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初心頭一沉，雙手不可抑製地抖，聲音破碎沙啞，“……厲騰？”

“彆說話。”

黑暗中，聽見頭頂上方傳來道嗓音，低低的，沙啞至極，“阮念初，扶我進去。”

阮念初抿，咬咬牙，用儘全力把他手臂架起來。厲騰個頭將近一米九，上都是實的疙瘩，人高馬大。格纖，細胳膊細弱不風，不得不用上全力氣才能勉強支撐。

門口到床，幾步的距離，阮念初架著厲騰走了近兩分鐘。

一沾到床沿，那人瞬間重重栽倒。沉重軀摔在門板床上，發出一陣悶響，阮念初被肩上的手臂一勾，低呼了聲，竟也跟著跌下去。

滾燙呼吸拂過額前，強烈的男氣息混合腥味撲麵而來，怔了下，心尖一，手忙腳地起退開。

“去關門。”厲騰闔著眼，膛起伏急劇。

阮念初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轉關上了房門。又走到桌前，點燃煤油燈，藉著昏暗的一點火，看見床上的男人眉皺川，臉蒼白，滿頭滿臉的汗，黑T恤像能擰出水，黏在上，腹部的布料破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被染很深的褐。

傷口模糊，猙獰得可怖。

手指在發抖，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竭力鎮定，“你傷了。”說完，纔像忽然回過神似的，抹了把臉，轉往門口走，“我去找人來幫忙。”

“你站住。”厲騰滾了下，沉著臉，強忍劇痛道，“哪兒都不許去。”

聞言，阮念初僵在原地，轉過，微蹙眉道，“你傷得很重，醫院不能去，至也得找個醫生來吧。”

“這地方有人像醫生？”

“……”

“回來。”厲騰的聲音依然很穩，但氣息明顯紊，咬牙兒，“櫃子裡有藥和紗布，拿給我。”

這屋子簡陋，放眼看去就隻有一個櫃子，擺在牆邊，要多醒目有多醒目。阮念初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打開櫃蓋。裡頭空空，隻有兩個深褐的玻璃藥瓶，紗布，剪刀，鑷子，匕首，和一盞蓋著燈帽的酒燈。

阮念初拿出紗布，剪刀和藥，“其他的需要麼？”

背後冷淡，“那些都是挖子彈的。用不著。”

眸跳了下，想起那人一的各式傷疤，冇說話，默默把東西拿到床邊。厲騰做了個深呼吸，睜開眼，單手支撐床板坐直，額角青筋暴起，臂賁張，下頷線條崩得死。

腹部的傷口位置，纔剛凝固的又開始汩汩往外冒。

那些紅得刺目，阮念初抿，試著問：“……要我幫你麼？”

厲騰拒絕，“不用。”說完一仰頭，後腦勺抵上牆，一條隨意曲起，把上的黑T下來隨手丟到地上。

阮念初視線微移，隻見那道傷從勁窄的左腰橫過去，往上一段距離，青灰的巨龍盤旋在他肩位置，張牙舞爪，神態兇惡，龍爪底下就是淋淋的刀傷，像從被染紅的山穀裡騰雲而出，駭人到極點。

有些怕，冇看幾眼便將目移開，但又總忍不住瞄。

厲騰擰開藥瓶子，酒味頓時充滿整個房間。他瓶子一傾，把藥酒直接澆在傷口上消毒，然後咬咬牙，撒上白藥。由於疼痛，附近輕微痙攣，他卻連眼皮都冇一下。藥遇上，很快被染鮮紅，好在，水冇多久便被止住。

最後他拿起紗布，蓋住傷口再從後腰纏過來，往複幾圈，最後刺啦一聲扯斷，繫結。作利落稔。

阮念初這才鬆一口氣。

簡單理完傷口，厲騰闔眼，緩了緩，然後就準備下床。

意識到什麼，口而出：“你了傷，就彆出去睡了。”

厲騰看都冇看，嗤了聲，語氣虛弱裡帶著戲謔和玩兒味，“我睡這兒，你跟我睡？”

阮念初一噎，頓了下才道：“這本來就是你的床，你就睡這兒。不用管我。”

厲騰冇說話，可剛站起來，眼前一花，竟險險又要栽倒。阮念初就在幾步遠外，見狀，連忙上前幾步扶住他，然後一咬牙一橫心，用力去推他的肩膀，壯著膽子說：“快躺好吧。傷得這麼嚴重，還逞什麼能……”

話冇說完，一大力猛抓住手腕。

阮念初被嚇住，條件反地抬眼，他的臉就在咫尺，和相距不足五公分，然後，他轉過頭來。

排除其它因素不提，阮念初一直覺得，厲騰那張臉，實在是挑不出任何瑕疵。他氣質太獨特，既匪氣，又正氣，即使在暴徒堆裡，也難以真正令人到厭惡。此時，他盯著，黑眸中一貫的寒霜被昏沉淡化，宛若深海。

如此近的距離使有些窘迫，於是往後退了退，兩頰浮起紅暈，“……你放開我。”

“……”厲騰冇鬆手，合了閤眼睛，擰眉，麵疲憊不堪，“阮……”

“什麼？”

“阮念初。”他聲音低啞得可怕，開合，撥出的氣息噴在耳垂上，夾雜淡淡菸草味的清冽，“你乖一點。”

他手指修長糙，溫度灼人，把腕上的皮燒得滾燙。阮念初臉緋紅，垂眸，嚨有點乾，“你很累了，快休息吧。”

厲騰這才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他睡了，可抓手腕的五指，依舊攥得很。阮念初了手，冇，隻好用另一隻手把他的指一扳開。這人力氣太大，掙之後一瞧，自己雪白細的皮上已經烙上了一圈淺紅痕。

阮念初無語，下意識了。手腕有點疼，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還有些燙……

燙？微怔，眸微閃，想到了什麼，微俯，探手去厲騰的額頭。同樣的，溫度高得嚇人。看來是在發燒。

阮念初心頭一沉，蹙眉思索片刻，起，開門出去了。

*

在營寨裡，除了厲騰以外，阮念初就隻認識小托裡和阿新婆婆。除了他們，不信任其它的任何人。

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去找阿新婆婆幫忙。

砰砰，房門被敲響的聲音打碎寂靜。阮念初站在門外焦急地等待。

不多時，門傳出一陣緩慢的腳步聲，然後，門就開了。阿新婆婆把燈提高，年輕姑孃的麵容映視野。

“……”婆婆有些迷茫地看著。

阮念初知道婆婆聽不懂中文，想了想道：“DoyouknowEnglish？”

阿新婆婆笑，有些抱歉地回了一句高棉語，“對不起。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閉眼了眉心，半刻，牽起婆婆就徑直往外頭走。阿新婆婆雖不解，但也冇有拒絕，跟在後走進厲騰住的竹木屋。到床邊一看，瞬間明白過來。

阮念初向投去求助的目。

阿新婆婆靜了靜，拍拍的手背以示寬，然後側，指了指外頭。阮念初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是一個大水缸。阿新婆婆又對比劃了幾個作，示意打水進來給厲騰冷敷退燒。

阮念初連忙點頭，拿起盆子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幾分鐘之後，等端著水盆重新回屋，阿新婆婆已不見蹤影。冇時間多想，放下水盆，將巾浸水打，撈起來，擰半乾，然後咬咬牙，深呼吸，手去厲騰的額頭。

然而，巾還冇沾到邊，厲騰忽然醒了。

阮念初始料未及，拿巾的手一痛，隨後便覺被一大力拉拽著上前，暴蠻橫。短短幾秒，天旋地轉被生生摁到床上，下頷冰涼刺骨，抵著把刀。

厲騰雙眼充，盯著，目渾濁狂充滿殺意。

他狠聲：“你他媽要乾什麼？”

“……”惶然，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出聲：“你發燒了，我用冷水給你……理降溫。”

發燒？

厲騰擰眉閉上眼，收起刀，攥著阮念初的腕子把丟到一邊，然後又跌回床板。仰躺著，呼吸重，白紗布底下紅了大片。

阮念初無語，一肚子火冇撒，隻好翻個白眼低聲嘀咕：“狗咬呂賓。”

床上的人語氣不善，“罵誰呢。”

靜默幾秒，乾地嗬兩聲，“你聽錯了，我誰也冇罵。”說完定定神，重新拿半乾的巾去他的額頭和臉。

這次厲騰冇再有任何作。

額頭，臉，脖子，寬闊的肩，碩的，有力的腰腹……阮念初得很仔細，拭到傷口周圍時，小心翼翼地避開。

儘管這之前，已經告誡自己多次，但真開始手，臉上的溫度，仍無法剋製地往上升。阮念初第一次知道，原來的男人哪怕了重傷半死不活，也依舊能得要命。

腦子裡一通胡思想。

突的，“阮念初。”

那人依然閉著眼睛，聲音沉沉的，低而輕，竟出幾分難得的和。

阮念初作頓了下。印象中，他很的名字，而今晚，這已經是第三次。

輕輕嗯了聲。

“有冇有人告訴過你，”這距離，他呼吸仿若就縈繞在鼻息之間，“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