候來的？」淩若將書遞給墨玉直起問道，得久了兩人之間隨意許多，不再像初時那般拘瑾。

「剛到。」穿了一石青綉寶相紋常服的他睨了一眼攤在架上的那些書，發現大都是一些經史之類的書籍，略有幾分驚訝地道：「你喜歡看這些書？」

「倒不是喜歡，隻是妾邊唯有這些書而已。」被賜給四阿哥為格格的事，到底被家中知道了，前些日子阿瑪託人捎來這些書與一封信，信中未多說，隻好生保重，不需心家中，但能猜到阿瑪和額娘必定為此傷了心。

「我書房中有許多書，你若喜歡可以去取來看。」在說出這話後，胤禛自己也愣了一下，書房在府中近乎地，除了他小廝狗兒和高福之外，誰都不許任意出，包括福晉在。

「當真可以嗎？」這些書淩若早已倒背如流，現在聽得這話立時喜形於，眼中有不加掩飾的。

這樣的歡喜讓本有些後悔的胤禛無法拒絕，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待回去後我知會高福一聲，由著你出就是，但是除了那些書之外你不可以其他東西，尤其是公文。」

「妾遵命。」淩若趕答應，胤禛能讓出書房已是莫大的信任，怎會不知輕重好歹。

胤禛點點頭取出一遞給淩若，「扳指我已經人修補好，可惜裂痕終究還在。」翠綠的玉扳指包了一層金邊，在下極為溫潤，翠綠之中彷彿有水在流淌，唯一中不足的是那幾道細如髮的裂痕，不過這並不妨礙淩若對它的喜歡，小心接過後先是套在拇指上，那鬆垮的模樣連自己看了都笑，解下項上的赤金細鏈將之串好後正要掛上，胤禛接了過去道：「我幫你掛。」

淩若俏臉一紅，背過去任由胤禛為掛上，當手無意中劃過那一小片晶瑩如雪的時，自持如胤禛者也不心神微微一盪，這還是從未有過的事，覺到淩若的子戰兢了一下，他方纔有些艱難的移開手，「好了。」

淩若低低應了聲，不敢抬頭，唯恐讓他看到自己滿麵通紅的窘迫樣，手指不住絞著帕子，直到快把帕子絞爛了才出一句話來，「四爺您不？」

胤禛下朝後換了便服直接來這裡，本沒吃過東西，起前還不覺得此刻被一提還真有些了，「你這裡有什麼能吃嗎？」

淩若笑一笑對墨玉道：「去廚房給貝勒爺下碗麵條來。」

自上回胤禛雷厲風行置了廚房那幫人又訓斥了高福後，府中跟紅頂白之風有所收斂，兼之這陣子胤禛常來，淩若大有一躍為新貴的趨勢，有些人甚至猜著有可能繼葉氏之後為攬月居第二位庶福晉。這樣的況下那些人自不敢再輕視淩若，反而想著法子討好，下一碗麵條自不是什麼難事。

「隻有一碗麪嗎？虧得我還特意將修好的玉扳指給你送來，可有些得不償失了。」胤禛難得心大好開起了玩笑。

淩若著項下的玉扳指笑道：「四爺這回可真冤枉妾了，今日是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在民間這一天吃的東西皆要以龍為名，譬如吃餃子是『吃龍耳』；吃餛飩是『吃龍眼』；皇上是真龍天子，四爺是皇上的兒子，吃這些東西豈非對皇上不敬？」

「哦，還有這麼一種說法？」胤禛還是第一次聽說，頗覺新鮮，略一想便明白了，「這麼說來吃麵條就是吃龍鬚了？那豈非還是對皇阿瑪不敬？」

淩若搖頭道：「民間將吃麵條稱為扶龍鬚，是以這個不算不敬，所以四爺您盡可放心大膽的吃。」

「真是有趣的說法。」胤禛笑笑轉進了屋，淩若陪著說了陣話後，就見到墨玉捧著朱漆托盤快步走來，行了個禮後將麵端至胤禛麵前，雖已走得很快了，但此地距廚房甚遠，麵條免不了有些漲糊。

「四爺等等。」淩若自櫃中取出一小瓷瓶，開啟後一清甜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是什麼？彷彿是，但還有桂花香在裡麵。」胤禛好奇地問。

淩若一邊勺了一小勺在麵中拌勻，一麵回答道：「這個就桂花，取秋天正開的桂花洗凈曬乾後與蜂合在一起然後封上蓋子，隨時都可開啟就可食用，又香又甜且也極好看。」

確實那一勺金黃混著桂花瓣的教人看了食指大，胤禛挾了一筷麵放到裡，頓覺清甜可口，味異常，三兩下便將一碗麪都吃了還覺有些意猶未盡，接過淩若遞來的帕子拭一拭道：「果真不錯，真虧你想得出這些個點子。」

「哪是妾想出來的啊，是額娘教的，這瓶還是前些日子阿瑪託人帶來的。」說到這裡神微微一黯，雖很快又是一副無事模樣，但還是未能逃過胤禛的眼睛。

「想家人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將淩若苦苦抑的思親之皆勾了出來，不論再怎麼冷靜聰慧，終隻有十六歲，終是第一次離開家，豈有不想之理，每當午夜夢回發現再回不到從前時，常常潸然淚下。

長吸一口氣，淚眼朦朧地看著胤禛，「妾若說是，四爺是不是會怪妾？」

「這是人之長，有何可怪。」胤禛了泫然泣的臉龐輕聲道：「等哪天有空了，讓你阿瑪額娘府一趟，與你見上一見可好？」

「真的？」聽到這個好訊息淩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邊。

「自然是真的。」胤禛著如雲的長發，神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

「妾謝四爺！」淩若喜極而泣，除了謝恩不知道還應該說什麼。

墨玉在一旁暗自替自家姑娘高興，自府以來，姑娘從未有像現在這般高興的時候，往常即使明明在笑也不自覺含了一愁緒在裡麵，隻盼以後每一天都能像現在這般歡喜快樂。

一生快樂平安嗎？墨玉不知道自己這個看似簡單的想法對於深宅大院的人來說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